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的一天，我和一个名叫"讲究"的同事下乡，刚在农户张三家座谈。突然间，讲究大叫起来。我忙问："伙计，怎么啦？"

讲究大叫："快，送我回去，我牙疼。"

"好，我们上车！"我把讲究扶上车，他却在坐垫上乱打嘴巴，一会儿嘴就被他自己打肿了。我见他疼得厉害，打开电门，车一起动就摧油门，讲究突然又是一声尖叫，吓得我一跳，手握的方向盘差点失控，我正要教训他，他却一头向我撞来，碰着了我的胳膊，这时方向盘向右一拉，车子来了个急转弯，我一急，盘子是转不回来了，只得又是离合又是刹车，双管齐下，还是无法控制已经滑到路肩下的一个车轮。我干脆顺势一打，直下路边沟，然后才左回盘子，摆正了姿势，我再启动车子，可轮子在那有水的硬底沟里呼呼乱转，就是不动身，我知道现在这车是怎么也开不动了。那讲究，可真是处变不惊，不管车子翻没翻，动不动，一个劲地喊"牙，牙，我的牙呀！"那声音简直如鬼哭狼嚎，我算是看到要牙不要命的人了。

这时农户的老乡们都看热闹来了，我坐在车上不敢开门，觉得丢人现眼，想我将就在机关是有名的优秀无证驾驶员，每当我出门，司机钥匙一给就休闲去了。今天真是出了洋相，真他*的"讲究"，坏了我的英名。

还是老乡们好，那个刚才同我们座谈过的老乡张三大哥跳下沟在车门前说："现在回城看牙来不及了，你就把同事带到我们这里的一个土牙医看看，我来想法把车拖上来。"按照张大哥的指点，我把讲究搀到了土牙医李四家。

李四刚好在家挑大粪，一听有人找他看牙，特别高兴，放下粪桶，就去拿医疗器具，一边走一边说："这牙齿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我每年跟隔壁邻舍帮忙看牙真不少呢！"说着，就从房里拿了一把平口起子和老虎钳子出来，我一看见，肌肉就收缩了，浑身紧张，我想，这李四的医疗器械就是这呀，那不我经常修车的工具吗？讲究可不管这些，一边喊疼，一边喊："李医生，快动手，我会疼死！"

李四用起子扒开讲究的嘴说："你们城里人不是很讲究的吗，怎么你的牙没洗过呀，几个板牙都有小洞啊？"李四用起子一边敲一边问哪个疼，讲究把手伸进口里指了指说："快，就是这颗，跟我拔掉。"我说："李医生，能不能用药止疼？""什么药也止不了牙疼。只能拔！"讲究可能疼得受不了，就说："拔，快！"李四答应一声就进内屋去，我想他一定是拿麻药去了，谁知出来时却端的是半碗酒。李四把碗往讲究口边一送，碗一抽就把酒倒进去了，呛得讲究直咳嗽。我一看，这不是个事，忙道："李医生，你不打麻药啊？"李四摇摇头说："没必要！"我说那很疼的。李四说："就是要疼，牙疼不用疼止不住疼。"我说人忍疼有极限的，他说，不要紧，到不了极限，只当一跤扑在石头上，碰掉牙啦。真他妈歪理邪说，我还真无言以对。这时李四从屋里拿出一根绳子，把讲究绑在椅子上，奶奶的，有意思，这人民公仆下乡，心甘情愿被绑架，好，讲究这回可给我留下笑柄了。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讲究脸上红晕罩遍，疼也喊得少了。李四要我在后面把讲究抱住，拿出老虎钳子问了问，对着讲究指的牙齿夹上就前后扳动起来，讲究这时口里不停地"啊、啊"的乱叫，身子也在拼命地挣扎，我知道那是疼，没办法，我不忍目睹，就闭上眼，死死地抱住不放。大概牙已摇活了，李四松了口气，拿出钳子歇一会。我忙问讲究："还疼不疼？"讲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道："掉没有？"真他娘的答非所问。李四揩了一把汗，拿出几个火柴盒子拉下旁边的刮皮子，放在一边说"同志，没事，把口张开，我看看。"讲究还是很听话，吐了一口沫就又张开了口，李四把钳子伸进去，一边和讲究说着话，一边用钳子在口里乱敲。讲究口水渐渐满了嘴直往下淌。李四却说："这么大的人，还留口漩。"说着拉起我的袖口往讲究口里一塞，算是清理了一下，可惜我的西服，成了抹布。李四的钳子还在口中敲着，不知啥时夹住了牙齿，在我还在嘲笑讲究今天的口腔清理用的脏衣服时，突听"哎呀"一声，原来李四出其不备，一下把讲究的牙齿拔了出来。好利索！李四用准备好的火柴刮皮纸把牙洞一塞，不知又在哪里拉了一点破棉絮也塞了进去，这才说："同志，行了，咬紧点。不要用舌舔，不然又要流血的。"我问讲究牙还疼不疼？他说，好了。李四要我们还歇会，等伤口恢复一下再走。于是，我就趁这机会，出来看车子还是不是在沟里睡觉。

走不多远，就见张三哥和两个农民朋友用三条大牯牛正在拉车，后面老乡们有上十人在推呢！可总也不动。我着了急，一阵猛跑到现场，谢了谢大家，钻进驾驶室，发着了车，再一起配合，终于把车拉出了路边沟。这时讲究和李四大哥也来了，我们向乡亲们千恩万谢地告别后才踏上了归途。谁知还没回机关，讲究又喊起牙疼来，真是撞了邪。我也只好把车子直接往口腔医院开。这回可不是挑大粪的土医，而是白大褂的洋医了。“白大褂”用探针一看说：“才拔了牙嘛，牙呢？”讲究真不含糊，原来他真的把李四哥拔的牙带回来了，他一递给医生，“白大褂”就笑起来说：“你呀，拔的是一颗好牙。你的病牙还在口里长着，而且横一个洞，直一个洞，牙根坏了，补也补不成了。哪能不疼呢？”我忙问：“那怎么办？”“白大褂”把先前李四拔的牙还给讲究说：“没别的法，还要拔。”

讲究一听，两腿直哆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