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今天做的是烧鸭。
表哥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也没说。
自从表嫂死了以后,他很久没有吃烧鸭了。
原因,只是因为表嫂最喜欢吃烧鸭。
送表嫂葬的时候,在场人里只有一个其实一点也不悲伤。还有一些不悲伤的人,他们都没有来。我来了,但是我不悲伤。我不悲伤是因为我不承认这个表嫂,他们根本就是非法同居!——尽管,当着表哥的面我还是叫她表嫂;尽管,我和表嫂以前其实是很好的朋友。
但是我不能不去,我如果不去表哥会质疑。所以我去,但是我吝啬任何悲伤的表情。我承认我是一个很刻毒的女人,就象我今天很刻毒地烧这只鸭子。
表哥只喝酒,不吃菜。自从我表嫂死了以后,酒似乎是他第二个老婆。在平时,我不管他。甚至为了纵容他,我还陪他喝个半醉。但是今天我真有点生气,因为今天的鸭子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
其实,我并不喜欢烧鸭。这是我和表嫂不同的地方之一。表哥本来也并不喜欢,然而自从他认识了那个女人以后,所有我和他共同的喜好和厌恶都随着这个女人而改变。所以,我觉得自己其实很有理由恨表嫂。就算她死了,这一切依然没有改变。
为了让表哥忘掉这个女人,我放弃了自己的恋爱,搬到他的单身公寓里来。放弃我的恋爱并不令我可惜,我其实对对那场恋爱始终无动于衷。令我可惜的,是我所有的心思他完全不懂,他只有酒,只有她,在盛满红色的酒杯映照出的折光里,我知道我的影子还不如一个死人。这一点,今天的鸭子最能说明问题。
夹了一筷子鸭肉硬塞在表哥的碗里,我强笑着说:“吃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碰?你不是最喜欢吗?”说着这话时,我忽然觉得刚才厨房里可能打翻了醋罐。表哥夹回来放进我的碗里,一句话也不说,只埋头喝他的酒。
酒杯忽然停了。他看着他对面的妹妹,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我哭得一定很难看,事实上我长那么大只哭过两回,当时都没有一块镜子可以让我自审。上一次是表哥和那女人没有结婚证书的非法婚宴,我和他三个朋友拼酒,结果大醉。大家都以为我在发酒疯,其实我是在发酒疯,而且是存心的。我承认我是个很刻毒的女人。
“怎么了?”他问。
我不理,只是哭。
我觉得我很有理由伤心,我干嘛不伤心?
表哥放下酒杯,问:“你不是想吃鸭子吗?我让你多吃点有什么错?”
我说:“我不吃不吃,鬼才喜欢吃呢!”
表哥的脸忽然就变了,阴得很。
我不敢哭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虽然,这话其实我很想说,一直想说,我做这鸭子就是想说这句话。但是,这句话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不吃是吧?”他拿起盘子啪地一下翻扣在桌子上说:“那就大家都不要吃!”
这回是我楞住了,许久,许久。
忽然有点歇斯底里地朝他喊:“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这样对你你还忘不了那个死鬼?”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说:“因为你是我表妹……”然后,我看着他一口一口把桌子上的烧鸭往嘴里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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