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分数早已压得一线教师抬不起头来，它如一柄利剑用一根头发悬在他们的头顶。于是，他们为了分数，为了一分，为了零点零一分，呕心沥血。

有一次我问一位我一向敬重的老教师：“你们拼着健康与时间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对于学生来说，到底是为了学生的成长，还是在对学生进行摧残？”

他很干脆地说：“摧残。”

早上五点多起床，十点多休息，吃饭时间（包括到餐厅排着漫长的队买饭）不会超过25分钟，他们急匆匆地追赶着时间。有时候老师还要挤压他们的吃饭时间进行检查、默写：“完不成任务就不要吃饭了！”

有人总结说，什么潜力，那个学校对学生挤得厉害，那个学校的学生就有潜力，那个学校就出成绩，就会收到瞩目，就要迎接一个又一个参观学习团。参观学习团回去之后，总结经验说：我们还在时间控制、严格程度上还远远不够，学生还大有潜力可挖；他们早上四点半起床不也没有死人吗？他们只有十五分钟的吃饭时间不也没有死人吗？重要的是，看看人家的成绩，看看人家的升学率！

于是，新一轮“改革”开始。学生说：我们以前进入的不过是监狱，现在我们开始尝到地狱的味道了。

所做的这么些真的就是为了学生的成长吗？把他们的健康毁灭了，即使取得了再高的考试分数又有什么价值？为了分数，把一切都搭上，发现收获的竟然只是一片虚无，那该是怎样的惨痛与悲哀。

学生痛恨分数，进而痛恨老师；但他们又会为一次月考的进步而喜不自禁，为一次老师的表扬而在日记里写满自豪。

然而，可爱的老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到底是在贡献良知，还是在出卖良知？

有人说，教学是个良心活。然而，良心终于敌不过分数的逼迫。

校长说：即使低零点一分也是低。

一次一个教研组长说：我们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活着的目的不过是考过一中。

办公室的人都在笑。这戏谑的话语，多少有点悲凉。

老师们在这里拼死拼活，有多少是为了学生呢？或许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饭碗。几次比别人低，校长先生会耳提面命，大会小会的批判。我想，老师终究是个成年人吧？多少也有点自尊吧？其实光是批评算不了什么，脸皮厚一点也就罢了。然而，接着会有“劝诫”、“调离”、“分流”、“下岗”。一群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们，还有时间来顾及学生的健康，自己的健康？还有时间来探讨自己的教育理想与良知？在一个小环境里禁锢久了，便害怕起外面的世界来，不知道倘若自己有一天被踢出局，会面临怎样悲惨的命运，有没有生存的本领。于是，为了这个卑微的饭碗，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有时候想，一个人真不该为了这样的一个分数活着，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这也实在太卑微了些。人的成长跟不该就是为了这样一次次月考一个个分数组成。把所有的一切都简化为分数，连音乐美术体育也也背诵为主，这该是怎样的一个教育！

老师们多么想快快乐乐地上课，多么想把与学生心与心的交流当成一种事业。然而，分数，总是逼迫得一个个老师汗流浃背。

张志勇厅长说把健康还给学生，把幸福感还给老师。这是怎样的英明，虽然这英明来得未免迟了些。也无怪乎那么多老师卑微的在厅长的博客上“跪谢”、欢呼“万岁”。在官本位的时代里，领导的决心常常会大到把唯物主义推翻。

厅长说谁都不容易，学生不容易，老师无奈，校长有苦衷，局长又难处……都是功利性惹的祸。然而终究有容易的，是谁容易了呢？为什么素质教育改革的推进举步维艰？有那么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早已在旧有的体制上生活得悠哉游哉脑满肠肥。他们害怕改革，以为一旦改革，他们以前的所谓政绩全成了笑谈！一些完全不懂教育规律的人领导者教育，下达着一个又一个指标，让一层有一层的人为了全无价值的东西在拼命。

老师盼望着一切会好起来，从这教育最黑暗的时期走出来，走向光明，而不会让应试教育变成“失掉的好地狱”，不要让胡汉三再回来，让变本加厉的还乡团再回来。

我会想，老师不是什么教育教学工作者，不过是个打工仔。然而老师在为谁打工？为校长，为学生，还是为家长？总之，不是为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当年轻的老师们怀着教书育人的理想来到学校时，校长说，你们要抛弃理想与激情，我们要为分数而战。年轻的老师们终于懂得了分数的力量，它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分数，成了老师的生死线，别的，全是扯淡。

然而，历史在进步，光明总会到来，然而可怕的是，当光明真的到来时，老师们已经习惯了黑暗，老师已经变得畏畏缩缩畏首畏脚，对光明充满了怀疑与恐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