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母亲,在同母亲相处的日子里。
与母亲相处,自我学会走路开始到入学那段时间,一天当中,大多只是在中午和晚上见到母亲。早上,在我还没起床之前,母亲则早已煮好了一家人吃一天的稀饭,还有一大锅的猪食,喂了猪,洗了衣服,然后到地里去了。中午,母亲是要回来的,因为得喂猪。母亲回来,也总是躲开我,怕让我看见,哭闹着要去跟她。然不管母亲怎样地小心,也还是偶有被我看见了的时候,于是,免不了要哭闹。对我一番哄骗之后见没有任何效果的母亲,狠心地把我锁起来,任由我在房间里哭个天昏地暗,她则一心地赶往田地里忙活去了。所以,我那会儿是恨母亲的。
念小学时,一天中也只见到母亲两回,时间是在早上和晚上。每天早上,母亲给我盛了饭或粥后,便喊我起床,催我洗漱,吃饭准备去学校,要不然可就会迟到了。若是下雨,母亲则给我准备用来挡雨的塑料和帽子(先用比上衣多长点的塑料裹住上身,然后戴上帽子,当时家里没雨伞,这塑料和帽子就是最好的雨具,它们等同于古代的蓑衣,只不过那蓑衣改成张塑料罢了)。出门前,母亲反复地叮咛我路上小心,别摔了。如此持续到我小学毕业。在镇里念初中时,学校在周六下午放学让学生回家备伙食,所以,一个星期,我只能在家里过上一天。因此,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可就更少了。不过,在假期里,我却可以跟着母亲到地里去了。在暑假里,从小学四年级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回镇里教书的头两三年,年年都是同母亲一块到田地里收玉米割稻谷。每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母亲叫喊着起床了。躺在床上,全身酸痛,十分地不想起来,但经不住母亲不停地唠叨,特别是一些带刺的话语,我在抱怨中爬了起来,生着母亲的气,有时甚至对母亲吼叫。所以,大多数的白天,总是以不愉快地心情开始。在田里忙了一个上午,又饿又累的我,多想回家躲躲炎热的太阳,同时休息一会。然母亲是不太乐意的,那么多的活儿,田里的稻谷要割,地里的花生也熟了等着收呢,那可都是抢时间的。所以,母亲是想要我能同她一样,整天的就在地里不回家,那样,就能多干些活儿。为了不让我找借口回家,母亲挑了足够多的稀饭到田地里,当然,她会弄些酸辣椒或炒酸竹,那可都是些吃稀饭时,拌着吃的最痛快的食物。我欢喜地喝粥嚼辣椒酸竹,却没有一点感激母亲,倒反认为母亲之所以如此,完全是为了哄我,让我更卖力地割稻谷,不再因为中午不能回家休息而闹情绪。这种情况直到我读大学和参加工作后才改变。特别是我工作后假期里回家抢农忙,母亲总是对我说,若累了,就回家避避,顺便歇歇。然母亲是依旧不回的。为此,我虽然有要回家避避地念头,但实在累困得不行了,才回去,所以大多时候,还是在田地里,将就着在伞下休息一会儿。即便是如此,我还是恨母亲,恨她怎么就这么不要命地干活。活是干不完的呀,人却得休息的。
能吃多少大米呢,种一稻,可以吃上一两年,何必如此天天辛苦。你这么辛苦,也拖上我一块辛苦呀。然母亲是不听的,依旧忙她的,即便我坐在电脑前敲击这文字的这当儿,我肯定,母亲还在忙着,虽然,窗外下着雨,有些冷,而母亲的手是患霜冻的。
春节里,天冷,需要打火锅,搬出去年春节还能用的,正常聚热的电磁炉,才知道,好好的电磁炉由于久未使用,且没保管好给潮湿了,竟然坏了。想着刚才蒙着灰尘落在墙角的电磁炉,和母亲从她的屋子里搬出来的,被她藏保得不落丝灰尘的碗,我那气恼呀,直想对母亲说,难道一个电磁炉,比不上几个碗。然而我最终没说,只是恼在心里。这事,我跟弟弟说了,他回答说,能有什么办法,母亲心疼那一度几毛钱的电费呀。随她吧。是呀,随母亲吧,要不,能怎样呢。她虽然是我的母亲,但她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行为。
学校就在镇上,离家并不远,我却很少回家了,偶尔买些荤菜回家,也是没等见到母亲就返校了,因为不想听母亲多余的,烦人的唠叨,从而恼恨母亲。但总是想着母亲,特别是去市场买菜,见到那些在市场边的地摊上卖菜的,比母亲年长几岁的,身穿着老式土布衣服,满脸皱纹的阿婆时。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挑着自种的菜走了两三里的路赶到集上去卖,以便补贴家用。如今,母亲老了,挑不动重担子走那么远的路了,所以,无论生活怎样地艰辛,我也要挣扎着活下去,至少,不再让劳累了大半生的母亲为了日常的家用,得在寒冷的风雨中守着十来把青菜换几个钱。
从阿婆手中接过鲜嫩的青菜,将她补的一把毛毛票看也没看地塞进裤兜,走出菜市场,感觉自己的肩膀沉重,抬头看看天,天空是澄清而高远的,母亲则把着锄头如同一座弓起的小山,站立在田地间。希望,天下所有的母亲,能够在她们的晚年,过上几个安心的日子,不再为了生计而日晒雨淋的劳作,奔波。而希望的实现,得靠身为母亲儿子的我去努力,去奋斗。
-全文完-
▷ 进入my199771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