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不敢忘怀的日子,我独自踏上那条土路。土路穿过一片长长的荒坡,便到了尽头。坡梁上,散布着一些被不知名的灌木掩没的坟头。这里总是被尘世遗忘。那隆起而日渐消瘦的土堆,一一证实了这令人沮丧的现实。而那几只脱了缰的牛羊,却在这很少有人迹光顾的地方,找到了真正的快乐。这里有它们为之欢叫的青草。
土堆间的植物总是长得异常的茂盛。即使生长缓慢的松柏,也比别处长得粗壮。也许这就是一种可视的生命的异常力量。一种令人敬畏的存在。这儿罕有人来践踏。即使锅底没有可烧得柴禾,也没有人轻易把猥琐的手伸向那耐烧而正直的松柏。这里除了寂静,再也没有别的可供人们争夺的东西了。人们内心那些邪恶的冲动到这里才能得以终结。
于是,那些灌木和青草,便在这虚静里得以自由,异常忘我的茁长。它们用一种透露着生命的芬芳招来那聪明的牛羊。牛羊们在这儿始终是快乐的。它们悠闲地埋首于青草间,间或也不忘在四下张望时发出一声或长或短的呼喊。在这静穆中,你会不由得忘记尘世的浮躁、而联想到一些奇怪的物象。那是一些毫无诗意可言,却隐藏在这坡梁群落里特有的轮回。
夜,要降临了。黑夜能纠正白昼的偏激与执狂,完善这个世界的美感。在等候黑夜的时候,在这荒凉的坟地里,我经过那些造型各异、高矮不同的石碑,在一个土堆前停下来。生命的意义,莫非就是为了看一回这湛蓝的天,才出于泥土而又归于泥土?而那勺状的北斗,在今夜能否摇起天河那永恒的祝福的酒?
碑,在这里是唯一真实可触摸的生命的见证。那刀刻的棱角割得人掌疼心痛。但你却依然怀着以体温去烘暖那熟悉的行草碑铭的企图。匠人把书法家苍劲凝重的一笔一划,在青石里锲出丝丝入扣的神韵,就连那飞白都被表现出一种生命的气息。而生命却在这冰冰的青石里凝化成一种坚硬的境界。
死是如此的冷漠和令人敬畏。也许,死去后的天国没有任何活着时的分类。而这儿就像一个缩小的天国,每个住在这儿的人也许都具有灵性的一面吧。生与死在自然里交替,自然就是天国。进进出出的人们,却在试图聆听那牛羊们快乐的呼叫。这叫声在这儿竟是如此的清晰。
在这荒芜而静穆的坟地,我坐在一个小小的土堆前,忧伤了好久。而远山沉默着,这石碑肃立着,直到牛羊惬意地在这沉静中消失,往事在肃穆中幻化成一个个典故,我才起身沿着土路,庄严地回走……
2008·4·23
-全文完-
▷ 进入路上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