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妻正在她的梳妆台前坐着，手里摆弄着她的mp4。见我醒了，她转过身来，一声不想地看着我。今天她的样子有点特别，半边脸象哭，半边脸象笑。我惶惑地问她：怎么啦？她把mp4的录音打开，然后对我说：听听就知道了，这是你昨晚干的好事。

事的确是我干的。

前天早上，妻对我嚷了几句，是因为她工作上的事。妻在一家化妆品公司干推销，是个小组长，近来和手下的一个姑娘关系有点紧张。

“让男朋友给甩了，就整天象掉了魂似的，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妻愤愤地说：“老是打电话找那男人，没完没了。”妻这人对工作是很认真的，她觉得工作受到了影响，就想找机会把那姑娘训了一顿。那天那女孩又在打电话时，妻厉声训斥她，接着就吵打了起来，撕扯中女孩的手机给摔了。“她要用手机砸我！”妻撇着嘴说：“还没结婚就拉不住男人，还算是女人吗？”

我劝妻做事别太冲动，不要和那姑娘闹僵了。　

“哼,我今天就去告诉经理，把她辞掉！”我还想劝几句，但妻在我面前称霸惯了，她有些不耐烦，就对我吼道：“女人的事男人少管！”说罢就气冲冲走了。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妻还没回家。我做了几个菜，一个人自饮起来。我这个人爱一个人喝酒，边喝边同自己聊天。关起门来自己同自己说话，别人会说有毛病，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几个人挤在一块喝酒,往往相互瞎吹乱侃胡说八道，不如自己同自己说话，全是肺腑之言。自言自语也不单调，有问有答，有赞同也有辩论，丰富多彩。今天我的话题是“新时期的女性”。

“我认为现在的女人跑得太快了，不单指运动场上，各方面都这样。从前说要解放女性，现在不但解放了，且一放不可收拾。”

“为什么这么说？”

“看看女人们吧，女人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参政议政有女人，做经理做老板有女人，唱歌跳舞女人是主角，商店里女人的衣服比男人的多……但女人们不满足，还在埋怨这个世界给她们的太少，说自己永远是弱者。”

“她们还是需要照顾的，新婚姻法公布几年了，主要就是为了更充分地保护女性的权利吗！”

“可现在的事实是，男人有娶小妾的，女人也有包二爷的啊！”

……

“再说女人的头发吧，从前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现在不知道是为了长见识还是为了什么，近几年年轻女人们剪短头象是说好了似的，说短都短，不光是大街上是这样，电视台舞台上的女人也都是这样。这还不够，还要把头法染成五颜六色……”

“这都是小事，男人们肚量大，不能太在意。”

“但有件小事却不能不担心，那就是女人的思想意识在剧变，和传统相距越来越远。就拿我老婆来说吧，下岗后我让她在家呆着，她非得出去干推销。你说，推销那行是女人干的吗？她的推销就是敲人家的门，死磨硬赖地让人家买东西。我一直害怕哪一天她走错了门，把自己也给推销出去。为了这，刚开始时，我还偷偷跟踪了几次……”

我越说越气，酒喝得比平时就多了些。我觉得头有些沉了，就把脚放到沙发上，躺着继续倾诉。

外面，雨依然下着，大的水滴从窗外的雨挡上滴落下来，“嗒嗒”做响。不经意间，“嗒嗒”声密了起来,且越来越清晰，由远而近，已到了门前。我暂停了自己的辩论，细听。声音在门外停了停，似有些迟疑。门是虚掩着的，我听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门缝里闪出一个女孩的脸。我觉得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来。我想今天妻不在家，能让她进来吗？我这人传统思想很重，见了姑娘就很严肃，从不随随便便。可我又一想，既然面熟，就让她先进来吧，妻也许就快来了。我怕自己喝多了酒，说话带醉意不礼貌，就先把话在肚子里过了几遍，然后用严肃的声音说：“请进吧，小姐。”

我还没起身，那姑娘就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个袋子，她把袋子放在门后，我听到袋子里有塑料瓶的声音，我立刻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了。我问她认不认识我妻，姑娘笑着点点头。因为妻推销的是化妆品，什么护发液擦脸霜之类，我猜这一定是妻的同事。但这姑娘挺有意思，进了门还没说一句话。姑娘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我想她不说话是因为我没叫她的名字吧。因为自己隐约有些印象，但现在酒喝多了，怎么也记不起来了。记不起她的名字，我就把声音热情起来，象对老朋友似的对她说:“来,小姐坐下吧!”

女孩没坐到沙发上来，她坐到妻的梳妆台前了。那里有个小凳子，坐上去就“吱呀”一响。这是女孩的精明之处，和男人独处最好是离点距离，但是这却增加了我对女孩的好感。接着同她聊一些她们生意上的事，女孩坐在那里听我说话，或摇头或点头但却不作声。渐渐的，我感觉到，这姑娘许不是来找妻的。看看她的脸，虽带着微笑，但却有些凄楚的影子。这个年纪的女人最在心的就是“情”这个事了。现在流行那种不严肃不负责任的恋爱和婚姻，一些人认为无所谓的事，往往会给另一些人的心灵带来严重创伤。在生活中或电视上看到这种事，我都会深恶痛绝，免不了会骂上几句。但妻不同，她会说，骂什么，那是人家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就能有多种选择，有本事的人就可以包二奶包二爷……妻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怀疑她不是在说风凉话。我分析，在就是女人跑得快的另一种表现，否定传统的激进意识。

这时女孩手里摆弄起了什么，神色也随之有些黯然了。我仔细看,她手里是一个摔坏了的手机。想起了妻早上的话，我肯定她就是和妻吵架的那个姑娘。她来干什么？我试探着对那姑娘说：“我老婆这人说话粗鲁，在外面没少得罪人吧？”姑娘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我。　那目光似乎说，就是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是我，我要好好回敬她。我心里一沉，她要怎样回敬妻呢？

窗外的雨大了起来，雨声和着风声忽起忽落。此时，我努力在想姑娘的名字，能叫出她的名字，说话就能亲近些。我试图调解一下女人之间的干戈。或许是妻曾说过吧，我想我应该知道她叫什么，但那名字却似藏在窗外的雨中，在雨的旋律中若隐若现。

姑娘好象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但目光却变得轻柔了，随之妩媚动人起来。她轻咬下唇，欲对我说什么，又象期待着什么。猛然，一个判断在我脑子里闪过，心跟着跳得快了起来。

女人对女人的报复，除辱骂和造谣诽谤之外，现在最时髦的方法就是单刀直入要害，背后夺人丈夫了。这种事并不少见，报刊上常有报道的。我有些慌了，暗暗地说，好姑娘，千万不要那么做，我可是珍惜传统美德的人啊。

但女人自有女人的手段，她们的长处就是男人的短处。那姑娘眼睛在紧盯着我，让我无处躲闪。而她的微笑里带着挑逗，又充满着自信。她的目的已确信无疑，我有些支持不住了。现在，我最迫切的就是想起她的名字，然后用严厉的声音喊出来，让她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我试着把自己潜进窗外的雨声中去寻找她的名字，但雨却象有意回避我，雨声渐渐小了。就在我方寸将乱的时刻，一个古代的君子，从渐去的雨声中闪现了。

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君子。寒夜中遇到一个美丽的快要冻僵的女子。心无邪念的他毫不犹豫地对女子说，小姐，请坐到我腿上来。柳下惠不但救了那女子，且对在怀中的女子秋毫无犯。世间也就有了“坐怀不乱”的典故。不过，现在有人对此事中的一些细节有怀疑。他们说若想救人何不把衣服脱给人家，却要抱到怀里，在衣服掩盖下就是做了什么，过后女子不会说出去，那个自称为君子的柳下惠更不会说的。想来想去，古人也帮不了我了，既然经典中的人物也值得怀疑，那我这凡夫俗子该怎么办？也许一本书上说得好，“对于女人，我们不一定都要去爱，也不一定都要得到，只要我们会欣赏。”于是，我就欣赏起那姑娘来。

她长得很美，不但是脸庞，身材也很动人。穿一件开领很低的粉色t恤，穿这种内衣式的衣服，我估计t恤衫里面不会再穿别的什么了。看到我在看她，她似有意地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从t恤衫那大大的领口里，我看到了很多内容。我想，她若再低下一些就能一览无余了。这时，姑娘的目光有些逼人了，虽依旧沉默，但沉默是美，美丽的微笑的且沉默着的女人是美的极至。她企盼的眼神实在让我受不了了。我赶紧把目光移到别处，但她那红艳的双唇似乎在动，似乎要轻轻地告诉我什么。

我浑身热起来，我有些为难了，我该怎么办？这姑娘不达目的是会很痛苦的，我若真的答应她，也就是救了她吧？而自己……也真的有些动心了。罢！罢！罢！这都是妻惹的，她知道了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了。我打算先学柳下惠，以后的事让它自然发展吧。于是，我就用温和而略带严肃的声音对那姑娘说：“小姐这边坐吧，来，到我腿上来！”小凳子“吱呀”一响，那姑娘就真的过来了，她用手抚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坐了下来……

以后的事我就记不清了，mp4里也就只有这些内容。

妻掩着嘴，眼里闪着泪花对我说，那天她刚到门口，就听到房内有说话声。她进了门，打开mp4的录音，然后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听。她开始还忍着，后来忍不住了，就用手捂着嘴，就象现在这样，眼泪都憋出来了。

关于那个姑娘，我也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我醉卧在沙发上，脸向里一动未动地睡了一夜。在沙发的靠背上，依放着一本旧杂志，封面上就是早年那位漂亮的歌坛玉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