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珠》
一滴汗珠
在安全帽里酝酿着
像一块遇热融化的冰
瞬间就形成了——滴!
一滴汗珠,从鼻尖上滴下,经过额头
和鼻梁,感到一粒稻谷在运动
田野开始温暖
雀鸟欢叫
一滴汗珠,从安全帽沿边上
滴下,脚边的烟头熄灭
弯腰的太阳在眼前闪了一下
一滴汗珠,从眉眼正中滴下
砖块迅速淬火,嗤的一声
腰和心情都舒畅
躲在身后的油菜花也在闪亮
一滴汗珠,从我瘦削的下巴颏
弯弯的胡须上滴下
润润的想长出些词语
比如:一些风
能否从工衣的背后吹来
比如:太阳公公的胡子
何时才能缩进西天的远方
《泥水匠》
泥水匠,为谋生存而泥水
风里挺着雨里趴着
太阳下汗水流着
泥水匠,这三个汉字造得太土
一撇一捺都背着苦难
像蜗牛在墙壁上爬
一横一竖都走得硬气
像泥水匠毛茬茬的胡子
所以,泥水匠不敢怠慢早晨
从来就赶在太阳燃烧前爬起
完成洗漱、吞咽、上茅房、换工衣
尽管睡意恋恋不舍
所以,泥水匠只能黑着脸
一铁板一铁板往墙上抹
三块钱一个平方,算了算
一铁板才值五分钱
《工地脚手架》
抓住脚手架往上爬
一梯两梯,我知道
远远不及秧苗的高度
我还得继续向上
赖着不走的月亮被我摇落
太阳出来,能量渐渐加强
安全网,仔细地筛出一些阳光给我
我开始想念家乡田野的太阳
但我不能想念,因为脚手架在摇晃
还有丑陋的墙体向我龇牙咧嘴
我得给它们做一张面膜
为它们消除塑造脸谱时落下的伤疤
我偷偷向下望,人比蚂蚁瘦
摇摆告诉我这是在33层
33层高的脚手架像是挂在天上的风筝
我木木地感知,是否还在脚手架上
当我踩痛了太阳的胡子,夕阳西下
我也开始西下,抓紧脚手架
一梯一梯小心翼翼向下
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架子工》
一把板手一句方言
一个扣件一根钢管
一顶安全帽一身太阳味
别的就没啥了
铆好一个扣件拧紧一颗螺丝
竖直一根钢管量好一米距离
米字格叠加像家乡山坡上的梯田
有些好看有些晃悠
架子工,把城市晚报中央躺着
的那个人,当成山歌来唱
架子工,把狂风掀翻的脚手架
当成死去的兄弟来哭
架子工,用种苞谷的手拿扣件
搬运钢管,搬运太阳和风雨
架子工,说脏话,抽土旱烟
还吐烟圈,然后,把惊吓
先留给自己的脚心溜出
《楼房的骨头是怎样长成的》
楼房的骨头是怎样长成的
是钢筋工的肩膀扛起来的
塔吊病休,钢筋工比任何事候都要强壮
钢筋在肩膀上走得潇洒大方
忽忽悠悠不眨下眼睛
就趴在先辈们的腐殖骨上冒了芽
地基弹了一下,图纸上的线条喊了一下
一捆钢筋走得四平八稳
踩着汗水淌出的路子
唱着一些抬石头的号子
从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
一捆接着一捆一根接着一根
一双肩膀接着一双肩膀
几声断裂又合拢的闷响,不是钢筋工的响
从脚、从腰、从臂膀、从头颅都在风雨中
排成了站立的信念——
是楼房的骨头
塔吊继续病休,操作者不能医治
肩膀继续红肿流血,钢筋工是铁
铁做的钢筋工有时自己的筋骨也响
锈迹斑斑的饭碗里还漂着一层阳光的铁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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