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天，是她从公司大楼搬出，在所谓的城中村她同乡姐妹租住的房子住下的第三天了。她还没有准备或者说还没有决定去找一个新的工作，于是无所事事，正百无聊赖地斜躺在床上暇思。门外忽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叫她：

“若兰，若兰……”

她略略侧了侧脸，睨看了一眼被拍得微微有点抖动着的房门，即刻又转回了脸，枕着两手，两眼盯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门外继续的叫唤着她的名字，拍门的声音比前更加响了。她这才抿紧嘴唇，一脸不高兴地懒懒地挣坐起来，不慌不忙地穿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去打开了房门。

进来的是筱菲。

“想不到是我吧？”她一进来，就抓住若兰的手，盯看着她的脸说道，“怎么啦，像一只懒猫……还没有梳头……”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若兰略略吃了一惊：她怎么会找到上门来了？她觉得有一点感动，但心底里好像还抹不去那一晚被她骂得令人心寒的可怕。于是她没有答理她，关上门，就一声不响地走回去，坐回床上。

“咦，你的房间真干净……，真的是：是金子到处都会发光！就你一个人住？”筱菲巡视了一下房间，找了一张椅坐下，赞不绝口地说道。

“不是的。这几天公休日，同住的姐妹都游玩去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若兰斜睨着筱菲，淡淡地问她。

“呵，来看一看你不可以吗……”筱菲依然爽朗地笑着。

“可以……我是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是贫民窟……”

“哈哈，这有何难？我们毕竟是姐妹。只是……你不要难为了自己……”

“……什么意思？……”

“哎，怎么样说呢？我们毕竟是姐妹……”筱菲依然不愠不恼地说，“出门在外，你不要很傻很天真，什么都需要忍……”

“是吗？我很傻很天真吗？我还不够忍吗？……”什么很傻很天真？什么难为了自己？若兰记起了那一晚筱菲骂她的话，肚子里又生出了一点气来：哼，她骂得如此刻毒，还说毕竟是姐妹，也好意思！

“不够，当然不够。你不要怪姐姐我说你，你年纪还小，出门时间还短，有许多事情你不懂，你真的还是处在很傻很天真那个阶段……”

“是吗……”若兰低着头听筱菲说，心里却在想自己的心事。

“相信我，若兰，你还记得你是怎样进入公司的吗？我们相识是一种缘分……”

“记得……那时候是你主考……”若兰抬头望着筱菲，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感动，她不会忘记是她赏识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展示才能的平台；但这种感动很快又混杂了说不清是甜，是酸，抑或是苦辣的感觉。前年她高中毕业了，过了这年春节后，她就离别家乡出外打工了，她不清楚她是怎样来到这个城市的，因为她是第一次出门，她只是跟随着同乡们出来。她在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在得到现在这个工作之前，也曾在几间工厂做过，但没有一个工作使她觉得满意，能够使她安安心心地扎根下来，以便日后平平安安地生活。有一天，是休假日，同乡的几个姐妹各有各的门路，都不知溜到哪里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宿舍里，无聊极了，她就独自一个人走出去诳街。无意中见到这一间公司要招聘女秘书，她看看还蛮适合的，莫名其妙地就去报了名。面试开始了，她见到来面试的女子挤破了房子，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美女才女或者淑女，那时她对自己很没有信心，觉得大概也只是来做做陪衬玩玩罢了。但最后她在众多的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被留了下来，她第一的感觉是极其意外！凭了什么？她一直都想不明白。她认为她不是美女，她衣着简朴，她知道自己没有柳腰丰乳红唇可人等等吸引别人眼球的外貌。这一点自知之明她认为她还是有的。

“是的，菲姐，我们相识是一种缘分。”若兰有点激动地说，“但是，菲姐，那么多大学生你不要，你为什么录用我呢？我既没有学历又没有经验……”

“这一点不用奇怪。我需要的是能做工作的人，有没有学历和经验并不重要……”

“是吗，”若兰有点羞赧地笑了笑，“你看中我能做工作吗？”

“当然！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多谢，我不会忘记姐姐对我的好的……”若兰现在终于确切地明白了：她凭了什么，她碰到了欣赏自己的人，她遇到了伯乐！当然，对于这一点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虽然她是初出茅庐，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看过很多书，看过《悲惨世界》和《战争与和平》，还看过《妇女乐园》和《福玛•高尔杰耶夫》，她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决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那时候她就意识到公司之所以录用她，是她被赏识了，她就决定从此之后一心一意在这间公司做，以报公司的知遇之恩。于是她进入公司之后，对工作不懈努力，一丝不苟。她有着极自负的个性，她相信做什么事都要凭自己的实力，加上她有很好的理解力和接受力，又再加上她工作肯干，因此她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她的勤快和工作能力很快就得到了同事们的赞可，一个月后，她得到了公司的认同，总经理的赞许，正式被录用了，几个月后她就成了业务骨干。

“不要客气。其实以你这样的资质，读大学完全没有问题，而你为什么高中毕业后没有报考大学呢，我想你一定是因为家庭已无力再供你读大学了。”筱菲有点动情地说，“其实，我也出身于穷困家庭……我的父母为供我读书简直已经做到心力交瘁了……”

“呵……没想到，姐姐也……”若兰于是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觉得心里在发酸，他们为供她读高中已经折磨得够呛的了，父亲背驼了，母亲快速地苍老了，而更令她觉得痛心的是：本来身体就劳碌得已不是十分壮健的哥哥，说无论如何也要供她去读书，为了供她读书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有最后一招，去卖血！她不忍心看着家里人为了她不顾一切，于是，她也不顾家里人对她继续读书充满了期望，跟随几个同乡姐妹出去打工了……

“若兰，听我说，我和你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容易，你还是回公司吧……”筱菲很诚恳地看着若兰，很有诚意地说。

“这……”若兰眼巴巴地看着筱菲，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当然，她心里知道，现在能担任着办公室助手一职，她本来已是很满意的了。说起来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要读书的愿望，她一直认为只要她好好的做几年，就能积下一些钱来，她就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了；她的理想说起来其实并不奢侈，她经常想的只是有机会去读书，当然最好是能到一所教师培训院校接受培训，那样她就可以回到家乡去，在家乡的一间小学做一个教师，这样就可以既有了自己的工作又可以照顾自己的父母，真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

2

那一天，也就是元旦那一天，她随筱菲姐姐去总经理家开一个晚会，与她们同去的另外还有两个女同事。她们去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总经理的家在城乡的结合部，属于新开发区，是被一般人称为富豪村的城西新邨，是一幢很大的楼房，四面有围墙，前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里亮着一盏白炽灯，照见着花基和地坪上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和一些还没有长大的但若兰叫不出名字的树。进入客厅，客厅的面积大得惊人，四面的墙壁镶着木纹壁板，地面铺着图案玛赛克，天花底吊着一盏荷花形大吊灯，照得屋里如同白昼。更令人羡慕不已的是几面墙壁上挂着的几大幅画，正中间的那一幅风景山水画逼真极了，画面大气恢弘，只见群山层峦、山涧瀑布、乱石流溪、水花四濺，左上角的一个空白处，苍劲豪放地狂草着“水头如源”四个大字，使人霎时间如同听到了流水之声，顿时觉得美不胜收叹为观止。

若兰生长在农村，对城市富豪的家境情况十分陌生，虽然现在来到城市，加入了这间公司工作，也曾跟随筱菲姐出入过大酒店，见识过灯火辉煌的场面，但如此豪华的私人住宅，她还是第一次见。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叹，悄悄地对筱菲说道：

“宫殿……真是天上人间……”

“惊奇咧……”筱菲笑了笑，轻声地回答。

接着，筱菲就忙着去和总经理打招呼。总经理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他旁边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交谈着。她于是笑呵呵地向其中的一个打趣道：

“凡是有东西吃的地方，总缺不了你林公子，总是不请自来！”

“呵，筱菲姐见笑了！但我只是碰巧……”被称为林公子的那年轻人风度翩翩，他豪爽地大笑了起来，“真的碰巧！不信你问周老总……”

筱菲于是就将若兰介绍给这些人相识，着重介绍林公子说，这个是镇长公子；若兰于是也就很被动地脸露笑容，略带含羞地顺从筱菲姐姐的介绍，逐一与屋里的人认识。

大厅里早已摆设好酒席了，大家说说笑笑了一会，总经理就招呼各位到一张大圆台围着坐好。总经理差不多50岁了，他也是外地人，家眷不在这里，于是他这样说：

“大家都是来自四面八方，今晚就我们几个聚会，一起过个新年。大家能聚坐在一起，就是一家人，希望大家不要客气，能饮酒就饮酒，不能饮酒就饮汽水，总之大家要玩得开心。等一下我们还要开个舞会……”

接着就有侍应人员分别为圆桌上的四男四女，在各人的酒杯里斟上了所需要的酒或者饮料，另外有人开始上菜。晚会于是就在豪华、高雅、充满情调的气氛下开始了。

大厅里播放着一首很优美的轻音乐，宴会在静悄悄地进行着，大家虽然有说有笑，但都很有分寸，每一个人的举措都斯文得体。

但几番觥筹交错之后，林公子好像有了一些醉意，他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

“周老总，太静局了，要不要我来讲个笑话，解解闷……”

“好哇！……”那两个男青年大声地表示支持。

大家于是也活跃了起来，场面就变得有点喧哗了。

林公子就开始讲笑话：

“话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有一个计程车司机开过一条又长又黑得极其可怕的路，却有一个妇人在路旁招手要上车……”

“你又讲鬼吓人了！……”一个男青年大声地插话，极其放肆地大笑。

“你不要嘈！……”林公子喝断了他，继续说，“一路上蛮安静的。但那妇人说话了，她说，苹果给你吃，很好吃的哦。司机觉得很不错呀，就拿了，接着吃了一口。那妇人问，好吃吗？司机说，好吃呀……”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睩睩地扫视着大家，然后突然大声地嚷道，“那妇人突然说了一句：我生前也喜欢吃苹果呀！……哇……司机一听，吓得紧急刹车，面色翻白……”

他说得有声有色，大家都被吸引住了，他的话音一落，于是哄堂的惊叫声和尖笑声就爆发了起来，稀里巴拉的笑得疯疯颠颠前仰后合。

“见鬼！……塞……太吓人了……吓死人了……你赔命！……”筱菲笑得眼泪水都出了，大声地嚷着。

若兰抿着嘴看着大家笑，她没有笑；她觉得其实并不好笑。

“其实一点也不吓人，”林公子等大家略静了一静，说，“也不是见鬼，只是因为那妇人说话不清。她的意思其实是想说：我生孩子之前也喜欢吃苹果，但生完孩子之后就不喜欢吃苹果了……”

“衰鬼！”筱菲大声地笑骂着，“那是你说话不清……”

“来，大家干杯！”林公子也咧开嘴笑着，他将酒杯向各位扬了扬，“为我们的相识干杯！为新的一年开始干杯！”说着就一仰脖将半杯酒吞进了肚子里去。

若兰只顾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她不善于说说笑笑。但忽然间她感觉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扭转头看，见到林公子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脸就倏的红了。林公子一嘴酒气喷向了她，悄悄地问她：你怎么笑也不笑一笑呢，我讲的笑话不好笑吗？若兰觉得很有点难为情，但不知应怎样回答他，就抿着嘴对他笑了一笑。对了，他说，女孩子要笑才美丽。接着他用手拍了一下邻座的筱菲，说，菲姐，你过我那个位坐，我要和若兰妹妹倾一倾。筱菲离开了，他就将座椅拉了一拉，贴着若兰坐了下来，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若兰也不好说什么，但他的酒气使她很不好受，腰被他扶住也觉得有点害羞，就拧转脸轻轻地对他说：请你放尊重一点！林公子一楞，但即刻回过了神来，嘻皮笑脸地对若兰说：你怎么啦，怎么说话这么见外的？说着还将嘴凑了过来，一口接一口的酒气直向着若兰喷。若兰将脸拧横了开去，奋力地将他往后一推，没想到椅子朝后倒将了去，将林公子连椅摔了个拉巴叉。

当大家听到嘣的一声响，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公子已站了起来，口里骂骂咧咧地嚷道：

“什么，你这个臭b*子！你这个臭b*子！你竟敢将我推翻在地……”说着就冲将过来，强行将她搂抱着，将嘴凑着她的嘴强吻。

若兰奋力地挣扎着，又用力地将他一推，他又拉巴叉的跌倒了在地上。

这一次他也许摔得不轻，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又或者他意识到若兰虽看似弱质女子，但有一身好力气，他不敢再冲将过来了。但是，大概从来还没有过一个女孩子敢这样对他，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他气乎乎地盯看着若兰，却转过脸对着总经理大声地喝道：

“周老总，你好耶！你……你别想再在这个地头捞了……”

他气狠狠地走了，那两个青年也跟着他走了，发生在那一瞬间的事过去了，屋子里静默了起来，静悄悄的，静悄悄的，只有那优美的轻音乐还在播放着……

突然叭的一声，总经理倏的拍台而起，台面上的杯盆酒瓶等等东西激烈地跳动了起来。接着，他板起铁青的脸指着若兰语无伦次地疯狂地喝道：

“你，你，你太过份了！……筱菲，你好耶，你，你坏了我的大事！……”说着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开去了。

“对不住，筱菲姐，累你受骂了……”若兰被吓得惊呆了，见到老板走了，她涨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向筱菲道歉。

“滚！你给我滚！你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你以为你真的好淑女，好纯洁，你不要假装正经……你这个下流坯……”筱菲却也发了颠似的对她大喝大骂了起来。

3

但，现在筱菲却找上门，很诚恳地看着若兰，很有诚意地对她说道：

“若兰，那一晚是我不好，我被老板骂急了，但不应该对你发那么大脾气。不过，听我说，我和你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容易，你还是回公司吧……”

“我不怪姐姐。但……”若兰眼巴巴地看着筱菲，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沉默了好一会，她仰起了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筱菲姐姐，战战兢兢地问：“我回去，那个……镇长公子，他，他不会来找麻烦了吗？”

“这有什么？”筱菲又爽朗地笑了，“只要你去向他道个歉，他男子汉一个，正所谓男人老狗，你对他笑一笑，他就会忘记前嫌，原谅你了。”

“这……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正傻妹！”筱菲坐到了床上，抓住若兰的两只手，面对面地看着她，“他会对你怎么样呢？他是喜欢你才对你生气呢！信我，若兰，信我这个姐姐，我和你都是女人，同是天涯人，我不会看错人的，他喜欢你，这并不是坏事，你今后的日子就有依靠了……”

“但是……他会真心喜欢我吗……”若兰的脸有点羞赧地红了，低下了头，“我觉得他是一个花花公子，他只不过是……想玩玩……”

“哎，若兰，你不要嫌我说你少不更事，不懂世事艰难，你真的还是很傻很天真。其实……这有什么呢，人活在人世间，短短几十年的光景，有哪一件事，有哪一个人，不是玩玩呢？若兰呵，我们做女人不易，找一份工作不易，有一份好的工作更不易，样样都要依人篱下，这有什么办法？其实有人喜欢自己，有人愿玩自己，并不是坏事，说得壮烈一点，我们不是也正可以——呵，对了！这有什么呢？他喜欢玩我们，我们不会利用男人喜欢玩自己的机会反转玩他吗？男人真的只不过是像一只狗一样，你喜欢和他玩，他就会对你摇头摆尾，可怜兮兮地对你服服贴贴！！”筱菲说着说着有点激动了起来，脸也有点红了。

“这……”若兰静静地听她说着，呆呆地听着，她不知道做女人是不是真的应该要这样活着，只觉得头脑昏陀螺的，心在卜卜地跳。

稍缓了一口气，筱菲又循循善诱地说道：“若兰，说句真心话，那林公子对你也真是一片痴情的。你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和你说过，林公子早就留意到你了，其实那一晚，他并不是碰巧撞上的，他早就对我们老板说，他看出你是一个纯情的女孩子，他喜欢你，想认识你，才叫我们老板专门举行一个晚会——应该说他对你是早就痴情了的……”

“那……是真的吗……他痴情我吗？”若兰不知所措地答道，“他在哪里见过我的？他看出我是一个纯情的女孩子……”

“我骗你做什么？”筱菲很开心地说道，“我们公司为了争取在他们镇区房地产的开发权，熟识了他爸也就熟识了他，他哪一天不上我们写字楼一趟的，只是你没注意到……”

“呵，”若兰忽然觉得心里一震，“那么说，他对我们公司很重要？”

筱菲对若兰的问话略怔了一怔，她好像也忽然觉得心里一震，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她略思索了一会，很沉静地说道：“若兰，你是一个多心眼的孩子，不过，确实是的，他对我们公司很重要。我们公司准备进军房地产，开发的目标就是他们那个镇……”

“呵，我明了，原来我对公司是那么的重要！”若兰眼一亮，顿觉茅塞顿开心里豁然开朗了，心也不再卜卜的跳了，于是嫣然地笑了，“我若不对林公子道歉，公司就无法进军房地产——所以我必须要向林公子道歉，是吗？”

“可以是这么说。”筱菲发觉若兰有点很得意的样，心里一沉，就盯着她说道，“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公司不做房地产，还可以有其它大把的生意可做。但是你呢……”

若兰此时觉得终于看清楚筱菲的嘴面了：原来她一直对自己的所谓器重和关心，其实都只不过是表面的虚情，其实内心里，为了她的利益，她随时都可以将你出卖！不是吗？她管你喜不喜欢林公子，管林公子是不是将你当作玩物？管你是生是死？……虽然她赏识了自已，使自己有了一份好工作，既发挥了自己的才干又有着不薄的收入，使自己对生活有了无限的憧憬，此恩当报，但是，在她属下也只不过是打工，她使用你也只是要为她卖力、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而她要出卖你你还要为她数银钱吗！……哎，什么同是天涯人，什么姐妹？什么为了你好？……她想着想着，从心底里倏的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悲哀。但她此时的心情却反而十分的冷静了，她于是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当然。我知道姐姐总是为了我好……”

“那你同意回公司啦？”

“当然。”

“也愿意向林公子道歉啦？”

“那……”若兰露出了一点很害怕的样子，“姐姐是不是陪我一齐去呢？”

“呵呵，没问题，姐姐陪你去！”筱菲呵呵的笑着，“好啦，快拾拾东西，现在就跟我回公司去，我的车就在巷口。”

略停了一会，若兰红着脸说：“你先回去，我等姐妹今晚回来和她们说一声再回去。”接着她心里忽然又多了一个心眼，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筱菲说：“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未领，搬出来租这个房子住，还是借同乡的钱，你身上有钱吗？先借一些给我还给同乡……”

筱菲从小坤包里掏出500元，说：够了吧？若兰嗫嗫喁喁地说：够了，若有，再借多一点也行。筱菲又再给了她300元。若兰就送她出巷口，她就开车走了。若兰于是也就顺便在小巷的一间小食店吃了晚饭，然后又回来躺在了床上……

她的心螺螺转的，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对人生和前途的问题，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思量着，她苦思了一晚，思来想去，反复地叩问自己：难道你真的很傻很天真，你真的可以不这样做吗？接着又反复地叩问自己：别人都是这样的混世界了，难道你真的不可以也这样做吗？但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她怎么也思索不出一个她认为是正确的答案。她于是不再想了，咬了咬牙，最后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回乡下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写下一张字条，上一截写给同住的姐妹：请你拿着这张字条去我原来的公司找见筱菲姐姐。下一截上写着：筱菲姐姐，我因为家里有事不能再回公司做了，惟有请姐姐原谅并请代向总经理致以歉意；并请帮我代领上个月的工资，然后还你借给我的800元，余下的交给我的同乡姐妹。另外又留下了200元与字条一齐用一个茶杯压着，放在台面上给与她同住的同乡使用。之后拿起手提袋就出门去了。

屋外的天色还尚在氤氲朦胧之中，使一路的街灯变得昏昏黄黄，也许这种昏暗的时刻，若处在旷野上所见到的就叫做黎明前的黑暗。北风很慵懒地吹着，但她觉得有一点冷，就加快了脚步，搭上了一部空荡荡没有几个乘客的公交车，赶到了车站。下了车，她去一处大排档吃了一碗热粥和两个面包。天色终于大亮了，太阳出来了，她去买了回乡的车票，坐了上去。汽车也终于开出车站，很快就跑上公路去了。她回头向着城市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市的影子慢慢地消逝着，逐渐逐渐连影子也看不见了。她忽然记起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在你生命的最后，你才会发现，令你后悔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没做什么。那么，她这样就离开器重她的公司不做她会后悔吗？她觉得她不知道；虽然她认定公司不尊重她出卖她，她再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但她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只是这样就离开了有点悲哀的感觉。她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说道：

“再见，这个曾经令我兴奋过，使我满怀希望充满了憧憬，却最终令我伤心了的城市。但，不是永别，我相信我还回再回来的……”

（2008-2-23—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