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村头的柳絮飘了一次又一次，树下期盼的身影也在那里晃了一年又一年，由希望到失望，直到绝望，悔恨充斥着她每一条血管，也敲打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心绞如刀割，可惜这般的心痛来的太迟。她的目光仍然是投向远方，向着那条回村的路，只是越发的呆滞。

在农村，在早几十年前的农村，人们懂爱情么？没有现在的浪漫、温馨，那他们就注定一生无法知道爱情的滋味么？每天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呢？难道只是一份责任或者是不情愿组织起的家庭把他们束缚在了一起么？有的时候在外人看来真的替他们感到惋惜，就这么一起生的机会，却由于生长环境和时代让他们无法享受我们今天看似很正常的东西。其实，谁又真的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呢？或许只是和我们的形式不同而已吧！只有等到失去时才知道那是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的一种依赖，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也很遗憾上天和他们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年轻的时候，她是村里的大美女，加上干活很快，性格还很急，所以也是大家都喜欢却少有人敢去碰触的小辣椒。他则是闷的有名，十里八村都知道在这个村里有个闷葫芦，很老实，大家在一起的闲谈总要戏弄他几句，当然没有恶意，还扩大了他的知名度。他们结婚之前只是互相有耳闻，但没有眼见。在那个时候，吃饭、干活、过日子就是生活的主旋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来作调料，两个人都很勤快，国家在发展，他们的日子也跟着好了起来，现如今也都是人快到40的人了，地里的农活他不怎么让她干，就让她在家呆着，他在自家的园子里给她种了半园子的蔬菜，另一半是她喜欢的花，看到她摘一朵花戴在头上时的快乐，他也很高兴，他还养了30多头羊。总之日子过的去，但是他们之间的争吵少不了，每次他都不怎么争辩，他知道原因，只是她不想说破。

今年的雨很大，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场雨了，他刚把羊圈好，湿漉漉的回到屋里发现房子漏雨了，漏到了炕上，外面雨大，不能上房填土，只好拿个盆放在炕上接着了，他向她抱以歉意的微笑，可她却是很生气，“我这么些年跟着你享到一点福了么？你都干什么了？还要你在家干什么？你滚吧，没用的东西！”。

富贵回来了，他们都是一起张大的孩子。富贵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不到20他就去外面闯荡了，如今红光满面的回来了，村里人都说富贵真的富贵了，并且据说他一直没结婚，是为了那时他喜欢的一个村里女孩，这些他都知道，也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脾气这么大，想到这儿，他觉得还是走了好啊，“走吧，本来他就是讨厌我的，自己很清楚她喜欢的是谁，也清楚的很若不是因为他的彩礼可以让她的弟弟结婚用，在父母的逼迫下，她是不会嫁给自己的。”

怔了一会，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她，又环视了一下这个他们一手组建起来的家，然后对她说“羊圈好了，不用管了，外面雨大……”，还想再嘱咐些什么，可一想到富贵可以照顾好她就没必要再罗嗦了，出了家门，背影也被大雨淹没了，她没有在意他的离去，因为她一直在想着富贵，虽说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说好了，明天富贵要来看她的，所以即使今晚外面下着大雨，没有习惯了的鼾声在耳边响起，也没有自己偶尔会枕一下的手臂，她也没觉得什么，带着香甜的梦盼着快点天亮。

她和富贵的事是村里不公开的秘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大家也都很担心闷葫芦，但是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预料到他真的会走，百思不得其解。富贵来了问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我么？因为我给过你的承诺，我一直没结婚，可是回村后听说你结婚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反问富贵，“我知道，我也不怪你，既然他走了，主动的把你还给了我，我也不计较什么，咱们找个好时间，请乡亲们吃顿饭，等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咱们就进城。”她听着他的安排，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亮了起来，顿时高兴了。

接下来是处理一些琐事和等着富贵回去收拾房子回来，高兴过去之后她觉得很不现实，总担心是幻觉，害怕失去，日子被空虚和无聊填充，还好富贵回来了，就要进城了。乡亲们送他们出了村头，就都回去了，她和他坐在车上却不想说话，进城的路似乎很漫长，走在这条路上，她想起了很多，从前的记忆。

那是她结婚的第二年，也是一个暴风雨的傍晚，她要生了，可是难产，村里没有医生，接生婆也吓坏了，说只能尽快送医院了，农村的土路被雨水泡的泥泞不堪，马车都无法行走，他没多想，给她盖了件棉衣，背起她就走了出去，路上很滑，摔倒了，他就背着她爬着走，爬一会再站起来，再倒下，再爬，等到医院时两个人都昏过去了，她的命保住了，但代价是再不能生育。正在她伤心的时候，他来了，拿着吊瓶，坐在了她床边，用扎着针的那只手给她擦眼泪。回到家后，他就不怎么让她干活了，尽可能的给让她高兴，从不主动和她吵架。她还想起不管自己做的饭菜多么难吃，他都吃的很香，很满足的样子，可是富贵刚吃了她做的几顿饭啊，就说菜里面盐多了，油少了，要么就是葱花多了。还有，闲着的时候，他会等直到阳光把她晒暖了才让她起来，可能的话早饭的桌子上还会有几多鲜花，带着露水的。怎么在进城的路上，满脑子里全是他的样子，而不是高兴和喜悦呢？这不就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在期盼的么？车子越走越远，她的思绪却是越来越乱，和关于他的记忆与点点滴滴交织在一起。

她没有和富贵进城，富贵自己回去了，她自己回来了。村里人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从此在村头那两棵并连生长的柳树下多了个期待的人。她不知道他走后去了一家黑煤矿，窑洞塌了，他被深深的埋在了地下，政府被隐瞒了，也就没有报道和追究。他临死前还想再看一眼她在花丛中闻花香，蜂蝶围绕时的样子，可惜那时只有死亡在催促他。她也不知道那是他走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