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就是那个不管春夏秋冬在平房教室的第一个窗台那里借着室内射出的灯光勤奋背书的女孩。我就是那个穿了绸质蓝色蝙蝠衫骑了单车在油菜花田地的附近兜风的女孩。偶尔会在发辫上扎一个扇形的头饰。也换过方形的。清晨的时候，我就在花园边屋檐后坐一本大厚书再捧一本大厚书轻声背。

没有厌倦，只有深埋。

我个子很小，跑操的时候时常在第一排。操场尘土飞扬。我想我的背影一定很奇怪。我不太会规矩的跑，一直是在躲避尘土的样子。那样子肯定张牙舞爪。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喜欢穿一双金色的鞋子。这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我有那么多双金色的鞋子。在队伍中乍眼得张牙舞爪。

早晨，我第一个进教室。经常会看见你伏案。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很快就会轻声背书。像一架乖乖的机器。

春天来了，晚自习后回家，发现我的车座上会有一小枝丁香。或者是一小枝桃花。那么小，就像从树上自然掉下来的。最初，我认为那是从树上掉下来的。可是，却很新鲜。那可能是哪个路人偶然经过的遗落吧！遗落的情致吧：他或她可能只想就只想着把这样一小枝芬芳、一小撮洁净、一抹难成风景的美丽或者浪漫的气息或者突然的感伤的情绪传达给这个单车的主人。

这个单车的主人可能是任意一个人。年龄，相貌，或者性别。民族，籍贯。或者性格，那遗落芬芳的人并没有任何的考虑。

每个晚自习后，骑了单车回家，看我的孤单的影子被瘦高的路灯拉长又收缩，我时常在夜风中这样揣摩。心情说不上很好，只是因为那一小枝的花朵。生活有了小小的变化。我希望那是永远也不能相识的一个人。仅仅就是有感于一份春天的美好。一份传递给别人美好的意愿。

b：

我就是那个穿紫蓝夹克的男孩。我现在正叼了一支烟。什么牌子？什么价钱？我想不起来。我从晚自习的教室出门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很大。我将一屋子的声音关闭在身后。我以为巨大的关门声和屋子里漏出来的咱们同学的吵闹声会惊扰正在背书的你。

可是你没有抬头。

门是木门，漆成了橘黄的颜色。被很多届学生的手温热过现在又回复冰凉的三个跑道形状的铁环连缀起来的古旧的老式的门关子在我的身后发出了哗啦哗啦招摇的响。

你依然没有回头。

那是一瞬。就只是一瞬，我钻进黑暗。你借着看书的光，第一个窗台上的室内透出的光也照亮了我的抓握门关的半条胳膊。另一半隐没在朦胧中。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来外面透透气。我经过了你的单车。

丁香的味儿在夜晚格外浓烈。我刚刚背会徐志摩的诗。真有意思，那个“行”被拆开了，要不是查字典，还不知道这俩字的音呢！学校的草真多，蚊子真烦人！在我吞吐的烟雾中飞窜。我就蹲在离你的单车不远的水沟旁。

顺手摘一枝或者一束紫丁香，放在古老礼堂角落那辆单车上，那时周围一定很寂静，有时，会听见蝉或者知了的鼓噪声。然后呢？腋下夹着金学者，要不就是古大侠的几本或薄或厚的书，沿着东大街西行复西行。多年以后，那个门洞两边上了铁栅栏，据说是为了文物保护，而那时，我可以在固定的地方静默，那地方一定被我感动了吧，要不，穿堂风好大，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冰凉。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不经意间看见你。你和你的单车袅娜而来，折向南行。在南大街昏黄的灯光下，你扇形的头饰被镂空，随着灯光起舞，像极了青衣。

夜色开始冰凉，在你折向东行时达到极点。

我呢？沿着来时的路东行，也许是因为你有单车做伴，我只是一个人彳亍，我们始终没有交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