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自从前天立夏以来,这样的乡村情景便一直徘徊在心头了。
早晨,照例去休闲健身。日日走过的地方,竟是大不相同,也许是阳光一天天明丽起来了,也许是心情格外放松的缘故,才有这样的感觉。
一样精致的小楼,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的叶子,只露出了窗户,给这座明清式的古老小楼平添了多少生气。
去年深雪里,一树独艳的黄色梅花,曾经温暖了我们无助的心;现在,青绿微红的梅子,像高高竖起的大拇指,赞美着每一个欣赏她的人。白梅的叶子是更浓密了,桃子一样的梅子像羞涩的少女,躲在浓阴的后面,却又悄悄探出头来,一瞥之后,就羞红了脸。“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距离这样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只有芭蕉最是大方,伸出长长的衣袖,向我们展示着她的风姿。“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梅子还差点时光,芭蕉却是正当时了。空气中飘忽着微妙的香气,那是千千万万朵樟树的绿色小花释放出来的,她们也要表现自己作为花儿存在的价值。
蜻蜓是出来了,大大的眼睛和脑袋,好像很笨拙的样子,其实纤细的身子也很灵活的,在草间穿来穿去一点也不妨事。蝴蝶却是少见,我仔细搜索了一遍,只有一只黑色的,翻飞在一片杜鹃枝上。“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款款飞。”范成大的《夏日田园杂兴》,要比这生动得多。
运河的水,涨了一些,也稍稍清澈了些。岸边的杨柳,临水梳妆,一副爱美的样子。小楼的倒影也还清晰,粉白微紫的蔷薇蔓延到围墙外来了。“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想起了唐代高骈的《山亭夏日》来。
这样的景致当然是赏心悦目的了,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毕竟太过精致,雕琢的味道浓了一些;于是,午后,我便驾车到乡下去,寻觅翁卷《乡村四月》里的样子,因为那也是我童年时候的记忆。
“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午后的阳光,显然热烈得多了,坐在车里明显闷热起来,不过空调还是用不着的,只要按下车窗,温煦的风就刚刚好了。很快,就是城外的路了,顿时觉得天也高远起来,路也宽敞了。其实,路还是一样的宽,不过是没划中心线,就随便随意得多了。
两边的山色,当然是一曲绿的主旋律,不过,这绿也还是有很多层次的,不能一概以碧绿来形容。譬如松树的颜色就明显苍郁得多的,而樟树的叶子也还带着微黄的色调,只有梧桐宽大的叶子鲜绿着。
“麦随风里熟,梅逐雨中黄。”家乡的麦子应该快要收割了,我特意下车看了看,路边的杨梅,枇杷,李子,都还是一律的青绿;特别是李子绿雾一样的眼神,着实惹人怜爱。不过,要尝它们的鲜味,还得等些日子的。
白色的油桐花,早就开过了。家乡的田里也该长出茸茸的秧苗了。我期望着能够在这里也看到这样的情景,可是一路行驶数十公里,居然就没看见一丘水田,看来只有在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那样的诗句里想象了。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家乡不产梅子,可是青蛙还是很多的,每每到了傍晚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叫起来了;入了夜,便叫开了,一阵一阵,此起彼伏的,热闹得很。我常常是在蛙声里入梦的,可是这样的情形也是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的了。这里连一块水田也没有,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听到蛙声呢?“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这是唐朝贾弇的《孟夏》,他把蛙声比作管弦之乐,看来自古就有人喜欢蛙声的。
曾经在乡下做过一年的扶贫工作,那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为了帮助村民脱贫致富,带领他们在山坡上种植了一片片的桑树,自然是用来养蚕的。“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走进桑树林中,确实有陆游《初夏绝句》的感觉,那样的感觉也一直记忆犹新的。这里是江南水乡,曾经应该也是种桑养蚕的,这可以从叶圣陶的《春蚕》里可以想得到的;可是,一路奔驰而去,只见路边不时出现千亩什么什么林的牌子,就是没见桑树的影子,难免有些失望。当然,种植这些果品肯定是要赚钱得多,也省事得多,不能因此而置贬的,就像不能因为满足别人的好古之心,而不予改造旧房一样,是不道德的。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回转,想起了司马光的《初夏》。这一次的出行,见到的样子和家乡的初夏天气里是很不相同的,并没有满足我的心思;不过,初夏正像那向日葵一样,带着春天的朝气,向着热烈的夏天走去,总会迎来饱满的金秋的。
2008年5月7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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