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茶桶

在漫长而饥渴难奈的旅途中，我留意到一只茶桶的存在。

那是一只圆形的喷着墨绿色油漆的茶桶，很常见却很适用的那种，多见于各种公共场合，如果配上一次性使用的茶杯，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今这只茶桶就落寞地座落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入口处的一个水泥支架上。早春的阳光自顶棚上投射下来，丝丝缕缕正好将茶桶照彻。茶桶四周及顶盖上均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有些年月没有擦洗过了。一些蛛网杂乱而无序地在其间纠缠着。可以想知，某只蜘蛛曾在此驻留过，并且构筑过自己的城堡和领地。可而今，连那些蜘蛛也早已弃城而去了，唯余这些蛛网，在岁月风雨的洗礼下，破旧不堪地存在。

我之所以对这只茶桶印象深刻，是因为身为过客的我正在长途奔袭的客车上饱受着饥渴的煎熬。早班车于凌晨六点出发，至今已经跑了四个多小时。为了赶这趟早班车，起床之后我滴水未进。直到车子运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我迟钝的味觉才开始慢慢苏醒，渐至于饥渴感越来越强烈，越想忘却便越发不能忘记，越想克制反而越发强烈让人难以忍受。其实，饥饿倒并非不可克制的。而口渴的滋味却让人终身难忘。我感觉到喉咙的干涩，声带的嘶哑，嘴唇的皲裂……一些旅客相继在密闭的车厢里肆无忌惮地抽着烟，浓烈的烟叶燃烧的味道历久不散，这无疑又加深了我的苦难。我浑身上下都开始冒汗，接着而来的是身体的疲软。

本来想在上高速之前买点吃喝的，可看着满车厢行色匆匆的人，就说忍忍吧，等车子停下来大家上厕所的空儿再买。没想到车子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今要上高速了，缴费的车队如长龙罗列，司机又怎肯开门让我下去买东西呢。就算他肯后面的司机也不干啊。

我就是在探头查看后面车辆情形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只茶桶的。那一刻，庶几要欢呼出声来。可当仔细看清情形，才蓦地有点明白这只茶桶的意义——象征上的意义。不由想起三国时的那个典故——望梅止渴来。

茶桶当然是无法与梅子相比的，因为它并没有激发出我的生理反射。但我躯体深处的饥渴感竟然也缓解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了。我开始猜测这只茶桶的情况：茶桶里面的水一定是黄绿色的，上面也一定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状的水垢。如果揭开筒盖，那么遥遥地就能闻到一股中人欲呕的馊腐气。

当然必须承认的一个事实是：这只茶桶在安装之初，有可能被某个专职人员精心打理过，而且茶桶边的柜子里定然盛放着许多一次性的纸杯。在那些日子里，这只茶桶定然滋润过千千万万过往旅客的心田……

车子即将穿过缴费站的刹那，我忽然又看到了一个荣誉牌匾。牌匾上好象写着“文明收费站”字样，还有颁奖单位和颁奖日期。可惜由于距离太远车速又太快，竟然没有看清楚。

凭谁能数算，人生究竟要经历多少一段一段的行程？在那次漫长的旅程中，我对于那个收费站的印象就是那只茶桶和那块牌匾。它们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体积虽小，却最容易被过往旅客所记起。

那是两个相互关联的意象，折射出文明社会的影子，一直被我的脑海所收藏。只是我却无从得知：究竟是先有了那只茶桶，然后就有了那块牌匾；抑或是先有了那块牌匾，然后才有了那只茶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