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一缕淫风吹过，抖落枫叶满天，撒下满地的百元大钞，金黄、金黄，路边的稻草凌乱地拥挤在一起，在微风中起伏，像诱人的纸币，多的数不胜数，太多了！对于他来说，纸币已经没有了它本身的价值，像满天的枫叶，满地的稻草……
宝马车上的他夹在我跟高秘书的中间，永远生活在美女、靓车当中的他看着慢慢扑向眼前的厂区，眼睛里闪耀出一缕贪婪的光泽，这家曾经有着光辉历程和杰出贡献的钢铁厂，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已经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像临死前的骆驼，多好的骨架！多庞大的骨架！
他问我：你听说过空手套狐狸的故事吗？
我说：我只听说过空手套白狼的故事，没有听说过空手套狐狸的故事。
你说是狐狸狡猾还是白狼狡猾？
那还用问，肯定是狐狸狡猾。
他说：那我们今天就去下个套套，把这个狐狸套回来……
巍峨的高炉还在顶天立地，前面沙场的大棚里，红的、黄的、白的、红里透白的、黄里透红的鲜花正在怒放，好一派人间仙境，花丛中一对身穿工作服的夫妇正在采摘、修剪、包装……
炉膛旁边的一棵牡丹花像招摇的女人，迎接着他的到来，他抚摸着她挺拔的枝干，抚摸着她肥腻的叶子，抚摸着她诱人的花瓣，轻轻地靠向她，亲吻她，一阵陶醉，一阵感慨——真美！
两年了，已经停产两年了，前前后后花费了10个多亿培育的美人，她已经奉献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了负2个亿的所有者权益，痛苦地煎熬着，等待着！他问我：男人总是渴望成为他所爱的女人的第一个男人，女人呢？
我回答：女人总是渴望成为她所爱的男人的最后一个女人。
你的回答跟你一样漂亮！你是有感而发吧？
我不吭声，你自己体会吧！
生活区的集市像乡镇的集市那样拥挤，没有章法，没有规则，人们阴沉的脸上没有笑容，岁月的沧桑已经磨灭了原来的油漆，露出了粉末遮盖的皱纹，只有发廊里那几位身穿工作服的半老徐娘还保留着掩饰年岁的习惯，像旁边一大片内廊式的平房，不管怎么修饰，也掩盖不了苏联老大哥的功劳，脸上的麻点，像当年大炼钢铁时的小高炉，满山遍野，星罗棋布，可早已经没有了火焰，没有了热情！
多好的一块土地！他在感慨，多好的女人！
我看着他，你是不是说错了？
我是说她们的后代，她们遗留下来的女儿，像这一大片等待着开发的[ch*]女地！哦！2000亩，足以填平2个亿的深坑，这里应该有高楼，有商场，有学校，有所有应该有的东西，包括你们女人活动、挣钱的场所，还有男人放肆、挥霍的地方。
像天安门一样诱人的大门，还有装修豪华的办公大楼，五星级的会议厅，已经肠满脑肥的厂长正在一大群官员中周旋，他感谢市委、市政府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培养，让他的三个女儿全部到了国外并提供了近亿元的生活费用；
他感谢国资局的领导对国有资产的慷慨，没有在保值增殖方面考核他的贡献；
他感谢各位银行的行长，严守游戏规则，没有让他感到恐惧；
他要感谢华资公司的正确抉择，没有在法庭上让他难堪，而是采取放水养鱼的方法给他出路，让他能全身而退……
傲立在鲜花丛的他，总是那样可亲，可敬，可爱，在拥有三妻四妾以后，他还在向秋香献殷勤，想收购这位曾经深得主人宠爱的婢女，在主人看来，她已经没有什么使用价值了，像遗弃在高炉旁边那株牡丹，可他说是真的，他见过，吻过，摸过，他喜欢！在一致通过了他的收购方案以后，他把对秋香姐的包装思路暴露了出来，秋香姐终于看到了希望，她将成为他的最后一个女人？那我呢？
跟他同龄的舅舅——华资公司(拥有银行350亿不良资产债权的讨债公司)的经理，毫无表情地在债权转移书上签字。
他俩曾经深入地探讨过，只要把利息去掉，那就只有4个多亿的债权了，这在舅舅的职权范围，完全没有问题，很快他俩就达成了共识。
市委书记是一位很讲民主，很开放的人，尤其是对于执行上级的民主意思更有独到的敏感性，总书记允许“资本家”入党的讲话一公开，他就坚定不移的执行，与“资本家”紧密接触是他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那天市委书记请教他：钢铁厂的工人向市公安局提出申请，要到市政府请愿！你说该不该批准？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应该批准，他们提出请愿的要求符合宪法，为什么要压制他们？人民的政府还怕见人民吗？如果市长不敢见，那就把他的职务给免了！
市长是他舅舅的儿子，在接待了工人的请愿以后，他马上做出了钢铁厂转让的决策，为了做好前期工作，他把银行的行长集中培训了好几天，教他们高深的数学游戏，还讲述了很多从古至今潜规则的案例，希望在核消了银行贷款的利息6个亿以后，为他申请4个亿的贷款规模，以清偿老债务。
当行长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关于钢铁厂的转让问题，已经研究同意贷款4个亿，请你近期到分行办理申请规模的有关手续。
行长问：那抵押……
钢铁厂不是有2000亩土地吗？
从市场经济的角度看投机并没有错，投机是智慧，因为有了这种智慧，美国才有了福特公司，荷兰才有了菲力浦，日本才有了汽车和家电，亚洲四小龙才得以腾飞。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国才有了新一轮的国有企业的改制和转让，我们才有了套来一家10个亿资产的企业的机会，将他改造、包装、重新推向市场……
我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想看穿他的灵魂，洞察他的心灵，里面到底是高尚还是下流？是人性还是兽性？我感叹自己的所作所为肮脏而且充满卑鄙，可他的所作所为比我还要肮脏和卑鄙，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智慧？没花一分钱就套来一家10个亿的企业，还要让别人感恩戴德。
他对我说：你去弄几个安全帽。
我装傻：现在是安全期，不用安全帽！
高个子秘书在一旁咯咯地笑，这骚娘们，自从我跟她达成合作协议以后，她就一直纵容我使用夜总会小姐那一套来献媚他，她在一旁扮纯情，不过，我跟她的合作很到位，完全统治了他的生活思维，没有人能够进入我们这融洽的氛围，我知道他被困在办公室的时间长了，想到外面享受一下清新空气，还有那精彩的世界。
现在的高速公路像网络一样四通八达，这是最能体现政绩的，市里6个路口的收费亭全是他派出的收款员，年轻丰满的收费员看到他的车就面带微笑，胸部涨咕咕的不安份，探出头来盯着我跟高个子秘书，眼珠子要把窗玻璃刮烂，他看着慢腾腾升起的栏杆嘀咕：投资3年才能回收完毕，是不是慢了点？
刚购买的钢铁厂原来是一家私营企业，解放后搞公私合营，他的老板是第一个放弃所有权的，其实他不放弃也没办法，所以很快就变成了集体企业，在经济计划的年代，说变就变，没两年，又变成了全民所有制的企业，改革开放以后，为了避免老百姓也是老板，干脆改成国有企业，这样名正言顺，吃起来有滋有味，吃的人多了，就多掺点水，加点味精，再往后吃，就全是水，没味道了，那就转让呗，拍卖呗！破产呗！
他没见厂长，直接就到了车间，好几座耸立云天的高炉在冒着浓烟，高炉前面的铸铁机在艰难地运转，朦胧的水气弥漫着整个车间，飞溅的火花洒在浓密的水气中，像巨大的铁锤砸在通红的钢锭上散发出的金星。银元宝一样锃亮的铁锭流进手推车里，一位老工人正在给推车的工人发放竹签，这种最原始的记酬方法还在衡量着工人的劳动价值，凝聚着工人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工人阶级？我仿佛看到了他在床上的狰狞面目，脱掉那企业改制的外衣，全身都散发着铜臭味！他说：为什么马克斯的“资本论”要论资本而不论……
他对他舅舅说：在没有办完移交手续之前，最好能采取“封闭式”的生产，让企业充分发挥能量，创造效益。
掌管着350个亿不良资产操作权的舅舅在他的启发下，深思良久，对照有关政策，参阅不良资产的有关处理条例，创造了把所有的债务挂起来，在破产企业内的局部项目实行“封闭式生产”的先进经验，还在全国进行推广。
他说，一家企业，就像一个妓女，在她漫长的卖淫生涯中，有辉煌，也有败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部位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可有一些部位还是有使用价值的，要充分发挥这些部位的使用价值就得冒险，就得有新的突破。
他还说，你说安全期不用安全套的办法是很危险的，那只是一种对你自己负责的态度，而不是对客人负责的态度，你要考虑会不会给客人造成后遗症，会不会给客人带来病毒，只有让客人感到安全了，生意才会长久。
我好像明白了，他所说的并不是针对我出门时说的话，而是要对他舅舅负责，要找出安全的政策依据，我笑了，笑得很勉强，如果客人没有病毒，我又从那里带来病毒？病毒来源于客人，可不是来源于妓女！跟企业的改制来源于你舅舅，而不是来源于企业一个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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