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望斜阳岁半程,童心未泯梦中争,仍觉慈母窗前唤,醉入小园啼鸟声。”
每当春至五月,柳绿花红,百鸟齐鸣,盎然的春意尽情点染大地的时候,总是梦归故里,儿时的情景不断向梦中袭来,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日渐清析。昨日刚给女儿讲完我小时候到处打鸟的故事,晚上就梦见了自己还睡在老家的土炕上,清晨母亲慈祥地唤着我的乳名,让我快点起来,告诉我小园中来了好多鸟儿。这样的梦境,不知陪伴了我多少年,一年比一年遥远,却一年比一年亲切,她总是带我回归逝去的岁月,找回留在儿时的快乐!
一年中的二十四个节气每个节气都有一句谚语,而印在我脑中最为深刻的,还是我最为感兴趣的那句“小满鸟来全”,那还是我刚记事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说起来非常惭愧,小时候的我们,非但没有环保意识,却经常以逮鸟为乐事。那时的鸟也多,全村的孩子们都以逮鸟最多最大为自豪,而我偏偏笨得不行,不是找不到就是抓不着。每当我急得团团转时,母亲就给我以希望,告诉我不要急,“小满鸟来全,等到小满了,咱家园子里都是鸟,到时候妈帮你。”于是,每年的“小满鸟来全”就成了我殷切的希望,当然母亲也在每年这个时候给了我莫大的满足。
其实阳春三月,家乡海边的山坡上和防护林里就陆续飞来了候鸟。每年捷足先登的必然是一种我们叫做“春暖”的山雀,接着便是“窜鸡”、“马嘹子”、“腊子”等鸟,显然这些都是土名,到现在我也叫不上他们的学名来,但那时各种鸟出奇的多,虽然不能用铺天盖地来形容,却绝对达到了成群成片的程度。等到进入四五月,大批的候鸟涌入,那时不只是多的感觉,而是五彩斑斓的景象。有的鸟浑身通红,象“红金盅”,有的全身皆蓝,象“蓝京刚”,有的不是红白相间,就是黄黑染,各式各样,色彩缤纷,不一而足,而且有大有小,各具特色。那时我们的小村家家前后院子都种有不同的树,村周围也都种满了各种树,就是西河的周围,甚至海边的沟壑里也都植满了灌木丛,特别适宜候鸟的栖息。一群群叫不出名字的鸟们要在我们的小村呆上整个一个季节,直到小满后才一一离去。
鸟来了,也活跃了我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孩子们也成群结伙地拿着鸟笼、弹弓、铁夹子南北二屯地与鸟周旋。说来也怪,男孩子们从小就“好色”,凡是好看的、会唱的鸟一般都是用鸟笼来诱捉,捉住后用好吃好喝地供养起来。而那些长得丑的或叫得难听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铁夹子、弹弓子都招待这些鸟了,如果成了战利品,也就成了孩子们的口中食物。
因弹弓子不仅不利于鸟类,也有害于住家的玻璃,时不时就会有人家因此而纠纷四起。再加上我在村里的小孩子中经常受气,母亲就严格地管教我少与他人来往,有时我只好偷偷地一个人出去,尽管笨得少有成绩,却也可疯野得尽情尽兴,回来也只是受到母亲怜惜地批评。有一次我幸运地独自打到了一只野鸽子,兴奋得狂奔而回,老远就喊着告诉了母亲,母亲在别人的哧笑中对她的儿子大加赞许,还精心地为我烧制了那只野鸽子,现在想起来,那是对我而言,迄今为止最为美味的佳肴了,不仅吃到了自己的胜利,而且吃到了那个时期最为深切的母爱。
我家的前后园子都比较大,不仅有我们亲手种植的桃树、杏树、樱桃树、杨树、柳树、榆树等,还有母亲精心培植的各式蔬菜,这些都是招栖鸟儿的最好场所。在我还不会自己捉鸟的时候,母亲总是为她的小儿子准备好了一切,一到时机来临,她就在园子的四周或树上布下简易的陷阱,有的是铁夹子,有的则是石板,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亲热地喊上我,每巡视一遍,就必有不同的收获,快乐着我的童心,当然,也可怜了那些无辜的鸟儿。
小时候最大的乐趣还不是在吃上,让人向往却又令人难忘的还是养鸟。我们最喜欢用鸟笼捉鸟了。在鸟笼的上端做好翻盖,系上谷穗,高高挂在树干上,有时用同样的鸟诱导,有时干脆空笼守株待鸟,一旦成功便欢天喜地,不成功明日再来,赶上好时候就会有不小的收获。我们最喜欢养的就是黄鸟,我不敢确定她的学名是不是金丝雀,她浑身色泽金黄,分公母,公鸟美而艳,且歌声婉转动听,母鸟美丽稍逊且不会歌唱。这种鸟珍贵稀少,也非常不易抓获,尤其是公鸟。我到十几岁了还不会自己编鸟笼,只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趾高气昂地在我眼前晃不荡去,心中充满了对人家的羡慕与嫉妒。父亲病重无力管我,哥姐也是各忙各的,无暇顾及。最后还是母亲勉为其难地为我做了一只鸟笼,可我却怎么也无法捉到一只黄鸟。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没办法只好为我向别人家乞求了一只给我,着实让我乐了好多天。我宝贝似的养着那只鸟,屋里屋外不离我身,尤其害怕我家那只猫的不仁不义,甚至连睡觉都醒来几次悄看一番。那是一只极其美丽的公鸟,到我家没几天就适应了我的疼爱,每天只要太阳一亮,他就活蹦乱跳地高唱起来,尤其听到外面的鸟鸣时,他就更加不遗余力与之赛歌,轻灵悦耳,余音萦绕,自是美妙无比。
越是珍爱的东西,就越发让人纠心。有一年秋天,不知何故,这只宝贝鸟竞然脱笼逃出了家园。放学后不见了黄鸟的我,可以想象的沮丧,小男子汉的眼泪是可以轻弹的,而且还难以控制。发了疯似地找遍整个小村,终不见踪迹,失望之余无助地望着母亲。母亲只能安慰我不要着急,说是养了两年多的鸟应该通点灵性,说不定会自己回来的。话音刚落,远远地就听到了他的叫声,一阵惊喜过后,又是母亲求了后院的小哥,用他家的鸟和笼,招回了我的宝贝,也许他真的通了灵性,没一会儿工夫他就乖巧地飞回了他的笼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是他到了寿年,还是我的疏忽害了他的性命,在养他将近四年的时候,他突然一病不起,最后与世长辞了。后来在我把他郑重地埋藏时,我发现他是起了火芥子而死,我在怀疑是不是我给他换水迟了的原因才造成他的死因,每当思及,我便后悔不迭,至今犹有遗憾的感觉,那是我侍养的唯一的一只鸟!
自从那只鸟去世以后,我的年纪也大了些,完全有能力自己追逐玩耍了,但却失去了当初那种孩童的兴致了。尽管依然有各式各样的鸟儿飞临我的家园,我却不再伤害他们,任由他们在我的家园自由地飞来飞去,随意地放开歌喉。这种生活每年的春天我都能尽情地享受,直至我离开那个小村。
然而,身离故土心难去,让我不曾想到的是,在这个小满鸟来全的季节,故园的声声鸟啼依旧缭绕于我的梦里,还有母亲的那一声声慈爱的呼唤……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4-28 10:29:1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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