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确切的说是2006年07月16日的晚上,下着很大的雨,爸爸拿着矿光和戴着一顶小小的斗笠出门了,我和妈妈都叫他别出去了,他却说只有下雨的时候,田鸡才会出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也一直没有停,我们在家里焦急的等着爸爸。一直等到深夜11点多,爸爸回来了,提着一袋哇哇叫的田鸡,衣服湿透了。就见爸爸放下袋子去找米酒,拿来擦拭脚趾上的两道细细的伤口,爸说可能被荆棘刺到了,也有可能是“地刺(毒蛇)”扎到了。没过多久,眼看脚指肿起来,也越来越痛了,我急了,火速找来布条子把两脚趾缠紧,背着爸爸就跑,到伯伯家叫醒堂哥,请他赶紧骑摩托车载着我们奔往邻林的一个赤脚医生家,一路上心急万分,天上还下着雨,泥湿路滑的!
到医生家时,他们都睡觉了,叫醒了医生。医生家没米酒,我和堂哥跑到附近一老人家买来了酒。医生开始治疗。此时,爸爸的脚背已经肿得很厚了,并肿到小腿上了。医生一边往脚背上喷酒,一边用并不锋利的瓷片在爸爸的脚背上来回的用力划刺,慢慢的把皮刺破,裂开好多道长长的伤口,真的是皮开肉绽,只见红色的和黄色的血水从那血淋淋的皮肉中冒出来,而且医生用手在伤口上面使劲的挤压,尽最大限度的把中毒的血水排出来。一下子血水在地上流了一大滩。我的天啦,我“可怜”的爸呀,想想该有多痛呀,蛇的剧毒所引用的痛,再加上皮肉在没有任何麻醉药麻醉下被很钝的瓷片硬生生的撕扯开的痛,还要加上烈酒在伤口强烈刺激之痛,当时,医生的家人和堂哥都不敢看,我只能含着眼泪抱紧爸爸,怕他受不了那股痛而脚动,只见爸爸闭着眼睛,有时睁开一下着眼睛,表情平静,连一声“哎哟”都没有叫,脚一点也没有动,很好的配合医生,只有我才能从他抓着我胳膊的手的用力程度感觉到哪一阵是他最痛的时候,哪一阵是他最难熬的时候。
划破又挤,挤了又划,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基本上把剧毒的血水排完,随后医生弄来了草药敷在爸爸那伤口累累的脚背上,包扎好,嘱咐了我一些事,谢过医生给了红包就往回赶!天没下雨了,爸爸的衣服就这样干了!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和妈妈帮爸爸换衣洗澡!那一天,我失眠了,爸爸受伤是为了我,为了两年才回一次家的我弄上一点好吃的,淋这么大的雨,受这么大的痛!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而这次是爸爸第三次被蛇伤到了,每次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第一次是我八、九岁的时候,那是夜深了爸爸还在山上干活被蛇伤到脚。第二次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也是晚上爸爸干完活在回家的路上,当时伤到时爸爸还以为是荆棘刺到,用口水去擦拭伤口而引起舌部中毒,幸好爸爸遇上了朋友被及时送到医院,那次差点没命了。第三次就是这次了,为了我!谁都知道蛇的毒是要人命的,蛇伤的痛也是痛得要命的,长到这么大了,那晚我却是第一次背爸爸,一米七五的个头在我背上却显的是那么轻,才真切爸爸的体重有多轻,有多瘦!我心痛啊!
打从我记忆起,爸爸在我脑海里就是忙碌的身影,我妈体弱多病,家里所有的重担全压在爸爸一个人的肩上,家中的每一分钱的收入都是爸爸用体力和血汗换来的,在经济落后的农村的山沟里,想想每一分收入来得多不容易!然而这几十年一切的一切的重担,爸爸都是在一个几乎无声的世界中默默的承受与奔波。那是爸爸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为村里的一个白喜事放炮火震聋了耳朵,从那以后,几米之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平时和人说话,得和人挨近,拉大嗓门,那一次事故给爸爸的人生、生活、工作带来了残酷的打击,在我们那种鸟不生蛋的山沟,上有老下有小,都张口向他要饭吃,真的不容易呀。供我完成了高中学业,现在还要供妹妹念书。真的是要有多困难就有多困难。真不知道那些日子爸爸是怎么挺过来的!因为听觉上不方便,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心里有什么苦衷和烦恼也很难倾诉出来,他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工作和生活中的沟通很不方便,爸爸挣的每一分钱都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我记忆中他一直都是穿得很朴素,都没见他穿过好一点的白一点的衬衫,脚上好像永远都是那一双“解放鞋”,因为妈妈身体不佳,所以在计划生育中,爸爸被做了结扎手术,身体从那以后就跨下来去了,而且他食量很少,在家里是“吃得最少的,做得最多的”,妈妈曾用“骨瘦如柴”来形容爸爸。爸爸的手一年到头都是厚茧累累,伤痕多多,和松树皮没有两样,尤其到了冬天,手掌常常裂开一道道伤口,手指常裹满了胶布,血常从那裂缝中渗出来!常常在天寒地冻、三伏酷暑的白天黑夜,他一个人辛苦的田野上山地中“面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的撑起这个家!
爸爸一生命远多舛,遭受了无数的重压与痛苦,他却一直都是那么坚强,从没见他伤心流泪,在我记忆中,爸爸只有痛哭过一次,那就是和奶奶的遗体告别时,爸爸在墙角哭得那么的悲烈!虽然爸爸听觉不方便,但是他坚强勇敢、真正诚实、吃苦耐劳,他的人品有口皆碑,也是在无形中身教着我,从小对我的教育严格,尤其在思想品德方面。小时候的有些事记忆犹新,记得在1990年的一个早晨,妈妈要我去叫舅舅起床吃饭,我叫醒舅舅后就走了。可是没过多久,舅舅就说他的10来元钱不见了,和我爸妈说是我偷了。但是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偷,爸爸审我,我当然说没有偷,爸爸逼供,用竹鞭狠狠的抽打了我一顿,腿上、屁股上、腰上出现了道道鞭印并流出了血,还喷上了盐水,盐水一到伤口上就更痛了,后来我交出了压岁钱。虽然我背了“冤案”,但从那事中,作为一个小孩子明白了许多道理。爸爸很少夸我,但能从他的眼神与微笑中看到支持与鼓励。只有看到我努力创业有所成功时,在和我的谈话中只表扬了一句:“你懂事了!”,这一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喜舞。从小对我要求严厉,其实这是一种严格的真爱,对我的成长影响深远。从我年少入社会起,我一直走在正路上,不断的求学上进,拼搏创业,和爸爸的这一些是分不开的!
小时候,我老说爸爸不喜欢我,重女轻男,其实爸爸的爱是无言的,许多无声的细节让我无法忘记!记得去年在家时,为了让我多喝一点汤,把汤端到我嘴边喂我喝,我这么大的人,爸那表情却像喂小孩子一样细心,这样近距离看到爸爸的白发原来这么多了,颧骨高突,面部是这么瘦了,连胡须都白了呀,我的眼泪都快掉在汤里了。记得那些年,我去县城读书时,每次都是爸爸送我,帮我背行李。也记得一次远行云南,两次南下广东,每次都是爸爸送我送得最远,都是爸爸在帮我背行李,虽然话很少,但是在车子走动时,回头都能看到爸爸那消瘦而又伤感的身影,难舍而期盼的眼神!
在外4年,从来没有什么能轻易让我痛心和流泪,唯独亲情啊!爸爸在2003年4月20日给我写过一封信,他在信中说:“随着你走入社会,妹妹在长大,你妈身体不健康,及家庭的穷迫,我的思想负担压力就越重,因我没有能力完成你弟妹的理想目标,我感到非常抱欠(歉)”,看到这时我在车间失声痛哭了,真的我管不住我的泪水呀,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女的一种内心独白,一个几乎处在无声世界的父亲无声而无奈的心声。他是很少写信的,而每一句都是真情,都能把我深深的震撼,我心酸又心疼!
因工作上的事,我在去年7月26日返回了广东东莞,到9月1日,妈妈在电话中说爸爸的伤口刚刚愈合。记得他受伤时,发现我得了痔疮并首次流血发炎,我在医院时爸爸不顾脚伤,挪着脚去医院看我!爸爸呀,您为我受伤的那几个月,而我却没有在您身边多照顾您一下,我内疚万分呀!
山千座,水万条,我走在人生的千山万水之中,父亲就是我的山,父亲就是我的水。父亲的爱深沉凝重,是一种无声的深爱,是一种无言的大爱。父亲的爱,是一种让我感动一生珍惜一世的爱,是一种让我心酸流泪的爱,是一种用我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报答完的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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