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祭父八面山

发表于-2008年05月06日 下午3:29评论-0条

在键盘上敲下这个题目,我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化解的悲痛,一种无法在我心底释怀的复杂的情感,让我度过了也必将继续经历的无数怀想的日子······

2007年12月15日凌晨6点30分,我的手机突然想起,姐夫在电话哽咽着告诉我:父亲去了。带着对生命的眷恋,带着一生的沧桑,千万个遗憾,无数个无奈,一个人静静地去了,享年66岁。那一刻,我流着泪,抓紧订从北京飞往湖南的飞机票,一路风尘仆仆的往回赶。

赶回家的时候,已是夜晚10点多,父亲已经安详的躺在棺材里,我紧握着父亲冰凉的手,幻想着用自己的体温能使父亲变得温暖,期待着父亲能再睁开双眼,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话……可父亲真的累了,七年与病魔的斗争,仍然无法挽留父亲去往天堂的脚步·

对父亲的记忆开始于5岁,那年我上小学一年级,父亲是那所学校的校长。那时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开始学会写字就不喜欢用铅笔,吵着要父亲给我买一只圆朱笔,就是那种用一个很粗糙的竹筒装着笔心的笔,那时大概1毛钱一支,但是父亲没有答应,尽管我又哭又闹。后来母亲知道了此事,背着父亲用卖鸡蛋的钱给我买了一支,父亲知道后,为此还说了母亲几句,说不该从小就惯着我。

之所以我对这件事记忆犹新,是因为懂事后我才知道,其实不是父亲不愿给我买,而是那是家里穷的实在是没办法,那时父亲还是个民办教师,每月才5块钱的工资,一家6口人就全靠他那点工资养着,母亲患有严重的钩虫病,经常贫血,最严重的时候经常晕倒。那时候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粮食通过出工记分由集体分配到户,由于没有劳力出工,家里粮食分得就少,我家经常是倒数前三名。家里吃的经常是红薯加米饭,一个月难得吃一次肉,营养常常跟不上。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放学后到门前的小河里捉到小鱼或是虾米,然后由母亲加点辣椒炒着吃,尽管没什么油水,但却感觉那是最丰盛的享受。

那时候父亲常常是早出晚归,想尽一切办法回家帮母亲分担些事情,家里再苦再累,父母却从来不要求我们4个孩子过多的做家务,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我们好好学习,遗憾的是除了我,姐姐,弟弟,妹妹3人没有一人考上高中,更不用说读大学,至今各自成家后依然在老家过着清贫的日子。

小学毕业后,我11岁,开始远离父母到外地上初中,高中,直到大学。条件还是很艰苦,大学以前,我没有一分钱的零花钱,每个星期回家一次带去一周的干菜,中学6年,我吃了6年的干菜,却也因此养成了吃苦,独立的性格。从初中开始,父亲开始不怎么管我的学习,偶尔问问,也不怎么说什么。但有一句话,却让我受用一生。“父母给了你生命,却给不了你未来,路靠你自己走,不读书却什么路都难走,家里再穷,就是轧锅卖铁也要让你上学。”

17岁那年,我考上大学,用父亲的话说,这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我是我们族普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看见父亲笑的很灿烂,眼里却有泪水在打转。

我所在的学校在省会所在地的城市,开学是在一个下着朦朦细雨的日子,父亲帮我背着行李,同我一样,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这么远的们。那时正是开学的高峰期,加上那时火车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人多车少,好不容易上了车,车内却拥挤不已,加上又是晚上坐车,没有座位,父亲在靠近车厢厕所的过道上抢占的一个地方,把行李当座椅让我坐下,自己却一直站着。在火车轰轰的节奏声中,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6个小时后,父亲叫醒我说到了,这时我才发现父亲一夜未睡,两眼布瞒血丝。

到学校帮我安排好后,父亲就赶着要回去,父亲坚持不要我送他去火车站,说是怕我不知道回学校的路,就这样在学校的门口我与父亲道别。一直以来,父亲话就少,临走时,父亲拉着我的手说:离家远了,好好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和你妈老为你担心,多写信回家。

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第一次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父亲时时刻刻都在用心关注着我的成长,而自己却在岁月的更替中慢慢老去。那略显弯曲的背影和满头的白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那么的刺眼,那蹒跚的步履是那么的沉重。想起这些,我已是泪眼蒙蒙。

大学毕业后,我没回去工作,三年后我取妻生子,回家的日子更少,父亲成为我记忆中的朋友,偶尔的电话或是书信成了我问候的鸽子,尽管如此,电话和书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少,每次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很少关心父亲。

如果不是那次父亲送妹妹回湖北路过我家来看看我,我还不知道父亲的身体早已亮起了红灯。那天看见父亲在逗我儿子玩,没2分钟父亲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泠泠,并且脸色苍白。我问父亲是否不舒服,父亲说心里闷的难受。我赶忙将父亲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吓我一跳,父亲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说象父亲这种情况只能活3至6年,还需常年卧床休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医院大门的,只感觉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天好像要塌下来一样,我强忍在眼里打转的泪水问父亲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父亲说没想到会是这样,再说怕我分心影响工作,所以一直没对我说。后来母亲告诉我说,其实父亲的心脏问题早在10年前就已经有了,只是父亲一直不愿意去看,也不准告诉我。我欲哭无泪。

从那以后,父亲开始常年在医院与家庭之间来来往往,期间几次与死神察肩而过,很多时候父亲很难与我完整的交流2分钟,心脏的严重衰竭经常让他无法说话,一开口就是上气不接下气,晚上根本无法入睡,生活质量极差,长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体重只剩下70多斤。好几次父亲已流露出要自我了断自己的生命。

然而,在母亲的精心照顾和我的全力帮助下,父亲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三年过去了,6年也过去了,当初医生的预言没有在父亲身上发生。

自从父亲病后,我一直24小时不敢关机,我怕天有不测风云,但同时我又害怕接到来自家里的电话,尤其是深夜时家里的电话铃声想起。

父亲去世前几天与我通电话,感觉比我想象中的好些,父亲高兴的对我说,当年与他一起住院的人都已经或早或晚的走了,他也想开了,不会再想做傻事了,要好好的争取多活几年。我很高兴父亲此时还会有如此的心态。欣慰之余,真的希望上天好好照顾父亲,好好的让他多活几年。

父亲的突然离去,我是很意外的,14号我打电话回去父亲都还说好多了,准备15号出院回家,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父亲却去了,留给我生离死别的痛,满心满眼的泪,撕心撤肺的哭叫……·我多么渴望父亲能够逃过这一劫,能再陪着我们多走一程,能多多享受更美好的生活。我曾经那么虔诚的乞求神佛,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无法阻挡父亲的远走。

父亲一生节衣少食,辛苦劳作,养育了我们4个儿女。他平凡而敬业,忠厚而儒雅,上孝慈母,下教子女。他一生刚正不阿,待人诚恳,不会花言巧语,憎恨虚情假意,他靠真诚赢得了周围人们的尊重。从我记事起,就看见父亲整天忙碌,早出晚归的。父亲有一种宽畅厚重的人格魅力,他出身于贫寒之家,自幼就在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生活中,练就了坚强不屈的个性。他从不向命运低头,永远奋力抗争在人生路途上。

父亲,您在天堂好吗?

父亲,我永远怀念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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