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林无力地睁开眼睛,两个眼皮象是突然失去重负的弹簧,不停地上下晃动。床沿上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即倾斜过来,“林林,痛吗?”
“建生,你怎么上来了?”白林的声音很虚弱,脸白得象一张没有生命力的纸。
“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建生心痛地抚摸着白林额前的碎发。
“怎么?我给你打的电话?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你把我抱过来的吗?”白林歉意地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搅得整个病房立即生动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等我赶上来时,你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建生俯下身去,在白林的酒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建生,我们的孩子没了。”白林微微泛皱的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建生看着眼前梨花带泪的忧伤的脸,疼痛象潮水一样漫过心坎,“林林,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好,告诉我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好想睡睡。”说完,白林疲倦地闭上双眼,建生坐在床边,握着白林打点滴的手,轻轻地按摩,白林在心爱的男人温柔的注视下,静静地睡着,安心而舒畅!
二
当白林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建生不见了,床头柜上一杯水正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与苏打水的味道。
“白姐姐,你的老公给你买吃的去了,交待我帮你看着点滴,你想喝点水吗?”白林翻过身去,只见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年青时尚的女孩。
“你是刚进来的?”白林小心地往上挪挪身子,靠在了床头。
“嗯,是的,刚进来。白姐姐,看你样子很虚弱,你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先热杯牛奶?”
“谢谢你,我现在什么都吃不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白林努力地朝女孩子笑笑。
“白姐姐,你笑起来好漂亮,你的酒窝真是迷死人了!”女孩一下子坐了起来,探过身子,瞪大眼睛,盯着白林。
“姐姐哪有你漂亮啊!年青真好,怎样都美。”女孩子的头发很长很顺,染了酒红色,斜斜的刘海上别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水钻发夹,不仅不张扬,反而显得更加地妩媚动人。
“白姐姐,你的点滴没了,我帮你按铃。”女孩一伸手,墙上的电铃“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三
不久,一个身穿湖绿色衣服的中年护士走了进来,就象一朵绿色的郁金香,让人觉得温馨而阳光。“白林,还有三瓶水吊,现在感觉怎样?”护士小姐一边换药水,一边柔声地问。
“就觉得浑身没力。”护士小姐恰到好处的温柔与亲切,象一股暖风,吹得白林双眼噙满了泪。
“不用担心,因为刚做完人流,你又一上午没吃东西,所以人虚弱了一点。等会多吃点,就会恢复体力。”护士小姐婉然一笑,象一阵风一样飘走了,白林的心里依旧有一种热热的东西在流淌。
“姐姐,你刚做了人流呀?痛不痛啊!”等护士小姐走后,一旁的女孩十分关切地向白林询问。
“不痛,我做的是无痛人流。小妹妹,你怎么了,也住进了这医院?”白林很费解,这是一家妇女专科医院,眼前的女孩子大概不足二十岁,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住进了这家医院呢?
“白姐姐,你就叫我张凡吧,我都19了,还喊我小妹妹,听着挺别扭的。”女孩起身端起了床头柜上的白开水,“姐姐,水温正好,你喝点吧。”
“谢谢你张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呢?”白林一边喝水,一边示意张凡在自己身边坐下。
“白姐姐不准笑我?”
“放心,你对姐姐这么好,我怎么会笑你呢?”
张凡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拉扯着胸前的长发,很难为情,又很忧伤的样子。“白姐姐,我是来引产的。”
“引产?孩子多大了?”白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在张凡的肚子上扫荡了一番。
“3个多月了,本来我是很想生下这个孩子,可我妈妈说没结婚是绝对不能要小孩的。”张凡望着窗外,一只蝴蝶正翩翩飞过。
“那你男朋友的意见呢?”
“我男朋友?哎,我男朋友还没离婚呢?”张凡的眼睛始终看着窗外,眉宇间慢慢地堆起了一座小山峰,眼神无奈而忧郁!
“出了这样的事,你男朋友应该对你负责呀!”白林放下水杯,握着张凡的手,把女性天生的温柔与力量默默地传递给她。
“他叫我不要急着打胎,他正在和他老婆协商离婚呢?要我给他时间,可是妈妈逼得急,今天拖着我上了火车,来到这所医院,妈妈怕在当地医院做手术,碰着熟人丢脸。”张凡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刚医生给我吃了催产的药,我根本来不及和男朋友商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凡,你赶快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吧,不管怎样,他都有权知道这事的,他也一定得为这事负责。”
“白姐姐,我真怕他生气,他很想要这个孩子的。”张凡一下子扑倒在床上,痛声哭了起来。
“张凡,别难过,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孩子。事情已经这样了,未尝又不是一件好事。你听姐姐的,等你男朋友解决好家庭的事,你们结婚后再要孩子,可能更好。一来父母亲高兴,二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一切都将是顺其自然,合情合理的。”白林轻轻地拍着张凡的后背,心里非常痛惜这个女孩子,她是那样的单纯和痴情,却承受着花季年华不该有的沉重与疼痛。
在白林的劝说下,张凡渐渐理性起来,敢于面对现实,接受现实,自己悄悄地躲在洗手间给男朋友打了电话。
“白姐姐,他没埋怨我,说马上就坐火车过来。”阳光又悄无声息地爬上张凡俊美的脸上,她羞涩的笑容象晨曦一样惹人喜爱。
“你男朋友一定很疼你吧?”
“嗯,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的。”张凡眼睛里落进了两颗水钻,闪亮闪亮的。
四
“凡凡,你不躺着?”门外走进一个很洋气的女士,咖啡色的套裙,嫩黄的丝巾,米色的坤包和尖头皮鞋,微短的卷发,知识、得体、干练。
“妈妈,我在和白姐姐聊天呢?”张凡吐了吐舌头,对白林眨了下眼,就耸着肩走了过去。
“你不能吵着白姐姐,她要休息啊!你肚子现在开始痛了吗?”
“还没有感觉呢?噢,对了,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赶过来。”张凡接过妈妈手中的病历,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那就好,这个时候他是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张凡的妈妈从纸袋里取出织得一半的毛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凡凡,你还是先休息下,等下肚子痛的时候,想休息都休息不了的啊!”
“好,遵命,老妈大人。”张凡往床上重重一躺,双脚对着空中上下一踢,漂亮的皮鞋一前一后地落在沙发的旁边。
“你这孩子,看象什么样!”张凡的妈妈捡起鞋子,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对床上挤眉弄眼的凡凡欲势就打,凡凡把被子一拉,连头带脚一起躲进了被子里。
“白小姐,让你笑话了。”张凡的妈妈不好意思地朝白林笑笑。
“她根本还是个孩子,这是她天性嘛!其实是挺可爱的。”白林淡淡地一笑,这时,门口突然一黑,只见建生端着瓦罐小跑了进来。
五
“林林,好些了吗?我去炖了一只土鸡,快趁热吃。”建生把瓦罐放在床头柜上,从塑料袋中取出一次性的碗筷。
“嗯,好香,肚子是有点饿了。”白林盘腿坐着,仰头看着忙碌的建生,心里甜蜜蜜的。“凡凡,要不要先吃点填填肚子?”
“是啊,小妹,也一起来吃点。”建生忙从袋子里又多取出一套碗筷。
“谢谢了,医生说手术前不能吃东西的。”凡凡连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白姐姐,你身子虚,可要多吃点。”
“好啊,姐姐争取一口气把鸡吃完,吃成一个大胖子。”说完,抓起一个鸡腿就啃了起来。
“呵呵,姐姐,你再长二十斤都不胖,风都吹得倒。那个什么什么姐夫,你可要照顾好我的姐姐呀!”
“凡凡,没大没小的,你躺着休息,别影响姐姐吃饭了。”张凡的妈妈放下毛衣,走到凡凡的床前,从坤包里取出一本《小小说》,“没事,就看看书。凡凡,怎么你肚子还没开始痛吗?”
“没有啊,一点感觉都没有。呵呵,可能我的宝宝在等他的爸爸来见他最后一面呢?”凡凡躺在床上无所顾忌地挥舞着双手,不时还冲着妈妈做着鬼脸。
“说浑话,就不怕别人笑。”张凡皱起眉头,板着脸,做出一幅很不高兴的样子。
六
下午二点多的时候,凡凡就在床上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妈呀,好痛呀,要命了呢,妈妈快给我揉揉啰!”
“孩子,你忍忍,这痛妈替不了你,你忍忍啊!是这里痛吗?”张凡的妈妈一边揉着凡凡的肚子,一边心痛地安慰着。
“是,不是,到处都痛,妈呀,妈妈呢,我腰要断了,快叫医生来,叫医生来哟!”凡凡一边拉着妈妈的手往肚子上按,一边又推妈妈去喊医生,弄得妈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急得陪女儿一起叫,“凡凡,我的孩子,你受苦了,可是妈妈为什么就是帮不了你呢?”
“凡凡妈,别急,我这就喊医生去。”建生站起身来,向医生办公室跑去。
医生来后,看了一下情况,对身边的护士说,“准备手术。”护士立即出去准备,“张凡,现在可以手术了,别着急,有医生在,你会很安全的。”说完,医生对张凡的妈妈点了头,便直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凡凡就被送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口的妈妈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建生,凡凡还是个孩子,她不该遭这番罪,菩萨保佑,希望她平平安安。”白林枕着建生强健的手臂,依偎在他的怀里,无限伤感。
“林林,这是一家专科医院,放心,有医护人员在,她不会有事的。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你,你刚做人流,我知道你回家后根本就没时间休息。他又在这个紧要关头逼你离婚,我真担心你呀!真的担心你。”建生的眼里半是悔恨半是疼惜,“都怪我,害你跟着遭这份活罪。”
“建生,这怎么能怪你。你不用自责,我们彼此相爱,爱是没有罪过的。和他离婚是迟早的事,早点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白林抬起手来,抚摸着心爱男人那张忧郁的脸。
“可是,这个时候你身体这样,怎么办离婚的事,身体根本就吃不消。”
“不用为我担心,没事的,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没那么娇贵的。”
七
二人正说着话,凡凡被推了进来。“建生,你快去帮帮忙。”
建生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把凡凡从推车上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病床上,“谢谢!”
“凡凡妈客气了,这是举手之劳嘛!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
凡凡大概是麻药还没有完全醒,现正安静地睡着了。“白小姐,我给凡凡准备点吃的去,麻烦你们先照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去吧,放心,有我们呢?”白林温存地一笑,朝凡凡妈挥挥手,凡凡妈从抽屉里取出坤包,急急忙忙往门口跑去。
白林醒来后,说了太多的话,这一会躺地建生的怀里居然睡着了。建生一边照看着凡凡,一边怜爱着怀里的林林。
“请问张凡是住这吗?”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
“张凡啊,是的,是的,就在这。”建生对着里面的床铺一指。
男子很白,头发乌黑浓密,穿一件花花公子的粉红衬衣,他三步并两步地奔到床前,“凡凡,凡凡,凡凡……”男子不停地呼唤着。
“她才做完手术,可能麻药还没有醒。”建生从上衣口袋取出一包烟,扔过一支给那位男子。
“谢谢,我不抽烟的。”说完,又把烟扔了过来。建生接过烟,点着火,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你是她男朋友吧,手术前凡凡还不停地朝门口张望,她说你一定会来的。”
“她真是一个孩子,让人疼惜呢?”男子拿着热毛巾,细心地给凡凡擦着虚汗。
八
“林林,你醒了,看,凡凡的朋友来了,真帅,怪不得凡凡那么痴情呢?”建生一边扶起林林,一边对着男子开起了玩笑。
林林刚刚坐起来,对面的凡凡也醒了,“凡凡,你醒了,真是个傻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呀!”男子一把握紧凡凡的手,心疼地放在脸上摩擦着。
这声音让林林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本能地朝对面看去,虽然看不清男子的正面,但那挺拔的背影此时象尖利的刀子一样深深地扎进了白林的心窝。
“林林,白林,你怎么了,是那里不舒服。”白林突然在建生怀里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
声音刚落,对面的男子转过头来,看见建生怀里的白林,原本白净的脸更是白得怕人。“原来是你,刘明!”白林甩开建生的手,直视对面的男子,淡淡地一笑,很自嘲,很无奈。
“没想到,是你。”男子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象天边的夕阳,绚烂夺目。
“什么都不用说,回去我们就把事办了,你要对凡凡好些,她还是个孩子。”白林依旧直视着男子,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建生,我们走吧,提前出院。”
建生扶着白林,穿越男子波涛一样的心事,和凡凡天真的眼神,向门外走去。房间里留下的是白林和建生不同节律的心跳,还有男子和凡凡无声的对话。谈话的主题永远是两个男子和两个女子尴尬的爱情故事。
2008-5-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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