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出去走闷得慌,难得如此好的天气出去看看。
来到东门桥头,扶着桥栏看桥下的水。下了几天雨,河水一改往日的黑沉沉,绿滢滢的。飘逸的云,蔚蓝的天,葱茏的山,参差的楼,垂绦的柳,都在里面荡漾着。两只白鹭立在石头上,静等着鱼儿出现。一幅绝美的画。闻溪河在为这幅绝美的画歌唱。我又醉了。
“秋粼,你在这里!”
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抬头看是岳。镜片后又是泪光闪烁。
“老天爷,终于见到你了!”岳擦着眼镜笑了,洁白的牙齿闪着太阳的光。“自那天看菜花回来后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复。你没什么吧?”我点头。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你终于胖了。”说着又笑了。
我没说不是胖是浮肿,因为肾炎。说了他会担心。我不想好人为我担心。一周前叫朋友帮忙买医用盐,他有事。没吃盐乏力的我便打算叫岳去外地买,考虑再三没有。他为我的腿已经担惊受怕了,我不能再让他担惊受怕。后来朋友托老同学买了送来,七天没吃盐的我终于有了力气。
“走吧。”岳擦着汗说。
我看着清香阵阵的河水:“去哪?”
“去与大自然对话。”他说着我那天在抄手说过的话。
我没有摇头,坐上了他永远擦拭得光可鉴人的摩托。市外国语学校的梁拥军老师中午打电话要我多出去走走,不能老呆在家里。说腿虽然会很痛,但对写作有好处。
我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要不会发霉的。从华西回来后我决定不再对拒岳于千里之外,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以说烦恼话人生的朋友。俗话说“千个朋友还嫌少,一个仇人会嫌多。”朋友多了路好走,事实确也如此,这段日子,要是没有朋友我早倒下了。
友谊万岁!
这条通向剑门关的路,闪着黑缎般的光。路边的树青翠满枝绿汁欲滴,阳光在叶子上跳着华尔兹探戈。绿涛翻滚的麦子,毛绒绒的穗清香飞溢,油菜花已谢了,如针的荚摇着阳光,真个是:溢香麦穗花如雪,落英油菜荚已成。蚕豆豌豆的荚鼓鼓的,再过得三五天人们就会做蚕豆豌豆饭,白的米绿的豆,不吃光看就会饱。
转弯时的鸣笛惊醒了休憩的鸟儿,清越的啼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绝了,妙极,千年前的诗人。
我伸开双臂,头向后仰,顿时衣袂飘飘长发飞舞。
“秋粼!坐好。”岳大声喊。
“再快点,我想飞起来!”我看着如海水般的天空灿声笑了,这是读了那条短信半月来第一次开心的笑。笑声在阳光里荡漾在春风里飞扬,引起了鸟儿的共鸣。
“呵呵,你笑了!”
我仿佛看见岳镜片后闪烁的泪光,如那天在抄手看菜花见我笑了时的泪光。
“愿你每时每分都有灿烂的笑。这是我的心愿。”
把岳的话铭刻在心底,温暖以后的岁月。
“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帮助我怎会不笑?”想起老师朋友们如火炉美酒的话语,感动的泪又在心里流淌。“面对这飘飘的云,蔚蓝的天,滴翠的绿,暖暖的风,悦耳的鸟鸣,葱茏的原野,我没有理由不开心。”我又灿声笑了,端着饭碗的老人笑看着我。“从今后我不再哭泣悲伤,开心快乐的过好每一天,如子扬要求的。那个为了一条短信一句话就伤心欲绝柔肠寸断的秋粼死了,一个朝气蓬勃阳光灿烂的秋粼活了。阅读写作修改,让每一个日子都充实厚重!”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岳笑了,“那天在抄手见你对着手机流泪,我难过极了。后来你对着湖水呆坐,怕你想不开眼都不敢眨,幸好你坐了一会就回家。在路上我一遍遍地背子扬走前发的短信:‘愿你笑着迎接朝霞,开心快乐的过好每一天。’你不说话,只流泪。那天是我第三次看见你哭。都是为了一个人。你真傻。”岳叹息了声。
这幽幽的叹息声已听了多次,每次听都深感愧欠。
“我不会再为谁流泪了。”今天谈起那个人虽然心里还是很痛,但眼里没有泪了,如日记中写的:一切都远去了,远远的去了。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会的。”
岳加快了车速,我的心飞了起来。风在耳边呼啸,阳光在身上歌唱。迎面来的车“咝”的一声过去了,跑在几十米处的公交车被甩在了后面,满载着化肥的大汽车眨眼间成了甲虫。沿途刷着石灰的柏树桤木扬着胳膊打招呼,叶子哗啦啦地唱着歌。一身黑衣的燕子歇在电线上赏它们剪出的如诗春天,得意的笑让池塘荡起了涟漪。
春天的风携着佳酿,醉了山林房屋田地牲畜飞禽。
抄手到了,湖水用她如酒的笑迎接我。
有不少人先于我们到了,或坐在亭子里嗑瓜子说家常,或握着鱼杆等鱼儿上钩,或立在岸边以水为镜顾影自赏,或躺在草坪里看蓝天如海浮云变幻。
去远离人群的湖畔草坪立,把身影倒映在澄碧的湖水里,打开mp3让莫扎特、贝多芬、肖邦、班得瑞、阿丙的曲子随波荡漾。
这片湖水很美,没有垃圾漂浮,没有油烟侵袭,有的只是清粼粼绿碧碧。鱼虾在内怡然嬉戏,天空白云飞鸟山林在里面尽情舞蹈。
县城搬迁前,每到周末这里游人如织笑语震天。多福山庄三层楼的院子里,夜夜笙歌燕舞,日日车水马龙,县城搬后,半年不到便是杂草及阶,落叶满地。如今,一只瘦骨嶙峋半大的黄狗和满院杂草落叶度日。
院内有棵树,开着殷红的花,香气从栅门里跑出来,醉着草坪湖水,以及随时都会倒塌的码头鹅式小船。去年春天我叫灵儿用傻瓜相把那一树红花永远留在了胶卷上。
十天前因为那条短信,我没有去看那树红花,今天花影已无香气难觅,一树绿叶在阳光里歌唱,歌唱这灿烂的春天。
那天还是没看见那个被狗接送上学的女孩,也看见到儿女都在广东打工带着孙子种着地的大娘,更没看见那头在湖畔吃草的水牛。今天会见到吗?
一年没见女孩的眼神还是那么忧伤吗?那只黄狗还是那么警觉吗?跑了五年的妈妈回来了吗?妈妈跑后疯了的爸爸好了没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好吗?大娘伤后不舍得看医生,感染害了很久的手好后兴天雨吗?她的儿女过年又没回来吗?那头水牛没被卖到屠宰场吧?
人靠牛吃饭的年代过去了,大小旋耕机走进了农家的门,牛成了负担累赘,不再是农民的神。前天进城给甥儿看病的表哥说不出三年农村看不到牛了,旋耕机大小的田地都能耕,用了往杂物间一放,不用喂水上料,既省事有省心。
小时候若贪玩把牛拴了,大人就会打着说:人要靠牛吃饭,不好好的放,来年牛拉不起犁你拉。是的,人是吃的牛的饭,哪块田不是牛去犁去耙,没有牛人能吃上大米饭喝上高粱酒?不能。以前不能现在能了,十来斤柴油旋耕机就能犁完所有的地。
牛知道人不再靠它吃饭会伤心吗?被主人卖给贩子时会流泪吗?会。去年看菜花,一位大哥正在卖养了十年的水牛,他和牛贩子讨价还价争得脸红脖子粗,牛立在他的身后,低着头,长睫毛上挂着豆大的泪珠。牛贩子牵着牛要走时,那位大哥拍了下牛头,摸了下牛嘴便转过身去擦眼睛。牛走得很慢很慢,那条铺麻石的百多米小路走了五分钟。
“秋粼,你在想什么?”
汗珠满额的岳打断了我的沉思。“没想啥。”
岳把一支紫色的花给我:“这是你最喜欢的花,说看到它就像看到故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枝,都凋谢了。”伤感写满他的脸,泪水溢满他的眼,像那天我看着凋谢的梨花时。
我笑着说;“花谢了还会再开,明年春天又是芳蕊压枝头,馥郁醉春风。”
“我相信你不会再流泪哭泣了,因为你没再为凋谢的花伤感。”岳笑了,笑得很灿烂,像这金色的阳光。
“我肯定不会哭泣了!有书读有笔用,有老师朋友的关心帮助,有读者的热爱鼓励,能拥有这些是多么幸福。
“中午我打开qq给一位读者留言,告诉她我很好,谢谢她的关心。市日报的熊芙蓉老师昨晚留言鼓励我。读着那句金子般的话,感动的泪欢快地流。
“就在昨晚,我把悲伤眼泪埋藏,把快乐开心迎讶。从此一个朝气蓬勃笑容灿烂的秋粼将笑对风雨坎坷,斩荆除棘搏击浪涛,让余生有价值有意义。我会做到的!”
“我相信。你一直都坚强努力的活着,就因为这个我才……”
“快看,野鸭!”我知道岳要说什么,岔开了话题。
“唉……你呀。”不用看岳的眼里又有泪光。如之前被我岔开了话题的时候。
确实有野鸭,两只,在湖心。是一对夫妻么?愿它们永远相依相守不离不弃。
上月婆婆来治眼睛,说一只落了单的野鸭十几天总是跟在家鸭后面,后来被家鸭的主人用火药枪打死了。当时我听了一跌声地骂“该死!”
野鸭是才飞来的,昨年没见过,那天也没看见。水美便生鱼,林秀便栖鸟。抄手镇有生态村,有黄金梨,单那粉墙碧瓦果树成林就令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有水便有秀,有秀便有灵。真个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抄手人很有福。
那天在湖边呆坐,几个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的男子说:“在这呆一小时,胜过在城里呆三天。真是个好地方,湖水美,山林秀,画卷一般。”
去年和灵儿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连声说:“以前怎么不来啊。”过后便常来看,或一个人,或和朋友,在湖边看书听音乐,谈人生世事,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今年腿很痛来的少,想念湖水时便翻看照片,让那宁静的湖水净化心灵。
曾在日记中写道:“他日我病入膏肓,不是走向故乡的石头河,便是走向抄手的湖水。”能葬身于绿水碧波,是最美的归宿。
许是想让我看到湖水的动之美吧,风大了。朵朵如莲的浪向我涌来,我立在了浪上。
人生如这湖水,有时宁静如镜,有时波起浪涌。宁静如镜有它的秀美,波起浪涌有它的壮丽。只有宁静如镜,会令人生出颓废厌恶之感,只有波起浪涌则会让人疲惫交瘁。人非机器,会累会歇息,在歇息的同时梳理,人生便在这梳理中充实厚重了。
看湖水的人越来越多,这块草坪的宁静被一对年轻人打破。是对恋人,视我和岳如不见。我在心里祝福他们能结同心偕白头后,便走向另一个草坪。
2008-4-19-21-23-剑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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