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手术室,一声深沉的叹息声响起,我明白那是对我生死的宣判。医生的叹息同样地告诉了身边的助手,手术结束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具,搁置时发出清脆的器具撞击声。接着,几个助手成逐一地搁下手中的器具,响起一阵撞击声。他们摘下了输氧罩,拔出了输液管,缓缓地拉起了白色的床单,盖住了我的头部。
我感受到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挣扎着要离去,眼皮重得睁不开一点缝隙,体温开始明显地下降,开始有了冷的感觉。胸口很剧烈地发邮了最后的一次跳动,静止得很是突然,血液开始凝固,慢慢地被冻结。我尝试着去感知体内的变化,最终还是接受了那个事实,没有反抗地被遮住了头部,彻底地让身体松驰,在黑暗中躺着。
就这样被推也了手术室,在门口时停住了,然后是零散的几声脚步声。我知道是手术室门口等候的仅有的几个人围了上来。没有听到哭声,只是好一会的沉默,又开始了移动。似乎有一个我心存已久的疑惑在此时被解答,得到一种异样的答案。车子仍在移动着,医院的长廊很长,很安静,我甚至听到了车轮发出的声音,夹杂于散乱的脚步声里面,不很急促,很是缓慢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车子停住了,有人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床单,紧闭的眼皮感受到了一阵强光的刺激,又是一阵沉默后,我被抬了起来。经过了短暂的空中搬运,我重新平躺于某个地方,很快地,耳边响起了沉闷的声响,强光的感觉消失了,恢复了原有的黑暗。又传来了一阵振动,还有很大的敲击声。我知道了自己所躺的地方,那振动和声音是锤子敲打封紧棺材发出的,一次的震荡伴随一声锤击,也意味着生命的被封,被永远的密封。
潜意识的理智告诉我终结的时刻到了,我立下了拒绝火化的遗愿,土葬是种很古老的风俗,到了现代有点跟时代脱节而显得格格不入,可我却还是执意选择了这种原始的方式。回归自然的神话也许注定要以原始的方式才能真正地演绎,幸运的是,我拥有了这个权利。黑暗中静置了两天后的某个时刻,棺材有了被抬起来的感觉,响天的鞭炮声中,棺木开始移动,是出殡了。今天便是择好的下葬日了,又或许只是偶然的安排,并没有特意的择日。
葬礼很是简单,送葬的队伍稀稀落落地行走着,没有过多的锣鼓声,凛冽的寒风中显得异常凄冷。冷了亡灵归西本应有的哀悼。我第一次真正地见到了充满着鬼神传说的棺材,里面的死者应该是推失去了活人的感知能力了。曾经听到过许多关于死后去处的言论,此刻如此真切地接近着死亡,我心底一阵发寒,毛骨悚然。但我没有回头,有一种难以掏的念头促使我站立在了葬礼沿途的观望者行列。
通过旁人的道听途说,死者生前的生活我也略知一二。不长的一生,孤寂的一生。死者年轻时同样具有着每个年轻时代者特有的志向,他的成绩告诉艺人,他不应该平庸,结果带给他的却只有失望。创业之路的坎坷,一次又一次下海的落败,他血本无归。天妒英才吗?我不知道,也无从去知道。或许,那也只是一种命运的安排。人永远也逃不出生死轮回的掌控,假若他的宏图大志得以如愿,今天的他不外乎得到一个体面的下葬仪式,除此之外呢,他的生命同样地会被划上终结的符号。死亡,无法用任何成就来交换,似乎死亡是上天用以告诫活着的人的手段,活着应该懂得享受在世的日子,而不该去追求过于虚无的欲望。欲望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空缺无尽地带来新的遗憾。
曾读到过关于遗嘱清单的文章,笔者以生命只剩下三天为前提,你会立下怎样的遗愿呢?其目的在于警示正盲目以无价生命为代价追求着数字权衡的物质的人,三天不长,可也不短,要看你怎样去使用。当我得知将要辞世长眠时,比三天要长,长很多。我没有作出任何的意愿来表示怎样利用剩下的日子,很平静地等待着日数的消逝,甚至有一种得到解脱的直觉。这或许是我期望已久的结果,很不可思议的想法。到现今,我正直地走在了黄泉路的开端,没有些许的缺憾。
身体被抬着前行着,速度很慢,我想象着一片黑暗处面的世界,黄泥路上的送葬队伍,还有周边家家户户长升起的浓烟。遇到下葬队伍时,在家门口点一把秸秆是村里的习俗,据说可以避去带来的邪气,同时飘升的浓烟也是为归西者践行的仪式。围观的人肯定是个个神色凝重,共同营造着葬礼应有的肃穆,不知是否会有叹息者为我送上哀悼,也不知是否会为如此冷淡的葬礼心生悲怜。我心知肚明自己没有风光大葬的资格,不拥有享有生命终结时的花圈,不过是入土的程序,风光与冷淡有区别吗?都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无谓去在意不必要的东西。这是一个很好的自慰的理由,若是在与死神面对面的时候仍在强求虚假的表象,那会是一颗怎样腐朽的心脏。
如一朵鲜花怒放的绚烂,注定了有朝一日会是凋零的惨淡,只是这朵生命之花开得孤寂,凋得落寞。一路走来,紧随其身的只见自身的影子,路的艰辛,一人闯荡,泪的苦涩,独自品尝。我同情于他所承受的孤独,但无力去改变什么,那只是他的生活。有人告诉我,死者的志向不同于常人,议论所涉及的内容异于一般思维。同一事物的不同对待,很容易在他与众人间划出明显的界线,同时构筑了不可逾越的思想鸿沟,注定了他的存活会是脱离于群体,然而,无人敢言他的对错。其实,他并没有错。
孤独的人并不如旁人所言般寂寞,我理解那类人坚守的自我。一个生存在自我的城墙内,执着于自己的理解,不曾有颓废的念头,那也是一种无声奋斗。不幸的是,难以寻得同伴知音,我想,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并不为此感到伤感沮丧。旁人所言他的怪异我无从得知,具体的举动是什么对我也无关紧要,对于生活,重要的是把握自己的,而不是自寻不必要的纠缠。不知道这种不在乎的想法是否同样支撑着生前的他的生存理念,人总得找到支撑生存的东西,或精神上或物质上,当支撑轰然倒塌之时,便也就是那个人告别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时刻,即便心跳仍在驱使着血液在体内流动,那也只会是一具遗留于世间的空壳。他应该是个懂得生活的人,只是我不知道,到他呼吸终止的那一刻,他所追求的东西是否达成了。希望他没有轻言放弃,尽管死去已成为他的事实,或许,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他也就能够再续未完的追求了。
生为暂来,死也并非是消逝。佛家的生死观曰:死是生的再续,善者登天堂之殿,恶者入地狱之坟,很完美的学说。于是,死后归西便成了畏惧死之人安息的理由,天堂的传说总是那么美好的,那或许是个更适合生存的境地。关于死后的种种,最值得关注的是关于死后再续的情缘。现实中无法存活的恋情跨过死亡的门槛后莫非真的能让有情人如愿?对于与死后有关的传言如今我即将可得以去验证,而死的情缘却是我跨入鬼门关也无权拥有的事物。静躺于黑暗中的躯体已冰冷而僵硬了,此刻却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自呱呱坠地,赤luo裸地来到人世,经历沧桑岁月几十载,现今又落得个孤身地去,爱的神圣仅仅是脑海里的一种虚无,生前不曾拥有,死后能偶遇相知吗?
我想到了诸多传奇般的爱情故事,虽大多以悲剧性结局收尾,可相爱双方定会以那短暂的充满艰辛的爱的旅途而无憾共赴黄泉,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想必足以让躺于冰冷棺材内的他们,嘴角仍挂着无比欣慰的微笑。而我没有。在世匆匆几十载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忘了怎样去收藏,苦与甜的品尝也变得无味,面对太多的是否与自我,由高昂激愤到淡定无为。每每耸肩冷笑世事纷争,自己习惯了退避三舍,无事即无忧,如此,便度完了终生。或许,会有旁人会为之感到可悲。
被封于厚实棺材内的肉体是否会释放出升华后的灵魂,我难置其可否,我所心生怜悯的是,生前一个人走过,死后的灵魂势必也将沦为孤魂。他的一生无风光之举,无彰名之绩,无知道音无同伴,甚至缺失了一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一个借以同舟共济的女人。许多迟走于妻子的男人,往往会在闭眼的刹那间表露出幸福,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将要到达的那个世界,有一个她在等待,等待着与他再次同床共枕,举案齐眉,等待着与他共同走完属于彼此的的爱。我脑海搜寻着他对死的感受,是否会为死后的灵魂会孤寂而恐惧,又或许,他早已看透了世间红尘,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环环顾自身,我庆幸于自己拥有无价的亲情,友情,还有那温馨的爱情,我不会一个在漆黑的雨夜独自发抖,我会在无助的困境中得到援助之手,我能以自己的生命感受着身边的人对我的爱,接受关爱的同时,我也付出着自己对他们的爱。爱的体味只有亲身经历过方能真正领悟,而我很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尽管生命脆弱的如一片薄纸,而爱的定义使人变得坚强而无懈可击。我不由得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善待生命,珍惜每一份源于他人的真情,用自己的真实给予他们回报。演绎生活不一定是顺从于命运的安排,更多的时候,抉择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至少,对于情感世界,我是掌控者。
凤凰浴火,槃涅重生,对芸芸众生的普通人,走到尽头的后续会是怎样地被安排呢?生前贫困潦倒,或腰缠万贯,或叱咤风云,或独居一室,所有的一切均化成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伴随着灵魂归西的脚步,我仍静静地平躺着,牛头马面的两位使者应该正匆匆向我起来吧,不知是否真有着老人口中所描述的长相,至少,我可以保证自己当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时,不会被其吓得惊慌失措,更不会有与之抗衡的念头,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应顺从与之归去。如此方可营造两者的平衡循环,凡事都是有规律的,只是太多支配着事物的规律往往处于无形中,感官难以将其捕获。
我知道下葬的地方地那个无名的山头,村里人不存在哪种约定却不知为何将一座又一座的坟冢在那里立了起来,或大或小的墓碑不成行列地散布于山头,现在,那里又将会出现一座新的坟墓。他会乐意吗?一生的独处死后却被安置于拥挤的墓地,他是否会为此感到不平,为周边出现的喧闹而心烦意乱,甚至为重新求得安宁之地而踏上寻觅的路途?如此折腾,死后的灵魂势必无法安息,人们都说死是一种解脱,死后的世界将会是一片极乐的土壤,他能接受这种安排吗?然而不管我心存再多的想法,他将被埋葬于那处始终是事实,我无力去更改。
远远地看到送葬队伍停了下来,成堆地立在了的半腰处,又是一小会的鞭炮声,接着有几个个弯下了腰,开始动手掩埋他被封在其中的棺材。所谓的生于自然,归于自然有规律便是如此得发实现的吧。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规律的存在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但它同样需要执行者的维护。
松土将土坑埋尽了,葬礼也该结束了吧,棺材被静置于深深的地底,那会是个怎样的世界?潮湿,阴冷,幽深,恐怖,诸多的想象也难以体会其间的真实,此时我终于得以亲身体会这所有的一切,奇怪的是,我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这里的一切,仿佛是久别重归的栖息地,没有半点的不适。我等待着棺木被蛀烂,然后是肉体的腐烂变质,当剩下一具骸骨的时候,我会将仅剩的遗骸化为泥土,彻底地回归生命的源自于的土壤。我不再去感知周围的变化,放弃了仅剩的清醒,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模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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