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大可的《记忆的红皮书》

作者/房照susuxl@21cn··com

我印象中的朱大可，一直是位令人敬畏的批评家。尽管对他的作品未作深入研究，但他独特的语言风格和思维方式，每每都叫人读出畅快淋漓的感觉，有时还会在阅读中笑出声音，而后便有一丝丝隐隐约约的痛，这种痛不会随时间消失，而是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深入，甚至会让你在某一个原本酣睡的夜晚，变得越来越清醒。所以，当朋友告诉我朱大可最近刚出版了他的集子《记忆的红皮书》时，我立刻迫不及找出研读。这次阅读，不但进一步理清了朱氏写作的大体框架结构，而且更深刻得领略了他大家风范中浓厚的学者气息及作品的典藏价值。

有人介绍说朱大可这本书是其20多年来诗歌、散文、随笔和小说所集成的大部分精华，而事实上并非如此，这本书绝大部分还是汇集了他最擅长也最受“朱迷”青睐的随笔，文集继续沿袭他以新锐的思想和独特的话语方式见长的一贯优势，而且同样还是以文化――文学批评引人注目。作为一个批评家，他思想极其敏锐，具有良好的艺术直觉和反思能力。由于他有能力直接把握事物的本质，善于使用多种表述手段，从而使文字具有一种为学院派作家所无法企及的锋锐性和生动性，通过反复的描写和阐述，达到渲染主题的效果。如：“在小市民现实主义作品中，人们热衷于用市民的清淡温情取代浪漫主义的内在生命激情；用世俗的琐碎经验取代对新世界的想象性塑造；用入世的随波逐流的亲切态度取代批判社会和颂扬自然的反抗立场；用平庸和无意义的事件取代对生命本体的暗示与象征；最后，用卑下猥琐的小市民(小乡民)气质去取代英雄主义和对终极价值的崇高企望。所有这些都使全部文学事实变得黯淡而平庸起来。”（《缅怀浪漫主义》）

难得的是，他几乎每篇文章都有一个较为自由的模式，做哲理式的穿插与解释，来达到自己表述的目的，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为读者拨开云雾，而且还平添了许多叫人动容而唏嘘不已的历史成分，比如他在写到童年饥饿印象时说“我坐在小板凳上，从小碗里扒着难咽的面团和菜叶，眼里噙着失望的眼泪。”“我飞也似得滚下楼去迎接父亲的手提包……童年的美食节就此降临在我的生命里，向我打开了世界美妙的大门。我小心翼翼地咬开锅贴的表皮，用舌尖轻舔着香气四溢的肉馅，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这真是个令人心碎的时刻，我的感官瘫痪在粗粝的食物面前。食物成了我和父亲之间伟大友谊的纽带。”（《吃喝的自白书》）这些是在很多所谓名家的随笔中看不到的，他的无意把我们带回了过去的灰色时光。

他写作的风格和语言，与余秋雨不同，尽管余秋雨某些时候也试图运用些轻灵活泼的语言，但他的许多作品都弥漫者悲情主义，而且一涉及大一点的主题，语言就显得厚重而深层，好象要一个人担起整个民族的不幸与沉重一样，所以他在揭示某些问题的同时，也让读者变得很不轻松。与易中天不同，易中天的作品相对比较感性而幽默，自主而发也不矫情，即使是严肃的历史问题，经他那通俗化的语言一解说，也就很轻巧得还原在读者眼前了。与于丹也不同，她几乎通篇都习惯强调她的哲理性解读，尽管她仍有着许多望文生义的理解。与欧阳杏蓬、李兆庆、余继聪、宋长征、冷晰子、指尖、嘎玛丹增、芙洛等诸多著名的网络写手的语言也不同，他们在利用现代的网络平台向传统的写作精神回归。

朱大可的几乎所有作品，都有他学者型的语言印迹，都是写给那些有一定知识储备的人看的，也就是只有那些有相应知识储备的人才能欣赏得了，这注定在某种程度上使受众面有一定限制。但是同时，朱氏语言的运用方式和思维路线，又充满了时代与时尚的气息，诸多重大主题在他直接而率性的语言中掀开面纱，即使沉重的话题也叙述的随意而澄明，富有阅读趣味，这也注定了作者在学术威权之外还有一大群追随者存在。而且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喜欢这种经得起把玩的文字和写作方式，与那些习惯囚禁在自我欣赏或者孤芳自赏的梦境里的创作者相比，朱大可无疑是特别值得年轻读者关注的。

但是，象很多光彩照人的玉往往也暗含瑕疵一样，朱大可的小说语言也有他的不足之处，记得朱大可自己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作家要在叙事或抒情方面具备天才，而他无论是散文，随笔，还是小说，其语言风格和运用技巧都大同小异，很多时候都沿续他批评家式的言说风格，这种言辞用于评论式写作中去，可能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这种话语方式用到小说创作中，就显得叙述性、故事性不强，评说色彩太浓，好象在炫耀自己的理论水平一样，只注重自己的感受和表述立场，而不考虑读者的需求。这也许应了叔本华所说的：内心虚荣的人，才会喋喋不休。也印证了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即对话语的永久狂热。

从总体来说，他的随笔远远好于他的小说，我也希望一个成熟的作家能扬长避短，去驾驭自己熟悉的文本语言，为读者创作更精华的文字作品。如果仅仅是对文化的反思和对生活的调侃，对生活过程和思考做浮光掠影式的解读，看起来很深刻，其实只是技巧上的更新，再过之即为炫耀语言的技巧，那就很容易令读者感到疲乏。说到底，我们还是渴望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统一，而不是追逐去做一个“全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