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陕西。咸阳。白店村。

伏天的太阳是白色的，象孙大圣踢翻的炼丹炉，烤得大地如同火焰山一般。张二娃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使劲擦了一把汗，继续挖地，脚下那一块块黄土疙瘩仿佛都散发出一股糊味。唉！他不觉叹了口气，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突然，锄头好象触到什么硬物，发出一声异响，他赶紧扔了锄头，猫下腰查看，土坑里隐约露出一点黑色，在大片的黄土中显得格外扎眼。他心里不由暗喜，这片土地曾经可是天子脚下的王土啊，埋藏着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前不久，邻村的顺子在砌新屋时挖出一个铜盆，第二天就被古董商以二十万的价格买走了。那么眼前这个黑色的物什极有可能也是古董，是能改变他穷苦命运的宝贝，这叫他如何不欣喜雀跃呢？

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扒开周围的土，一个完整的半人高黑色陶罐赫然呈现眼前。他按捺住内心的兴奋，飞快的瞄了瞄四周，没人，赶紧抱着罐子回到屋里。迫不及待的开了泥封，揭开盖子往里瞅，期待着看见满罐的金银珠宝。可是罐子里头空空如也，他懊恼极了，怨自己没顺子好命，可转念一想，这黑色陶罐本身兴许就是个古董呢。这么一想又来劲了，使劲把头往里凑，想看看内壁是否刻有文字或图案。

忽然，一声幽幽的叹息飘到他的耳朵里，惊得他赶紧望向窗外，并无人影。难道是自己过于紧张了？他摸摸耳朵，继续观摩这个也许能改变他命运的罐子。唉！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一回，他听得明明白白，可是屋里屋外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呀。他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先前还闷热的屋子好象是开了冷气一样阴凉起来。空气里突然弥漫着一股前所未闻的怪味，使得他的呼吸渐渐窘迫吃力，与此同时，一缕青烟自罐子里冉冉升起……

[二]

山东。荷泽。桃园小区。

刘剑锋开了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他不由心中一暖，这么些年，不管他回来多晚，她都会为他留一盏灯，这已然成为她的习惯，于他，却是朴实无华的幸福。

洗完脚脸，走进卧房，开灯，却发现她躺在床上瞪圆了眼睛在看他。

良秀，你不是说今晚要去医院陪茁茁吗？他有些意外。

茁茁有我哥看着，放心吧。我一直在等你。

良秀，不是叫你不要等我的吗？你看，现在都两点多了，你白天还要上班，怎么不早点休息呢？

剑锋，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了？她眼神幽怨的看着他。

对不起，良秀，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是我们干刑警这一行的注定要---

剑锋，我并不是埋怨你，只是希望你尽量抽出时间多陪陪儿子，我们的茁茁多可怜啊！她的眼圈儿立刻红了，声音里明显带着鼻音。

知道了，我会的。他把她搂进臂弯，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象在安抚一个哭泣的孩子。

剑锋。她仰起下巴，焦渴的双唇触碰着他的，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停在他最敏感的部位，紧紧握住。

良秀，今天太晚了，而且我也有些累了，改天好吗？乖。他轻轻拿开她的手，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前额。

不嘛，剑锋，我现在就要。我要你。要你。要你。她梦呓般呢喃着，匍匐到他身上，双手加大了揉搓的力度。

他的欲望终于被她点燃，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象一头饿极的狮子，凶猛的向她发起进攻。而她则是一只视死如归的羚羊，心甘情愿的等着他去征服……

[三]

山东。荷泽。单县。张集镇。皇亲府村。

刘剑锋泊好车，向守在门外的警察出示了证件，匆匆穿过警戒线进到屋里。一团黑影闪电般向他扑来，他飞快的闪身，迅速拔出腰间的佩枪。

刘队，那不过是一只野猫呢，看把你紧张得。同事陈南笑嘻嘻的迎上来。

小白呢？刘剑锋把枪放回原位。

还在那边提取纹印。陈南朝里屋努了努嘴。

刘剑锋走到里屋，看见法医小白正用镊子从死者身旁的地上夹起一根毛发。死者女性，表情呈惊恐状，嘴巴大张，双眼圆睁，面目狰狞，即使象他这种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刑警看了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白，说说你的发现。

好的，刘队。死者吕桃香，女性。死亡时间大概在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身体表面无明显伤痕，现场也无打斗痕迹，初步猜测是受惊吓过度猝死。现场除了人类的指纹鞋印外，还提取到异类的毛发和脚印。死者身旁有一只死老鼠---

等等，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呀？陈南忍不住插话。

那是因为四天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小白笑道。

对，就是四天前在孙溜镇发生的那个案子，和今天这个案发现场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呢。陈南猛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状。

刘剑锋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四]

荷泽市人民医院血液科办公室。

哥，你看看这个。吕良秀将手里的孕检化验单递到血液科主任吕良博手里，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怀孕了？

恩。她欣喜的点头。这次果然是怀上了。尽管这张化验单已经被她反复看过n遍，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怀孕了，现在经过做医生的哥哥的确认，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良秀，我知道你想救茁茁，可是你的年龄和身体现状都不允许你再次孕育，会有危险的，知道吗？

哥，我不怕，只要能救茁茁，我怎么样都无所畏。

这事剑锋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暂时不想告诉他。哥，请你一定要替我瞒着。

良秀，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若是你生下的这个孩子和茁茁配型不成功，那你怎么办？还是耐心的等等吧，一定会找到适合移植给茁茁的骨髓---

哥，你别说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不能再这么被动的等下去，茁茁等不起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过早的凋谢呢？所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的希望，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五]

荷泽市公安局会议室。

近来，单县接二连三的发生离奇命案，闹得人心惶惶，黎副市长发话了，限我们三个月内把这几个案子破了。剑锋，你把案情汇报一下。张局长表情凝重。

是，张局。我一边放幻灯片一边汇报吧。刘剑锋打开幻灯机，案发现场的画面立刻清晰的一一呈现出来。

这些分别是发生在单县孙溜镇，张集镇和时楼镇的三桩命案现场的图片，不难看出，三个案子的死者死状惊人的相似，据法医出示的死因分析报告表明，三个死者都是因死前极度恐惧所造成的死亡……

三个案子都发生在单县，现场相似，死因相同，那么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连环作案呢？案发现场有没有留下可疑的痕迹？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张局提出一连串的问号。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和对死者生前情况的调查，自杀的可能性已基本排除，只是，定性为他杀又缺乏有力证据，现场确实没有打斗痕迹。

这是什么话？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难不成还真应了时下风传的恶鬼杀人之说？简直是胡扯！剑锋，难道你也相信那些谣传？

张局，我只是把我眼睛看到的说给你听，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些无稽的鬼怪之说，所以我正在努力寻找证据。

有头绪了吗？

有，只是暂时还没理顺。这三个案子共同点很多，死者都是单县本地人，都是女性，而且都姓吕，死前都受到惊吓，死后身旁都留有一只死老鼠，现场都有猫的脚印和毛发。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正说明这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当然，这只是我的个见，但我很快就会用证据证明自己的个见是正确的。我建议把这三起案子并案侦察。

好，剑锋，我欣赏的就是你这股子牛逼哄哄的自信。

[六]

荷泽市人民医院血液科病室。

茁茁睡得很香，小小的脸蛋上漾起一层浅浅的微笑。

一只黑猫从窗外跳入，跃到床上，趴在枕边安静的看着熟睡中的孩子，眼里竟扑簌扑簌落下好些透明的液体。

茁茁醒了，感觉到有热呼呼的液体不断滴到他的脸上，睁开眼睛，看见一只黑色的猫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晶莹的泪珠不时从那两只翠绿的眼睛里的滴落下来。

猫猫，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象我一样也生病了呀？他坐起身来，伸出小手把猫搂在怀里，轻轻抚摩着。

如意，如意。黑猫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凄切。

茁茁显然有些吃惊，却并不害怕。而是低了头好奇的问道：猫猫，如意是你的名字吗？

茁茁，快把猫扔掉，赶紧去洗手。门开了，吕良秀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

喵呜！黑猫突然大叫一声，闪电般跃起，朝她扑过去。

猫猫，她是我妈妈，不要伤害她。茁茁跳下床，飞快的跑过去挡在吕良秀身前。

黑猫收回了利爪，伏在茁茁脚边，温柔的舔着他的脚趾。

奇怪了，八楼怎么还会有野猫呢？去，快点出去。吕良秀用脚驱赶那只黑猫。

妈妈，别踢它，它是我的朋友。可不可以让它留下来陪我？天天呆在病房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好闷啊！茁茁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央求着，吕良秀心中不忍，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来拒绝。

茁茁，妈妈答应你不踢它，可是不能留它在这里，你的病容易感染，而它身上有很多的细菌呢。

妈妈，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带回家去养着，等我出院了，让它陪我玩？

看着眼前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她好一阵心酸，这次，她没有拒绝。

[七]

荷泽市桃园小区。

吕良秀扔了两条小鱼在盘子里，放在那只黑猫的面前。黑猫嗅都没嗅，只是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她。她从来不知道猫的眼神有如此凌厉凶狠，咄咄逼人，让她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忍不住想把它踢出门去，可是一想到茁茁那充满期待的眼光，她又放弃了。

快吃吧，我答应茁茁要把你养得胖胖的，可别让我失信于他。她又放下一个盛满水的杯子。

愿吕为鼠，我为猫，世世代代食其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谁？是谁在说话？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头皮一阵阵发麻。眼睛四下打量，麻着胆子把每间屋子，每个角落都看遍，并没有发现陌生人。难道是自己最近疲劳过度，出现幻听？

正当她惊魂未定之际，一团黑影向她砸来，她本能的伸手去挡，感觉手触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低头看去，却是一只血淋淋的死老鼠。啊！她尖叫着朝门口跌跌撞撞的跑去，脚碰到桌角，身体重重跌倒在地，小腹突然剧痛，一缕鲜红从身下缓缓流出，象只猩红的蚯蚓在地板上蜿蜒……

我的孩子，孩子……她惊慌的叫喊着，双手试图努力撑起自己笨重的身体，却无力可施。

哈哈……吕雉，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当年你剁掉我的手足，挖掉我的眼睛，薰聋我的耳朵，将我弄成人彘，扔在厕所里，这样残忍的对待我还嫌不够，居然还用毒药害死我儿如意，我那可怜的孩儿死得好惨啊！今天，终于也让你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滋味。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把我的如意一个人孤伶伶扔在医院里不管他的死活，又想再生一个，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今天，我就要你死，还有你肚子里这孩子，一起去死吧！

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我不叫吕雉，我叫吕良秀。茁茁是我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管他的死活呢？他得了白血病，我之所以再怀孕是要用新生儿的脐血去救他。如意是谁？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吕良秀一边虚弱的说，一边将手暗暗伸向口袋摸索着手机。

你就是吕雉，即使你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如意是我的儿子，就是现在躺在医院里的茁茁。我是当年被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戚姬！我死了你都不肯放过我，命人将我的魂魄封在陶罐里，永世不得超升。好在我命不该绝，被当地的农民从地里挖了出来。虽然我的魂魄只能借托在猫的身上，可这并不妨碍我复仇。我一路寻来，咸阳没有，沛县也没有，那么就只剩下单县了，这可是你的故乡啊，虽然错杀了几个人，可是只要是姓吕的，我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让我有些不甘心的是老天爷对你太好了，当年你为后，我为妃，你儿刘盈为太子，我儿如意却只是区区一个赵王，这些也都罢了，可是数世轮回后，怎么还要让刘邦做你的丈夫，把我儿如意给你做儿子呢？老天为何要偏袒你这样的毒妇呢？既然老天这么喜欢你，我干脆送老天一个人情，现在就替他收了你去！黑猫狞笑着一步步向她逼近，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良秀！良秀！门开了，刘剑锋走了进来，慌张的抱起躺在地上的吕良秀冲出门去。

[八]

荷泽市人民医院妇产科。

吕良秀躺在病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从下身不断涌上来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泪水渐渐爬满一脸，可怜的茁茁啊，叫妈妈拿什么来拯救你啊？

良秀，给你说个事，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啊。吕良博从门外匆匆走进来，神情凝重。

什么事？是不是茁茁他？她心里一急，立刻翻身坐起，下身顿觉撕裂般疼痛。

茁茁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转到急症室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茁茁……她疯了一般冲出去。她没有去急症室，而是回了家。

戚姬！戚姬！她满屋子喊着。

找我送死吗？黑猫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突然跪下，泪如雨下。

我为什么要救你的孩子？你可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你不是说茁茁就是你的如意吗？现在他已经病危了，你难道忍心看着他就这么死去吗？

如意快死了？他怎么会快死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得的是白血病，很严重，现在病情恶化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求你了。只要你肯救茁茁，即使把我当成吕雉，弄成人彘，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姓吕的，不用你假慈悲，我的如意我会救，用不着你假惺惺的求我。姑且还留你多活几日，等我救了儿子再来索你的命。黑猫朝窗外一跃，迅即不见踪影。

[九]

荷泽市人民医院血液科急症监护室。

茁茁的烧终于退了，一切指标也恢复如常，刘剑锋和吕良秀搂着儿子相拥而泣。

一只黑猫悄悄的蹲在角落里，默默掉着眼泪。吕良秀发现了，抱着它匆匆走到门外。

戚姬，谢谢你。你兑现了你的承诺，现在是我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你拿去吧。她从容的闭上眼睛，能替儿子去死，是做母亲的骄傲。

算了，吕雉，我求阎罗王救如意的时候已经答应了他，自愿放弃投胎做人的机会，生生世世为猫。也就意味着，我和如意的母子缘分尽了。所以你的命我不要了，只求你对茁茁好一点，把你爱他的那一份再加上我这一份，全都给他，让他健康，让他幸福。

会的，一定会的。请你不要走，我答应过茁茁，等他出院了，要让你陪着他玩的，不记得了吗？茁茁说，你是他的朋友。你也会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所以，拜托你，一定要留下来。

喵呜！一轮红日终于冲出阴霾，天地一片澄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