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啦觉得很幸福,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幸福如此。他是个孤儿,所以他第一声喊出不是“娘”,也不是“爹”这个词,而是“师傅”。“娘”、“爹”多么亲切的呼唤,但却不属于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纵想叫一声也只能喊在心头。每次下山看见别的孩子在父母的怀里撒娇,他眼红的要命。这种幸福是他无法得到的。
师傅广无子如他的名字一样,没有儿子。对于鲁啦来说,这么解释很有必要,正应为师傅漆下无子,才会捡了自己,才会教自己武功让他去报仇,才会遇上玲珑指。这不是个美丽的邂逅,却是个震撼心灵的相逢。离开菜刀门的一个月里,虽没有打探出狂人门的消息,但每日能看见玲珑指,鲁啦就会精神顿振。他希望永远这样下去,狂人门一日不除,玲珑指就不会回菜刀门。这女子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玲珑指对鲁啦没什么好感,第一次遇见他时,那色咪咪的眼神就让人厌恶。她喜欢男人欣赏她,却忍受不了这种花痴般的眼神。这次要不是为了狂人门余孽的事,再也不想和他多呆一会。
自那菜刀门小菜场一役,狂人门新任门主彷徨战死,右护法莲花跳崖身亡。狂人门实力大弱,可气焰仍十分嚣张,好象不“狂”对不起“狂人门”三个字。一个月前,“狂人门”左护法红玫瑰率领“四季花”与“十纤指”攻下“同人门”,隔天又大战“细雨派”,连战连吉。
各门派本以为只要彷徨一死,狂人门必会衰竭,最后归于灭亡。但为了没后顾之忧,还是预定联手给于致命一灭。可联盟的仪式还没完成,“同人门”、细雨派”就给灭了,给各门派来了个措手不及。狂人门往日行踪诡秘,行事张狂,无动向可明,所以各派都怕自己抽出主力去联盟,到时后方失火,狂人门没灭掉,自己的老屋失了火,那太划不来。在江湖生存,靠的是实力,势头一低,很难立足。各派掌门、帮主一盘算,认为这种光荣的事还是留给别人的好,到头来只有菜刀门一脉与之周旋。
几日后情形又一变,狂人门一下子销声匿迹,半点风声不露。静极,江湖安稳,但隐隐有风雨遇来的前兆。探子组掌事马甲觉得可疑,去安心堂上报给季锋,却找不到人。
一个伤心男人的眼泪岂会给别人看见,自古男人有泪不轻弹。泪只有往肚里流,季锋的泪是喝进肚里的。他在思落崖边流泪边喝酒,任谁看见了也不会相信他就是菜刀门的门主。痛既不能避免,惟有逃避。许多人这样想,所以许多人痛得更痛。
马甲无奈,又心急,贻误军情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知道一时之差就是百人将死,多年前的教训永远是他心里无法泯灭的伤。
这伤越急越伤,反而使他忽略了一些人一些事。尤其拉有事刚巧路过安心堂,提醒了一句:“老甲,你怎么不缩在你的乌龟壳里编你的野史,在这里狗跳鸡飞地干嘛。难得你这么闲,等下我去精心殿找二门主禀报完事后,找你喝酒啊,今天不醉不归你的乌龟壳。”尤其拉一向讨厌马甲窥视别人的隐私。他性子直,总觉得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打架更是如此,拿些鸡毛的事要挟人家,总是可耻,因此对马甲上语言里有点损。但马甲能喝酒,他自己也是个酒虫,好酒量的人找个半斤八两的人一起喝才有意思。菜刀门能与他一拼只有马甲一人。
马甲也不恼,“二门主”这三字给他提了个醒,一直以来有了密报都是向门主直接汇报,在有门主招人开会商讨。对上级的负责,不越权,是做好一个下属的职责。现在情况紧急,门主不在,二门主不也一样吗?马甲一拍脑袋想到,也不管尤其拉的恶语,奔向精心殿告上报玲珑指。
玲珑指听后,心头一惊,疑云重重,苦于门主伤心多度,无法发好时令。她做二当家的虽有时日,一向不管这等大事,如今大敌行综不明,突然失踪,其中必有蹊跷,当下犹豫不定。马甲见事已完,正准备离开,与刚跨入门的尤其拉撞了个满怀。
尤其拉揉着屁股大骂道:“奶奶的乌龟,跑得比兔子还快。”
马甲心下也气,想起刚才的恶语,侮辱自己不要紧,但侮辱自己掌管的“马甲坞”却万万不行,随反唇相讥道:“那么你是兔子了,都说兔子尾巴长不了。”
尤其拉道:“你个……”一想起在女人面前要保持斯文,硬生生地止住了,狠狠地咽了口唾液,再瞪了马甲一眼。玲珑指见尤其拉模样滑稽,暗自好笑。尤其拉抬头见玲珑指遮脸小笑的姿态美极了,一时忘了自己所谓何事而来。马甲逮着机会道:“看你色狼样,八辈子没见女人了。”
尤其拉凑着马甲耳朵道:“你知道个屁,这叫‘一笑倾人’。看你都流口水了。”马甲一摸下巴,才知道上了尤其拉的当,顿时满面通红。尤其拉双手捶着地,笑道:“乌龟的反映真是慢。现在变成了红烧甲鱼了。”
两人在地上争相嘲笑,实属不雅,但菜刀门里兄弟间闹怪了。
玲珑指站着远,听不清他俩说什么,又好奇,问道:“有什么这么好笑,说出来听听。”脖子向前一移,露出一段胜似雪的玉脖。尤其拉闻到一股幽香,又见玲珑指雪白的玉颈,心神荡漾,整个脸连着脖子通红到底,一时说不出话。
马甲扶起失魂落魄的尤其拉道:“我俩在比谁的脖子红。”玲珑指指着尤其拉,向马甲道:“你输了,他的脖子红点。”尤其拉大叫道:“我哪红了,这是自然红。小时侯就是这样。”
玲珑指道:“你嚷什么,人家又没说你什么。”马甲扇风点火地道:“他这是做贼心虚。”尤其拉直着脖子,憋着劲道:“你才是贼呢。”这一来脖子一红到底,突然想起来这的目的,说道:“禀二门主,鲁少侠与单少侠前来辞行。我想与他们一起出门打探一下狂人门的消息。”正事上,菜刀门做事上属、属下分明。有规矩才成方圆。不如此,菜刀门也不会成为数一数二的大派。
玲珑指收起笑容,正色道:“他们要走了,去哪里。”尤其拉道:“听说去是铲除狂人门的余孽,我想既然要去,我们菜刀门责无旁贷,再说刺儿玫瑰、逝者如斯的大仇不得不报,狂人门这毒瘤一定要除去。”说到这眼睛都红了,愤怒之色显于脸。
玲珑指、马甲神色黯然,想起当日刺儿玫瑰、逝者如斯俩夫妻战死,伤感于怀,但大家都是当家的,眼泪自不能轻弹。做老大就要有老大样,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可以说老大不是这么好当的。
玲珑指背脸拭了下眼角的泪花,道:“这仇是一定要报,不过马甲刚回报,近日狂人门干了几件大事后突然销声匿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现在门主又应莲花之死伤心过度,一蹶不振,实不该分散人力。”马甲、尤其拉点头道:“不错。”玲珑指接着道:“我以为无铒不成,引蛇出洞,饵不大不行。我看这次由我出门追查,你们把守要关。一有动劲,即可防可攻。”
尤其拉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恐怕不方便,只怕……”
玲珑指微笑道:“尤大哥太小看小妹了,好歹我也是菜刀门的二当家。况且我会叫飘零姐同行。她的武功你总该放心吧。”
商议既定,尤其拉等放出玲珑指要出行的消息,一方面马甲又加派探子层层监控,做到万无一失。
玲珑指要跟鲁啦一起去找狂人门,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一路上对玲珑指与飘零殷勤倍加。
单外一米一直跟在三人后面,言语不多,似在思考着什么,又好象什么也不想,眼神飘忽不定。鲁啦见状放慢脚步道:“你在想什么。”
单外一米道:“我在想前面出水的芙蓉,雪山的百合能不能摘到手。”鲁啦顺着单外一米所指,痴痴地道:“我只要能这样看一辈子就够了。你也喜欢玲珑姑娘?”
单外一米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鲁啦用不明白这兄弟在想些什么,越接近“细雨派”势力范围,单外一米的行为越古怪。鲁啦从不过问人家的私事,所以只耸了下肩,与单外一米一起在后面看着两个美女优雅的丰姿,心道:“玲珑姑娘当真美貌,连二弟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上她。只不知她喜欢什么的男人。”
玲珑指见鲁啦不纠缠自己,耳根落得清净,与飘零有说有笑。
“细雨派”有江南第一春之称,细雨绵绵,看不尽的柔情,看不尽的花,看不完的春。鲁啦等人眼前的“细雨派”连个破砖都找不到,被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个门派从来没出现在江湖过。空空的地,空空的人,狂人派的做法的确干净、利落,狂而不输功法。
飘零检看着空旷的地道:“红玫瑰这个人一点不简单。”鲁啦、玲珑指陷入沉思,单外一米看着远方,眼神飘渺,然后说了一句全无关系的话:“我饿了。”
处在富裕的江南,只要有钱没什么买不到,但要说到吃一定要去翠风楼。看不见蛇,要引蛇出洞,形势就要出格,没事也要弄出些风头,吃饭当然要吃最好的。
翠风楼的老板一见一行人走了过来,穿着不俗,谈吐儒雅大方,知道是个大财主,他笑呵呵道:“本店的小菜十两一道,大菜五十两一盘,共九九八十一道。有……”
玲珑指打断道:“全上。”飘零在一旁补充道:“再来十坛最好的女儿红。”
老板愣了下,关心顾客就是关心自己的生意,他很懂的这个道理,说道:“十坛女儿红只怕各位喝不了,我看还是……”
玲珑指掏出两定成色十足的金子,不耐烦地道:“这是定金,再帮我们开三个最好的上房。”
老板高兴地去了,有钱赚白不赚,晚上睡在床上还在偷着乐,一乐高兴了三个月。这样的老顾主很少见,为了表示感谢,他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答谢。他敲得第一个是单外一米的门,自单外一米来之后没见过他外出过,每次吃完饭就回自己的房间,或者跟那个叫鲁啦的聊一会天。今天老板看着他回房后门就没开过,所以他决定先从他说起,可是他敲了三下门,又叫了几声,里面一点响声都没有。这时候早过了午睡的时间,一个人在房间能做什么,会不会出了意外。他想着,又摇了摇头,自己多少也见识了些大人物,看得出单外一米虽然瘦弱,也是会加子的人。或许睡过了头,老板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好奇心太重是做不成老板。
一个老板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能打听,知道尊重别人,也就等于尊重自己,这样才会赚钱。奸商奸商奸的是钱,而不是做人的道理。
老板正想离开,对面的门却开了,鲁啦正想出门,刚才吃饭的时候听玲珑指对飘零说要去踏西湖散步,自己也没有去过,所以想跟着去。
老板一见他,说道:“鲁爷可是要出去。”有钱的就是大爷,叫人一声爷闷声大发财。
鲁啦关上房门,奇道:“老板有什么事吗?”
老板道:“各位到小店三个多个月,出门在外就是朋友,我想请四位吃顿晚饭。”
鲁啦道:“老板太客气了,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鲁啦急着去西湖,说不定还能在门口遇见玲珑指,老板拉住他道:“你是不是对玲珑指有意思?”鲁啦嫩脸一红,老板接着道:“告诉你女人是不能一直死缠烂打的,有时也要放一下手。”鲁啦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夸夸奇谈道:“我老婆漂亮吧,那时她是一枝花,现在呢,这朵花还不是插在了我这堆牛粪上。所以说啊小兄弟你还嫩着呢。”
老板的老婆长得是不错,学着这一手那岂不可以天天和玲珑指在一起?鲁啦在旁虚心求教着。老板顾其而言他,道:“你那位兄弟好象今天没有出来吃饭啊。”
鲁啦心里一惊,吃饭的时候就好象少了什么,原来是单外一米不在。鲁啦敲着门,里面也没反应,一急把门撞开了。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户也反锁着,室内透着一股寒气。难道是狂人门又出动了。鲁啦的心很乱,在屋里转了几圈,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那是一种很迷人的香,只让人生梦。
美梦。鲁啦做了一个美梦。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单外一米在反锁的屋里消失了,这简直是个无底的恶梦,但却他却在美梦。他在笑,很甜。
老板并没有倒下去,他对着空空的屋说道:“现在该怎么办?”屋里一个声音说道:“等飘零他们回来,依计划形式,一网打尽。”
夕阳西下,玲珑指与飘零带着满足的神情踏进翠风楼。今天的翠风楼并没有什么两样,生意不好也不坏,老板的笑容还是那么可人。
老板道:“两位姑娘可回来,菜已准备好了,请用。”
玲珑指尝了一口鱼道:“今天好象特安静嘛。”
飘零道:“我也觉得少了点是什么,对了鲁啦去哪了?”
老板添着酒道:“鲁大侠在单大侠房里请教追女人之法。”
飘零咬着筷子好奇道:“那木头有什么好主意?”眼睛瞟了一旁喝酒的玲珑指,接着道:“太阳打西边出了。快叫那么来吃饭,不然可连女人也看不到了。”说完娇笑不止,惹得玲珑指不知所措。
老板对飘零使了个眼神,一脸苦相地道:“我看他们下不来了。”突然之间喝酒的不再喝酒,吃饭的不再吃饭,一起扑了上来,刀剑齐用。十几个人,武功都不低。飘零把桌子一踢,抵挡了第一轮的攻击,嚷道:“老板,快到我们后面。”
老板手无缚鸡之力,一闪到两人身后,却连出两指,飘零与玲珑指再也动不了了。老板得意洋洋地道:“委屈两位了。”
玲珑指道:“你是狂刀门的人。”
老板摇了摇头道:“在下细雨派。”
飘零疑惑地道:“细雨派不是给狂刀门灭了?”
老板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着道:“那是实情,这是为了诱你们菜刀门掌门出来,狂刀门遭受如此打击自是一撅不正,现在最大的门派是菜刀门,各门派引以为忧,布下了这个局。可惜的是等了三个月,只来了玲珑指二当家与飘堂主。”
玲珑指道:“怪不得各门派不来支援,原来都在这布置陷阱了,真是卑鄙。”
老板道:“卑鄙也好,狡诈也好。两位请。”
飘零手脚不能动弹,道:“去哪。”
老板道:“请死。”手一挥,走出两人,挥刀向头。老板闭上了眼,看人死不是件不愉快的事。
刀落,头落地,发出“咚咚”两声。不管你如何漂亮,头一飞,再漂亮的人也会变得很丑陋。
老板不忍看,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看,地上不只一个头,脸不但丑陋还长着胡子,分明是自己的手下。老板急着睁大眼向玲珑指、飘零看去,脖子上突然一凉。老板不敢动,不了解行情,生意人看价定货。
“刚才在屋里的是谁?你们把小米弄哪去了?”
老板微笑道:“原来你刚才装的,小看你了,鲁大侠。他没死。只不过……”
“什么?”鲁啦凑前想听清楚下面的话,老板身子一滑,逃出剑的控制范围,一个翻身越出一丈,漂亮至极。
老板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他,我看你还是不要见的好。”鲁啦咬牙切齿,又好无办法,问道:“他是我兄弟,他要是死了,我绝不放过你。”
老板道:“你见了他,恐怕你也不会放过他。他是……”
一个声音叹息道:“一见已是缘分,何苦在遇。”老板身边闪出一个人,慢慢抬起头望了老板一看,老板的微笑的脸马上爬上了死亡的气息,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
那人转向鲁啦道:“死的人真多,不是我愿。我早劝过你不要到‘细雨派’。”
飘零离那人最近,虽然光线有点暗,但还是看得清那人的脸,正是单外一迷,虽然声音变了。飘零失声道:“小米。”
鲁啦道:“你到底是谁?你和‘细雨派’有是什么关系。”
单外一米道:“没有关系。不过下次见面可能不是你死就我亡。这是我们间的宿命。”
鲁啦向前拦住要走单外一米道:“为什么。”
单外一米淡淡地道:“我是彷徨。”
鲁啦等一惊道:“怎么可能,彷徨不是死了。”
单外一米道:“那不过是个假象,那次进攻也不过是个布局,那次上山我本想趁乱先上山杀了季峰的,没想到遇见了你。”
鲁啦退了一步道:“那你和我结拜又是为了什么?”
单外一米道:“我把你当兄弟,今天告诉你这些也因为我们是兄弟。这些都不过是个局,为了尽量削弱菜刀门的实力。”鲁啦狂叫道:“我不信。”
单外一米冷冷地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知道你喜欢玲珑指,为了她你什么都愿意做。我喜欢下次你的剑能再锋利点,不要让我的血流的那么慢。”
鲁啦回头望了一眼玲珑指,她还是那么漂亮,眼神里没有厌恶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他知道单外一米的意思,道:“好,下次我一定会赢的,不过我们永远是兄弟。”
敌对的兄弟,世上的事又有谁弄的明白,看的清楚。单外一米明白,鲁啦明白。飘零与玲珑指虽不明白,但他们却了解这种感情。这样的感情值得尊重,至少比许多阴谋清楚。
下一次,江湖会刮什么风,菜刀门会不会再起风呢?
[菜刀门]员:季锋,玲珑指,尤其拉,红尘-风雨-飘零,“逝者如斯”,山野文選,刺儿玫瑰,罗军琳,饥渴的骆驼,一声叹息,墨佰·依然,燎原百击,龛影,蟾兔,湘西南箫剑,圆月弯弓,单外一米,青明,蓝裳,三葬,沉烟问水。
-全文完-
▷ 进入单外一米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