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暖，满目绿意，最多的还是那春草，园丁们总是精心地种草，让那些草连接着花，连接着树，以使春意成片吧。

年少时，在乡下，从来没有谁会去种草，但那草总是在春风刚来时，轻易地就漫山遍野了。春渐深的夜里，小河冰化了，那草香便在哗哗的水声伴奏下，随着夜风，翻过田畦，翻过窗台，在我的枕边陪伴我甜甜的梦境。那时外面的天空总是很纯净，那时我梦里总是很青翠。

我就是嗅着草香长大的，虽然当时常常不自知。记得那时参加学校组织的劳动，会去麦地、稻田拔草。那时候的草似乎总是疯狂地长，年年相似，岁岁不变的样子，不像城里的草，需要精心地侍奉。其实，那草也是变化的吧，今年的这一片再不是去年模样。就像今天的我看起来和昨天、前天，甚至去年没什么变化，但临镜细看，眼角眉梢再不是去年相册里的那个人了。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这样不动声色的变化让我无由地伤感起来。

就像在那个不设防的春日黄昏，骑马驰骋在那片草场，马儿突然的狂躁，将我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那些草汁儿浓浓地浸满了我那条白白的牛仔裤，裤子报废，草香不再。原来草也是有脾气的，你可以栽种，你可以铲除，但它也可以小小地伤害你一下。

就像刚刚路过那片街心花园，一只喜鹊在草丛中张望，不知它是在探看那朵刚刚开放的婆婆丁，还是沉迷在那新剪过的草香中。只是，在这样阳光温暖的午后，那喜鹊的剪影成了我心底温情而美丽的印迹。我，再也不能回到孩童儿时代，像这喜鹊一样，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想恣意地独自小憩在草地上。

诗人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除了家乡的草，哪里的草会让我没有一种飘零的感觉呢？可是，除了春天的草，何时的草会给我欣欣向荣的提示呢？好在，哪里的春草都是一片连着一片，也许就这样我这里的草就连到了你的身边，也许就这样这个春天的草又走回到曾经……我总是这样，不经意间把生命过往的因缘变迁串成一线；我总是这样，因了什么或者相关或者无关的事物，又循迹找到旧时温情、寂寞、或者忧伤。

可笑的是，我却常常因此不知所措，或者无可奈何。我常常不知我是喜欢乡下多些，还是更喜欢城里，我不知我是喜欢乡下无边无际的荒草多些，还是喜欢城里这融进了心思的草坪多些，或者我只是喜欢旧日时光，又喜欢今日生活吧？

于是，那些故乡的年少时的春草，就美美地在我的心底，在我的某个没有准备的梦里，无需仔细收藏，总是青青地茂盛着。而我可以凭窗眺望的眼前修剪整齐的芬芳、柔嫩的新绿，缱绻着、缠绵着，却也不过如此，它们，终将老去。即使现世安稳，也抵挡不住岁月的沧桑变幻。

有意无意间，我便混淆了春草和我。

好在，有风来，送来草香。

好在，这一片春草连着那一片春草，像是流淌着，悠悠远去，无觅处，亦，流动不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