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株栀子花，我救不活。也许，把它所有枯萎的枝叶和花蕾，全部狠心剪除，便还有希望。曾经，看见被砍过的枯树桩，在春风的吹拂下，又绽开了新芽。

可是，我不忍心，我下不了手。难道所有的伤痛和奄奄一息的生命，都应该接受利刃的考验？而且，重创之后，一定能够重生吗？

我找不到依据，我无法想象，它们被腰斩之后，还能够痛之欲生？我不能想当然，更不能恣意妄为，再替这无声无息的生命作什么决定。

还是顺其自然吧。我能做到的，便是小心翼翼地给它们浇一点水，再摘除掉小部分枯黄的叶片，然后每天早上期待着它们苏醒过来。

只是，我不知道，这会不会依然是错误的决定？

这大抵缘于，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痛过，所以怜惜。因为爱过，所以不会放弃。

当我把自己埋进一叠叠虚拟的文字中，去感受人生不一样的悲欢离合时，是纪念也是牵挂，是感动也是明白，是记得也是寻找。在片断中寻找永恒，在精彩中追求灿烂。可是，人生又总是如此，绚烂的不能长久，精彩的总是短暂，虚拟的仍是空洞。

于是，我再度接近真实的荒芜，真实的失望和疼痛。因为它毕竟是真实的。哪怕面对的是南辕的路标，却含泪地带着北辙的微笑。

因为，同样的心情，今后也许终不会有。

是的，真爱一个人，就不要轻易说放弃。一旦说出，就会是一生的痛。而我的痛，却是不肯说，不愿说，也不能说。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过这样的痛？在最初那个，有着惨白的月光映照的夜晚，他的决定是否也挂满隐忍的泪珠？是否怜悯过我的承受力，经不经得起这样的重击？

后来，他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这中间是否撕扯上那个决定？这时的放弃会不会有相同的痛？有没有怜惜过她的付出？

如今，他为了一段有着太大反差姻缘的安宁，又要斩除最后的牵连，心里是否还会有一点点苦涩的隐痛？

这一路辛辛苦苦地走来，跌跌撞撞地走过，他一定还是有痛，即便麻木，也有痛过，对不对？

虽然，我难以断定他最初的放弃，就一定是错误。我却知道自己，在历经沧桑世事后的永恒感伤和无垠的苍凉。

那一种诀别的冷，诀别的痛，让回忆走到尽头，剩下的还是走不出的那一片暗伤……

重读去年春天写下的文字，眼泪忍不住滴落。那是肩着执迷不悟，执拗到底的满身风雨，那是醉笑陪君不诉离伤的默默承受，那是面对爱情消亡不肯退却的抵死坚守。即便所有的爱和勇气，都在辗转多年后，消磨成灰。痛定思痛后，存留在心中的依然是犹未肯彻底死心的余烬……

可是，自己拚却一生，撞得头破，血溅到扇子上，却点染不出一枝艳丽的桃花。我在凄然中看着他节节败退，断腕触目，蜿蜒出无字的惊心。既不能刻舟，也不能求剑！

……

终有一天，听人说起，他年轻的妻，外形上竟有几分像极过去的我。心中一痛，遂让我在杨花飘落中，分明感受到，残破的生命在痛苦的蔓延里，得以苟延残喘，于寂静的空气中嗅到一抹苍茫的余香……

原来，爱若在，生命就在。

几天后，我欣然地看到，那一株栀子花，那些垂死的花蕾，重又在风中悄然挺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