运动会上的悲剧

前不久，听路人讲，某中学开运动会，累死了一名初二学生。因我生性好奇，旋即四处打探，转来转去，原来是我朋友所在学校。我一个电话，将我那好友揪来茶馆儿一询问，方知此生系我朋友高徒，是参加一项一千五百米长跑，突然体力不支缺氧而死。

“事先你们不知道他有病吗？”我毫不留情的问。

“不知道，他父母没给学校交换过，他也没说自己有病。”朋友很干脆的回答。

“你们学校是老师强怕报名还是自愿参加比赛？”我紧追不舍。

“当然是自愿参加，而且还强调了有病的不能参加，尤其心脏病患者。”我朋友警觉起来。

我知道她怕我将这事情夸张的捅出去，就补充说。

”别害怕，我只是好奇，一个人怎么跑那么长一点就倒下了再也起不来呢？不应当呀，想我们读书的时候三千米，五千米，那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也没听说谁会累死在跑道上的。”我沉思着说。

朋友接下去说：“是呀，想我们当初每天早晨都要跑半个小时的早操然后才上早自习，现在的学生锻炼太少了，在我们学校经常发生学生在升早旗时晕倒的现象，他们的体质都很差，简直是弱不经风！”我朋友惋惜的说。

“这些孩子自己能不能参加都不知道，难道他有心脏病，难道他是脑溢血？难道一个有病的人平时没有身理反应？难道你们每期的防疫检查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的灵牙俐齿又暴露无遗。

朋友被我连珠炮的询问搅得不耐烦起来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说完还捂着耳朵表示拒绝我的唠叨。我放声大笑，想用笑来缓和这气氛，她将眼睛一瞪：“你这人，你是领导啊？好像我是当事人，我是酿造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

我再次大笑，想再次用笑来抚平她的狂野，继而我轻轻捉住她的小手柔声说：“别生气，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你知道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家伙。”

“好吧，看在咱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告诉你实情吧。”她呷了一口茶，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其实这孩子是个很讨老师喜欢的学生，像我这么爱挑学生刺的老师居然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每次我对他说话都那么柔声细语，生怕就伤了他的自尊，其他的孩子我都是横眉毛绿眼睛的不认黄。不仅我没有批评他，所有的老师都没有说过他一句重话，因为这是个不用老师呼唤就能自觉读书做事的孩子，可以说在当今算得上是品学兼优了。个子也不矮，在教室里坐的也是最后一排，眉清目秀，挺可爱，长大一定是个帅小伙。上课无论别的同说如何讲话，他都如在无人之境，只顾自己读书作业，从来没有看到他同谁在上课说过一句话，再是对老师也特尊重，在那些明目张胆的说老师坏话，叫老师绰号的环境里，他仍然对老师尊敬有加，难得呀难得。”

朋友的眼圈红了：“他死的那天，我是整整哭了三公里，从学校到医院，那么多学生，也只有他死了我才会哭的那么伤心。我实在舍不得这孩子。”朋友泣不成声，我也跟着哭了起来，我抱住她的双肩，我使劲的摇，最后还是她先止住哭说，“其实我们的操场并不大，一千五百米就只有八圈，最后三圈他是走完的，这孩子，应当早些停下来，可是他没有，他使劲走完了生命的最后历程。”我朋友揩了揩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很红了，只是仍旧呢喃般的说完了她的话，虽然很吃力，可是很清晰。

胡思乱想

“一个花季的生命就这么从鲜活到凋谢，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真正让人不敢接受！”沉默下瞧着河心那股汹涌的暗流的朋友突然又嘤嘤的哭着说，“谁知道他的生命如此脆弱，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之前还那么活蹦乱跳”。

我们都沉浸下来，我的思维步入了低谷，我想思考，可是头脑一片混沌。

慢慢的，河风一吹，我开始清醒，我深情的看了朋友一眼，她的善良，令我动心，本想再次对她抚慰一番，可是又感觉着抚慰的多余，只是有些自责，自责自己及刚才的犀利与刻薄，我不该连珠炮似的轰炸，她毕竟只是孩子的老师，而且是个对孩子的死伤心至极的老师。

我只是在心里对这条可爱的小生命太惋惜，一条十四年生命，人生按八十年活，那他才走过四分之一呀，就这么毅然离开了，毫无声息，让活着的人还来不及多看他一眼，没有一丝挣扎，只是无力的向地上萎缩下去，再无力的向地上倒下，无力的闭上那双还懵懂的眼睛，更无力的向活着的人施舍一份乞求。

我还惋惜这条酷爱读书的小生命。因为我知道这种生命的宝贵与价值。要知道在这个浮躁的年代，想静下心来读读书确实不易。在那群懵懂的孩子周围，并不是纯白的世界，那里会有诸多诱惑，比如电视，游戏厅，吸烟，赌博，恋爱，他们也会像大人一般有物欲，有思想，有不正当的追求。真正读书的没有几个，真正不用重锤敲的更是罕见，他们要么被逼着翻开书本，要么被逼谋反干脆逃离读书场所，离家出走。尤其在我们这边元县市，那种民族的劣根性在这群孩子中更是暴露无遗，对前途的茫然，使得他们将学习视为累赘，视为恶行，视为对人生的无端浪费。能处在这种水深火热中还能目中无人而坚持学习的确实不多。

痛惜之余，那深思的脚步悄悄的迈上了我那心灵之舟。

孩子的死，难道真的就同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学校，我们的教育一点干系都没有么？

近五年，在中国掀起了“安全”的热潮，各行各业都打出了“安全生产”，“安全上班”，“安全上学”······各种口号，那是曾经因为某某煤矿瓦斯爆炸死伤无数，还有因为车翻人亡无数，学生安全事故无数，引起政府高度重视，也曾有过相关领导被降职降级降位。

当然，百姓的生命也是命，古代孟子的治国经略即是“民贵君轻”，当代领导人也为这天下苍生的可怜，要各级政府领导大小官员抓好安全工作，将安全工作放到各级政府的议事日程上来，这无疑是体恤百姓，以民为贵的具体体现，做了中国几千年来那些封建帝王无法做到也不想做到的大事，也给那些妄图利用中国人权来瓜分中国的西方别有用心的国家的一记响亮耳光。

孰不知这么一件好事，却给官员们套了一个紧箍咒，上面的官员怕丢官就给下面的官员下达死亡任务，下面的官员怕丢官也给下下面的官员下达死亡任务，这样层层效仿，不亦乐乎。各级官员所属领地倘若死亡人数超出了下达的人数重则乌纱不保，轻者降职处分。

谁愿降职？谁愿免冠？白痴！既然白痴做不了官，所以也都不想罢官免职了。要知道那顶乌纱可是能挡风遮雨的东西。现在正流行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乌纱不可抛”的诗呢。

在全国上下大抓安全之际，学生当然也就成了安全工作的重中之重了，“什么宁愿老师死一千也不愿学生死一个”的口号在各级学校潜流暗涌，虽然不曾像文革时期的大街小巷，高墙矮墙皆是，可也是局长会校长会教师会不绝于耳。教师们是听得毛骨悚然，不禁自己不能顾命，还得要一个学生搭上好几条教师的命呢。

然后就衍生出了各级签订安全责任书现象，那些责任书就i像细胞的繁殖，一个变两，两个变四，直签到家长那儿才算罢休。

这责任书一下来，唐僧的紧箍咒也随之念开了。好多个不许，未经上级主管部门允许，不许带学生出校外，不许带学生出去春秋游，不许带学生下河游泳，不许······谁带学生出外谁检查，谁出了问题谁负责！谁敢违抗呀，现在可实行下岗制，即使《劳动法》也无济于事。那老师的职位好不容易才谋得，何况校长呢，谁会为了一时之快而不顾身家性命，谁又会为了学生的一时之快而抛却那鸡毛之令箭呢？这样不安全因素降低了，死亡率大大减少了，年终总结，皆大欢喜。

可是学生们却在背后呜呼了，不许春游，不许秋游，不许在学校，跑，跳，疯，玩······一系列的政策也出台了，那些正值好玩好耍的小家伙们那儿耐得住寂寞，他们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呶着嘴，哭丧着脸：“完了，不要我们跑，不要我们跳，我生下来就想跑想跳；不许我们疯玩？我出生那天就好嬉戏，天性那，天性都不要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学生的一片唏嘘中，各班的教室里，学校的墙壁上，该贴的都贴上了《中学生安全条例》《中学生安全责任书》。这样，校园里倒是寂静了，没有疯没有闹没有玩的了，连那树儿也不敢肆虐了。

教室里呢，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首待桌，那份鲜活那份昂扬也被限制得无影无踪了，换来的是老气横秋，怨声载道，连上下课的起立坐下，老师好老师休息都已经变得奄奄一息了。

再是，我们的教育给学生身体的影响。

最近十年，国家一直提素质教育，尤其近六七年年提得最响，相关媒体也不断报道，还将某些学校的违规行为通报表扬，教材也进行了改编，对教师也不断轮流培训。

可惜的是，对教师的考核仍旧停留在那最简单的考核方式上——“学生成绩”占首要位置，学生平均分高的老师固然就是好老师，用这条来作为老师晋级晋职的标准。上面以此简单标准来要求老师，老师为何又不效仿上面的简单方法呢？那就是要学生提高成绩呀，学生怎么提高，还不是读多记多背，只要学生肯花时间，没有记不住背不下来的。那排山倒海的题海战术，那举世无双的背诵能力，让学生花去了大量的时间，用他们的话说，当学生连伸个懒腰到时间都没有。在这农村学校，我就亲眼看到孩子们背着背篼上学的，那背篼里装的全是书，而且满满一背呢。

这么多书要读，这么多题要做，这么多书要背，何来锻炼时间呢?我们常常对学生说，天上是没有馅饼掉下来的。没有时间的锻炼何来良好的身体素质呢？尤其在每期的期末四周，图音体美劳全部被砍光，学生连一丁点气味都沾不上，因为读书都没有时间了还有锻炼的时间吗？要有时间的只是那些顽劣的学生，他们会偷着跑到没有老师看到的地方打乒乓球，投篮球，三五个坐在草地上欣赏美丽的自然风光。

身体呀，就这样被应试教育的阴影给吞没了。

听朋友说，因为学生的死，上级主管部门已经公告每所学校曁幼儿园“以后有运动会必须报告主管部门批准方能进行”，老师们一片哗然。

其实学生的这种死法，我们应当逆向思维才对，就是因为锻炼太少，学生没有良好的素质才有突然的体力不支，才有突然的缺血缺氧，该倡导学生多锻炼，该要求学校给学生订好锻炼计划，不要一味的怕担责任，假如我们国家都这么怕担责任，那若干年后国家不真正成了东亚病夫么？那时候恐怕我们自己都会承认自己的病态了。

我常常担心这一代人，学习没有兴趣，体魄没有支撑，品德没有着落，素质教育仍旧被应试教育笼罩，朋友说他们领导刚还传达了上级部门的旨意，今年要在是全县实行末位淘汰制。

其实，一个人的发展不能光看成绩，孔子曾经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要有了健全的体魄，这样不会做那样总是可以做到的，有句话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了强壮的体魄，又有勤劳的思想，再有积极的进取，何愁没有作用呢？关键是有无良好的品德情操，能不能将自己融入这个社会的熔炉里去，有没有良好的行为习惯。

现在我们对儿童天性的限制就如同古代女人的裹脚布，当那双小脚骨头还在长长长粗的时候，却猛然给它施以外部压力，裹出来的脚固然小巧玲珑，可是不管用，如同空花罗卜中看不中吃，她们踩在平坦的大地上也如同踏在钢丝绳上步履蹒跚摇摇晃晃。

我们的学校本来是培养人才的地方，这人才不光指文化人才，还有体育人才，劳动人才，因为学生身体心理的差异，我们既不能揠苗助长，也不能按部就班，我们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循序渐进的制定一些相应的措施，从人才的全面发展来让这些孩子学有所长，学有所用。学生蹦蹦跳跳是好事，那说明学生生命的鲜活，学生疯疯打打也不是什么坏事，那说明学生的天真快乐。当然这些不是基层学校自己能够做主的，还得要上级主管部门的支持与关怀，不要所有的学校都用一个模式去复制，更不能在学生身上用同一个标准来激活，那样培养出来的千篇一律的人才恐怕就是教师们自己的克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