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周末,自奶奶病重后,我习惯了回家。
走到半路,遇上了从另一条路赶回来看望奶奶的小姑,没什么交流,因为我们都心情沉重。
放下包,就立即去了奶奶房间里,隔了两周没见,就连脸颊都凹陷下去的她正闭着眼半倚半躺在床上。小姑见床头一条拆开的香烟,问奶奶是不是几个月没抽烟,这会儿想抽一支?奶奶无力地说是我妈妈把她衣箱打开晒晒时发现这条烟的。小姑自作主张地给奶奶点了支,奶奶吸了一口丢掉了,说没味。小姑眼圈红了。
奶奶抽了六十六年的烟,每天早晨都要咳嗽一阵子,儿女们一直劝她把烟戒掉,用了许多方法都失败了,而今天,她竟然说不想抽了。
妈,你饿吗?我去做点面条汤来喂你。奶奶点点头。在妈妈去做面汤时,我坐在奶奶床头用小匙喂水给她喝,她咽的特别艰难,一小匙水喂好久,枯瘦的右手按着胃上部说喝下去水到这里就疼。掀起奶奶的衣服,见贲门那个地方鼓起了一个很坚硬的大肿瘤,我用手摸了下,象石头。眼泪叭嗒滴在碗里,泣不成声的我跑去了外屋。
妈妈做好面条汤,进去喂奶奶了,没一会又出来倒掉面条,说奶奶只喝了两口面汤一点点面条后立即又原样呕吐了出来,脏了半身衣服。我又进了房,奶奶正咳嗽的厉害,我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接了她吐出的几口痰,再擦干净她嘴巴里的粘液,奶奶虚弱地一声声喘息起来,象身在空气稀薄的高原。
二姑一早就回来了,她说,中午一吃完午饭医生就会来给奶奶吊氨基酸和葡萄糖水。大家正吃午饭时,医生来了。在吊水之前,奶奶说想方便一下。褪下裤子,奶奶的腿象两根枯干的细木,即使两边搀扶着,身体也象是风一吹就能倒下般轻柔。
医生听了下心跳,把水吊上后出来对我爸说,心跳基本无率了,大家心里都做好准备吧。
二姑说,我现在就去街上买布,妈妈她想要一件我婆婆去世时穿的那件红风衣,说很漂亮。
奶奶是村上最爱漂亮也最懂打扮的老人,院子里妈妈晒了奶奶所有的衣服,缎面的袄裤,好看的帽子,漂亮的绣花鞋•••这一生,她都是风光照人的美丽,离开,她也想要漂漂亮亮的走。
爸把奶奶的姐姐接了来。姨奶五年前摔了一跤,臀骨裂开,躺在床上休养了近一年,好了后身体早变了形,腰弯的象张弓,一条左腿基本无力,从此走路都要靠一张木凳子支撑着。她进了房间,见奶奶躺在那里,失声叫出妹妹,大姐来了!
她坐在奶奶对面,拉起奶奶的手,说,妹妹啊,去年你三月十六来看我,今年这天我又在家里盼你来,从早望到晚,庙会上玩的人都走光了也没见到你来,我心里头就慌了神,隔天遇上你们这里的红英嫂子,才晓得你病了半年了,也不把个消息给我,妹妹啊,我们姐妹五个就剩下我和你,三妹妹十八岁就走了,二妹妹二十八走的,四妹妹七十一,我家五姑娘啊,你不要怕,我给你算过命了,说你会活到八十七呢,还有五年过呢,不要把我这个大姐留下来啊……
从姨奶一进门,我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她的这番话更让一家人难受,都避过脸去擦眼泪。
虽然叫我爸给准备好寿衣等物品,奶奶也还是眷念着这生命不肯离去的,尽管疼痛难忍,她几乎从不说出来,只是偶尔轻声的哼哼,这两天都要求医生给她吊葡萄糖和氨基酸,也许是身体真的衰竭了,静脉不易找,挂上去只要奶奶动缠了,针就刺破了静脉,水把皮肤鼓成了一个大包,得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捂了好久才慢慢消去。
因为孩子上学,我也得工作,不得不离家回城了,临行前与奶奶告别,说五一回来看她,要她好好休息,等着我们回来,奶奶点头,要我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眼神中,有迷茫,有留念,有伤感!
今天再次打电话回家,妈妈说昨天奶奶的两只手臂都吊不进水,她自己表示放弃了。
当奶奶的坚强开始脆弱,我们的心,早已溃不成军!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4-30 9:07:2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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