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家养宠物之风已渐由京城都市扩展到县城小镇。每天清晨和傍晚，小区里，街道上，公园、健身场边，到处都可以看到男男女女、少妇老媪牵着各类宠物犬溜街、散步的场景。小区草地上，楼前便道上，叫卖小摊前，也常常奔跑着一些主人故意放出来的、亦或是无人管理、自行流浪的各类小狗。大约是因为县城对养宠物的管理毕竟比大城市要宽松的多吧――虽说县里这几年也总是在强调治理城区环境，加强养犬管理，并曾专门成立过养犬管理办公室，但一次次下发的、一条条的管理规定，大多是停留在纸上，而并没有真正落实过。久而久之，人们对那些通知、规定，也就不去理会了。这些年来，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了，家境一天比一天宽裕了，人们在丰衣足食之后，讲究情趣、追求娱乐的心思也就越来越强烈了。而且，随着提前离岗的、到时退休的、子女们在外地上学、做工、经商、任职，家中只剩两个老人的，越来越多了。家里养只小狗，给两位老人作伴，解点孤独烦闷，添点乐趣，实在说也是一件充满人性和蛮有情趣的事情。至于楼房养狗的诸多不便，破坏环境的种种弊端，人们反倒渐渐不以为然了。于是，为给老人解闷，子女们不惜重金从外地给父母买回一只名贵宠物犬的有之；为给宝贝孙子、孙女或外甥、外甥女添个玩物，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托亲靠友，给家中小皇帝找来一只小狗的有之；老同学、老朋友之间，溜街、跳舞、搓麻将之时，相互交谈，推荐赠送，让对方养上一只小狗的有之；原本不为所动，时日一久，见到别人家里所养宠物可爱好玩，渐而心动，不惜出血，从集市上或外地买一只来家的有之，受京城都市限制、管理之苦，不得已将爱犬送到县镇、乡下亲友家中来养的有之……于是，这小小的宠物狗便日见增多，不知不觉中已融入小城人们的日常生活了。

但是，这一所谓新生事物对我家来说，却是一直毫无影响。这一来是因为，我们夫妻二人多年来一直都在上班族行列，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在家的时间甚少。即使是双休日，也是早上贪睡晚起，上午改善伙食，下午洗衣，擦地，一天忙碌下来，没多少空闲时间。养人的功夫尚且不够，又何来心思去养宠物?二来我们几年来一直住楼房，比不了那些平房户或一楼户，房前有个小院，屋后有块空场，可供那些宠物们在场地上便溺、撒欢。虽说近年来不少楼房户也养了宠物，但于我们心理上，总是觉得那有点不可思议。第三个原因是，我们从来没有养过小猫、小狗一类的宠物。小时候，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因为家里生活困难――那时我家六口人，只靠父亲一人每月四五十元的工资和母亲上街做些缝纫活，挣点零用钱维持。大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家也曾在平房小院的角落上，垒过鸡窝、兔子窝，养过几只鸡、兔、有一年还曾养过一只小羊。但那是为了贴补生活，取得收益，可不是为了供我们玩乐。那几年里，不论是养鸡，养兔，还是养羊，都是靠我和二哥放学后到地里去割草，捡麦穗，捡玉米，捡豆子来喂养。当然，到了冬天，为了让鸡、兔过冬、长肉，也要花钱买点米糠麦麸喂，但那毕竟是为了要吃鸡蛋和兔子肉才付出的投入。至于养狗，那是从母亲那里就绝不同意的。原因是在母亲思想上，狗是养来看家的，而我家的生活那时仅能解决温饱，没有半点积蓄，哪里需要养狗看家！更何况狗是要和人争食物的。因而，尽管我小时候和所有孩子一样，对于小猫、小狗之类，有一种天性的喜欢和爱怜，但受了母亲的影响，一切服从于过日子的观念早已在心中扎根，也就从来不去想那些养猫、养狗的事情了。

――然而，在我已过知天命年纪的时候，却阴差阳错的，更是颇多感触的养了一回小狗！说是一回，其实只不过是在五个多月的时间里，养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一只令人怜悯、喜欢、疼爱，最后又让人遗憾、失落、悔懊的小狗。

一、灰灰的身世由来

我养的小狗名字叫灰灰，是一只极普通极普通的小狗。它即非国外名犬后裔，也非国内优种名犬，而只是一条普通叭狗与一条本地杂种狗淘气所生的更杂种化的小狗。它的出生地也非京城大邑，名门望家，而是北方小县平民之家――我的一位表妹家中。

我的这位表妹原是县里一家国营企业的女工。那是我们县内建立较早、规模较大的一家缫丝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表妹初中毕后，不想再上高中，于是便到县里这家缫丝厂当了工人。那时工资很低，每月不过三十多元。但那时全社会都是低工资、低消费，一个初中毕业、刚刚走出家门的女孩，自己所挣能够自己生活，节俭点的还能每月给家里添点零用钱，这已足以让小城人们羡慕有加了。可惜好景不长，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后，随着国际市场上蚕丝价格的回落，蚕丝出口日见困难，本地蚕茧资源原本不足，外地蚕茧价格大幅度提高，再加上建厂后盲目扩大生产规模，增加职工人数，各项成本不断上升，象那时全国大多数国有中小企业一样，没有几年时间，企业经营就日见困难，亏损越来越多，终于走到被迫停产的地步。再后来，企业终于彻底破产了，但却因为没人买断资产，连职工买断工龄的钱也拿不出来，只好让职工无限期的在家里呆着，分文不发。没奈何，表妹只好托人在火车站旁边租个摊位，靠卖书报、冷饮、零食，每月挣个四、五百元维持。俗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阴雨，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表妹下岗回家没多久，表妹夫所在的厂子也在改制中被私人买断经营。好在表妹夫入厂多年，是个全厂最老实本分的维修工，改制后，仍被留在原厂做工，但每月工资要比以前少了许多。她们的儿子那时还在县里一所职业学校上学，一家三口人每月千元左右的收入，虽说不至于过不去，但要讲富足就说不上了。然而，生活尽管艰难一些，我那表妹却是个天性乐观，童心不泯之人，仗了她家住的是平房，有个小院，便总爱养上两只小鸡、小鸭、小鹅之类。――可怜这些小动物，投错了人家。她们一家三口，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常常不回家。那些小鸡、小鸭、小鹅，只能每天早上临走前喂一次，晚上七、八点钟回来后喂一点，白天一天无人过问。那年表妹去市里给一家亲戚拜年，正好碰到有人给那家亲戚送去两只京叭狗，人家说了一句不想养的话，她便不由分说的向人家要了小狗，兴冲冲地带回了家。可惜，两只小狗原本出生在富贵之家，从小受主人娇惯，吃得好，住的好，乍一到表妹这里，吃的变为普通饭食，住的变为小院冷窝，整天只能和两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为伴，只有早晚才能见到主人，讨得欢喜，吃上一点喜欢吃的东西。白天即使饿的饥肠辘辘，也只能呆在院子里干熬干等。没过多久，就由原来胖乎乎、毛绒绒,变得毛干皮紧，精瘦无神了。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只小公狗竟然死了，只剩下一只小母狗。那时，我们到表妹家去串门，见到那些鸡、鸭、鹅、狗的样子，总是很不赞同地责备她，根本不该养这些。尤其是那只小狗，实在孤单可怜。因为我知道，狗是最通人性的，也是最愿意与人为伴的。正是看了表妹家小狗的遭遇，在我的意识里，更加淡化了养小狗的观念，觉得于我、于家、于环境条件，都不容我们去想那些。

记得是去年五月间的一天，表妹来我家串门，忽然说道：“我家的小狗前两天下了一窝小狗，一共四个。事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笑着问她，“你家里整天没人，小狗锁在院子里出不去，怎么会下了小狗？”表妹说：“必是隔壁嫂子家里那只小花狗干的事。有时隔壁嫂子到我那儿去串门，那只小花狗跟着跑进院，就和我家那只小狗在一起玩儿。谁想到竟会下了一窝小狗！”表妹于是便说，“等过了满月，我给你们拿过来一个吧。外甥女不在家，你们老两口进家多没意思！养个小狗做玩儿物吧！到时我给你们挑个好看的。”我赶紧告诉她：“快别费事弄那个，我们可没那空儿养宠物！再说，我们这儿是楼房，也没有你那个条件，到时候你快送给别人吧。”

一晃眼间，又过了两个月。一天晚饭后，表妹又来我家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纸盒。落座后，表妹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只小狗。一只象小猫大小、灰黄色的小狗。乍一打开纸盒，见到灯光，小狗显然还在惊惧之中，浑身发抖，两只眼睛迷惑不安地看着我们，一动不敢动。我刚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表妹就带点儿悲伤和无奈的告诉我们，那四个小狗，已经陆续死了三个，只剩下这一只了。原想等四个小狗长大一些，给我们挑一只好看的，但上次来听到我说真不想要，就扔下了。可因为她家里整天没人，又没有什么好喂的，那只大狗自己一天都吃不饱，管不了几个小狗崽，那三只先后死掉了，现在这只是出生时最大的一个，也许是能抢食，也许是生命力强些，总算活到今天。看样子，长得并不好看，送人也没有人家肯要。没办法，只好送到我们这里来了。不然，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保不住。表妹最后说，“你们就只当做好事，留下它吧，好歹是条小命”。说完，也不多坐，就急急忙忙回家做饭去了。

表妹走后，我们从纸盒里取出小狗，把它放在地板上，仔细端详了一番。按时间说，这只小狗已经有两个月了，可个头要比别人家刚过满月的狗小了近一半。身上的绒毛还没褪净，一身短毛，黄不黄，灰不灰，白不白，脑袋有苹果大小，身子却瘦小干巴，颇有点儿小萝卜头儿的样子。四条腿短短的，像个小趴地虎。脸上没有什么好看的花纹，一片灰黄色的细毛，嘴巴下面是一大片黑色。实在说，确实没有什么可人的地方。

大约是多年没接触过这类小动物的缘故吧，看着这小东西迷惑惊恐、哆哆嗦嗦在地板上小心挪动的样子，我们顿时生出一种怜悯、疼爱的心情，倒不觉得它有什么丑陋难看的地方了。想到表妹在外面守摊一天刚回来，还未做饭，小家伙肯定还没有吃上什么东西，我们忙从冰箱里找出中午剩下的半碗米饭，又找到一点炒菜底子，给它拌了，用一个小盘子盛了，送到它身边。小东西开始下地时，还小心翼翼的不敢走动，过了一会儿，就耐不住对新环境的好奇，来回走动着，到处伸头乱嗅起来。等到米饭盘子拿到它身边，它全然忘记了恐惧，马上一头扎进盘子，啧啧有声的狼吞虎咽起来。我看到被它拱出盘子的饭团，想用手给它捡回去。没想到，小东西竟然两只前爪齐伸出来，一把摁住饭团，嘴里还呜呜的哼叫起来，吓得我赶紧把手撤回来，一任它在那里摇着小尾巴大吃一顿。不一会儿，就连撒在地上的饭粒儿，也给它舔的干干净净了。小东西吃饱后也许是还未完全消除恐惧，也许是已经有了倦意，竟自己悄悄地走到门口鞋橱前，趴在鞋厨外边一双拖鞋上，安安静静地打起盹来。

因为事出仓促，毫无准备，晚上把小狗安置在哪里过夜，倒让我们老两口费了一番心思。依我的想法，就让它在客厅里凑合一夜，明天再说。但老伴担心它在客厅里拉屎撒尿，没法收拾，不同意。让它跟我们一起到卧室里找个墙角睡觉去吧，老伴又怕它半夜里想大狗，叫起来吵人。没办法，我只好顺便用表妹拿来的纸盒，放上一双旧的毛拖鞋，把它放到南阳台上。时令虽然已到五月，但北方的天气还有点春寒料峭。阳台上自然不如客厅和卧室里暖和，但毕竟是阳面，白天晒了一天，还不算太冷，就让它在那儿试一夜吧。开始，它显然不愿意，从小盒子里爬出来，就跟着我向卧室里走，（我们的阳台是从卧室里开门相通的）我又反复地把它送回小盒子里几次，最后看它仍不死心，只好硬生生把门一关，不去管它了。但它并不甘心，在门那边呜呜地哼叫着，拼命用爪子挠门。闹了一阵后，看我们并不理会它，便渐渐地没有了声音。我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了一下，只见它蜷缩在小纸盒里毛拖鞋上睡着了，嘴里还不时发出叽叽呜呜的哼叫声。

总算是把它安顿下来了，我和老伴躺在床上庆幸地说，“还不错，没象别人家刚要的小狗那样，新到一家，总要哀哀的嚎叫几夜，吵的人睡不成觉，连四邻都跟着受罪·”老伴哼了一声，“也许是大了一点吧，都两个多月了，还能总叫？也许是今天吃饱了，保不准明天啥样呢？”

然而，第二天早晨刚刚四点多锺，外面还完全是一片漆黑，家家户户还沉睡在甜蜜的梦乡里，那只小狗却早已醒来，一边呜呜地哼叫，一边拼命地挠门，把我们从睡梦中吵醒了。我极不情愿地翻身下床，冲进阳台，一把抓住小狗，把它扔进纸盒，又低声但恶狠狠地训斥它几句，让它安静下来。可毫不管用，它仍是照旧闹着。我索性不再管它，把被子一蒙，继续睡起来。老伴大约因昨天晚上睡得晚了，半夜里又咳嗽好一大阵，早起睡得很沉，倒不怕它闹腾，很快又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天已大亮。穿衣起床后，我便首先打开阳台门，去看小狗。一进阳台，便不由得让我哭笑不得，只见小东西在阳台上遍撒屎尿，这里一摊，那里一片，叫人下不去脚。纸盒中的两只毛拖鞋，被它全叼了出来，一只扔在墙角，一只正在它嘴上叼着，扔来扔去。因为窗台上放不下而放在地上的两盆大叶子花，已被它弄得狼狈不堪。夜里给它放在纸盒外边的小半盘米饭，早已吃光，盘子也被掀翻在地。我气得笑骂一句，“小混蛋，你在这儿倒演起全武行来了！”老伴过来一看，也不由得笑着说，“这下可好，省的咱们早上睡懒觉了。你也有事儿干了！”

吃过早饭，我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这小东西叫什么呢。用电话和表妹一问，才知道，原来表妹家里那只大狗一共下了四个小狗，一只是全身黑色的，一只是全身黄色的，一只是黄白相间、花花道道的，只有剩下来的这只，是一身灰黄的，于是表妹就依小狗的毛色，分别叫它们小黑、小黄、小花、小灰。我听完以后，就顺口说道，既然是只小母狗，就叫它“灰妞”吧！老伴一听，把嘴一撇，哼了一声，“还灰妞呢，你咋不叫它灰姐呀？就叫它小灰算了！”我想了想，也是。反正在表妹家里已经叫了这么长时间了，小灰就小灰吧！反正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名犬宠物，穷人家养贱狗，要什么好名字！后来我试着叫它几次灰妞，它根本不理睬。倒是有时叫它灰灰，它便很快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于是我们也就索性叫它灰灰了。

就这样，这只小狗灰灰开始进入我家，并慢慢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之中，成了我们家中的一员，也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的欢乐和烦恼，思念和遗憾。

二、灰灰的成长趣事

转眼间，灰灰来我家一个多月了。对于已经多年未接触过小动物的我们来说，这一个多月里，灰灰给我们带来的，有乐趣，有烦恼，有得意，也有懊悔。

说到乐趣，大约众多养着或养过宠物狗的人们都深有体会。狗是颇通人性的。只要你对它怜爱，关心，喜欢，不论你给它的食物是高档可口，还是粗糙低劣，只要能让它吃饱，它就满足。不论你为它安排的环境优劣、舒适与否，只要它能够在那里安身，它就不会挑剔，不论你对它管束如何，是拴是放，是锁链加身，还是皮圈套颈，它都服从。而且，只要它一认准你是它的主人，它就会由始至终地忠诚于你，听命于你，服务于你。且不说那些牧羊犬、狩猎犬、侦缉犬、军犬、警犬等专业犬，就只说家养的宠物犬或普通犬，也都具有这样的良好品质。它们能为你外出作伴，能为你看家护院，甚至还能为你取报纸，送信。国外曾有报道，有的宠物犬还能为主人拖地，看护婴儿，上街买菜。还有更多的舍身救人、以身殉主等感人义犬。狗与猫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人们都知道。尽管猫也具有天真可爱，乖巧活泼，聪明伶俐，模样喜人等多种优点，但在忠诚和义气这一点上，显然远逊于狗。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狗在多么穷困的家庭里，都能始终如一地忠于主人。而猫则是嫌贫爱富的。谁给它的食物精美，环境舒适，它就会到谁那里去住。让猫和主人一起过饥一顿、饱一顿、清贫寒苦的生活，是做不到的。因此，过去人们普遍认同，富贵人家养好猫，穷苦人家养好狗，是有道理的。

然而，我对于养狗，虽然从电影电视里看到过不少，但在生活实践中，却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正是小狗灰灰的到来，才使我们真正体会到和感受到了养狗的乐趣和烦恼。

灰灰来到我家几天后，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每天早起四、五点钟，就醒来挠门。我们被吵醒后，也不去管它。有时我在床上低声的呵斥它几句，它倒也乖巧，便低低地叫几声，自己在阳台上玩起来。等到六点多钟我起床后一开门，它便撒着欢儿地跑出来。追着我连扑带咬地表示亲昵。我走到哪儿，它追到哪儿，卧室、厨房、厕所、洗脸间、追过一圈后，我在厨房里做饭，它便自己跑到客厅里去玩。阳台上，每天如常，两只拖鞋总是被它叼的东一只、西一只。墙角堆的沙子，被它刨的散成一片。到我们洗漱、做卫生都搞完了，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它就早早地跑到饭桌下面，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我们的早饭一般是面条或米粥，没什么可给它吃的。但有时买了油条或火烧，就会边吃边扔给它一点。那时，它就会把两只前爪举起来，连连向我们作揖，直到我把油条、火烧或火烧里夹的肉片、肉肠扔给它，它便跳起来很准确地一口接住，飞快地吃下去，再等我们扔给它第二片。老伴儿对此总是埋怨我，不该惯它这个毛病，将来，它会不好好吃食，专等吃好的。我倒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个乐趣。早饭后，我给它拌上一小碗油汤米饭，喊它一声，它就飞快地跑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听别人告诉说，对小狗，开始不能喂的太饱，总要少喂一点。但这样一来，每天早饭后只要我一拿它的小碗，它就紧追不舍地跟着我，等我把饭拌好后，刚放到地上，它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摇着小尾巴吃起来。有时我想给它挪动一下小碗，它便马上呜呜地哼叫起来，并用两只前爪死死地摁住小碗，不许我靠近。那样子，好像在说：“这是我的饭，你别过来！”可是有一天早上，我见它的小碗里还有不少昨天夜里剩下的米饭，只是有点发干了，便用冰箱里的肉汤给它拌了一下，又用微波炉热了一下，等到拿出来，我用手试了一下，米饭已经略温，就给它拿了过去。它像往常一样，又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谁知微波炉热食品，是通过微波使食品自身发热完成的。碗里的米饭虽然还不太热，但那碗却已经很热了。灰灰的两只小爪子刚刚趴到碗边上，就被烫的嗷嗷乱叫着跑开了。随后便围着那碗团团乱转，既想吃碗里的米饭，又不敢挨近那小碗。灰灰的这一番动作，把我们逗得弯腰大笑了好一阵子。到了下午，我给它碗里加了新食，喊它过来吃。它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可一见到那只小碗，马上吓的往后缩了回来。但它经不住小碗里肉汤香味的诱惑，转了一圈后，还是走近了小碗。这次它表现的很谨慎，伸出一只小爪，先在碗边上探了探。感到不热了，才用两只爪子扒住小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每天中午我们吃饭时，是灰灰最高兴的时候。因为我们午饭时，总是要炒上或是炖上一个菜。除了给它盛出一点米饭，拌上一点肉汤，让它自己到边上去吃外，我总爱一边吃饭，一边扔给它一点肉片、骨头什么的。逢双休日或节假日时，我们改善伙食，灰灰也跟着过节。有时炖了排骨或鸡鸭，扔给它几块骨头，它便如获至宝，叼住后到处乱跑，找一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去啃。小的骨头，它会连啃带嚼，一点不剩的全吃下去。大的骨头，它也会啃的很干净后，才恋恋不舍的放弃。有时，它还会把大一点的骨头先叼到别处藏起来，等吃完小的骨头后，再去找出来啃。每天晚饭后，是我们享受灰灰带来乐趣的时候。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灰灰便在客厅地板上翻来覆去地做表演。一会儿在我们的招呼中立起来作揖，要东西吃；一会儿追着我们扔给它的皮球、线团来回戏耍；或是找出一块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已经干透了的骨头，扔过来扔过去地扑抓、啃咬；或是自己慢慢地走到客厅一角去，又突然地跑过来，扑到我们脚下，嗷嗷地吼上几声，直等到我们一脚把它踢开，甚至踢上几个翻滚，惹得我们大笑一阵，它才悻悻地走开；或是蹲在茶几下前面，静静地看电视里在演什么---我注意到，每当电视上演动物世界节目，里面出现狼、狐狸或它的同类时，它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有时还显出一种跃跃欲试的神态。但当电视上老在演出人们的画面时，它便晃晃头，自己走开了。

灰灰长到三个月大的时候，我想试着让它跟我到楼下去玩。开始，它很胆怯，到了楼梯台阶前，死也不肯下去。没办法，只好先把它抱下去。等到了楼外草地上，它便如见天外一般，万事新鲜了。在草丛里，它一跃一窜地东一头、西一头地胡乱奔跑着，遇到草丛里或树根下有人家扔下的苹果核、面包渣或干骨头，它便如获至宝地叼出来，转身就向楼里跑。上不去楼梯台阶，就躲在楼道角落里品尝一回，再跑到草丛里去找。过了一些日子，它已对楼外的世界产生了极大兴趣。每天早晨，只要我一打开楼门，它就急不可待地跑出去，等着我带它下楼去玩。但我渐渐地已经不再抱它了，而是自己先走下楼，回头在楼口引逗它下来。尽管每下一个台阶，对它来说，都是一次考验，但楼外天地对它的诱惑太大了，最终使它忘记了恐惧，很快就学会了一阶一阶地往下爬。当爬到最后一个台阶时，它便发疯似地狂奔过来，直扑我的脚下，咬住我的裤脚不放，直到我带它来到楼下草地或不远处的健身场上。时令正是六、七月间，楼前的草地蓬蓬勃勃，十分茂密，灰灰一跑进去，就淹没在草丛中，不一会儿，它又不知从哪里猛然窜跳出来，让你吓一大跳。健身场上，老人、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在做着各种活动，并且每天总有几个带着小狗出来的。灰灰见了那些比它显然大了许多的同伴，总是又亲近、又畏缩地靠上去，向人家挑逗，亲昵。而那些同伴们，多数对它那小小的身子不屑一顾，任它向人家又扑又咬，人家只是躲闪。也有的被它扑抓烦了，纵身向它扑过来。灰灰倒很乖巧，马上就匍匐在地，一任人家在它身上扑咬、冲撞。我每次看到这种情景，总不免一笑，“真是劣种东西！又爱挑逗，又不敢应战，只会倒地投降！“但转而一想，毕竟它要比那些同伴小了好几个月，甚至小一年或几年。等它长大了，肯定不会是这样。有时看到灰灰被几只大狗扑倒在地，来回翻滚，但仍脱不开身时，便忍不住远远地喊它一声，它便马上一个翻滚，箭一般冲到我身边，回头看看那几只大狗，悻悻地晃动起小尾巴来，似乎是向人家显示：“我的主人在这儿，看你们谁敢欺侮我”！

离我家不远，是县城外缘的一条小河。小河里终年有水，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鱼。不过是一种麦穗大小的野生小鱼，农村里都叫它麦穗鱼。这种鱼长不大，但繁殖力极高。每年秋后产卵，入冬前就孵化出来，等到了来年开春，便一大群一大群地在河边游来游去。随便扔给它们一点面包渣或馒头块，或是方便面什么的，就会引得它们蜂拥而上，黑乎乎一片。但它们反映极快，你要捞它时，人还没到水边，它们早就四散而去了。但孩子们总是有办法的，他们拿了一个小玻璃瓶，或是小网兜，里面放上几块肉骨头、馒头片、或是米饭团什么的，把网兜或瓶子沉到水里，等小鱼们进到瓶子或网兜里抢着吃食时，突然一捞，虽然总要跑掉不少，但每次都能抓到几条或十几条。夏天的傍晚，或双休日的下午，我们常常去那里散步休闲。看到孩子们抓鱼，我不禁动了童心，向孩子们要了几条小鱼，用塑料袋带回家，放在玻璃缸里，看它们灵活地在缸里游来游去，上蹿下跳，觉得也是一种乐趣。谁知那些小鱼是爱跳的，有的几下子就跳出鱼缸，落在地板上了。一次，一条小鱼跳出来，刚刚掉在地板上，被灰灰看到了。它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马上扑过去，用爪子去摁小鱼。小鱼在地板上来回跳动，灰灰便东扑一下西扑一下地抓小鱼，直到小鱼不动了，它才一口把它叼住。开始我们以为小狗是不会吃生鱼的，不过是抓着玩罢了。谁知它竟然几口就吃下去了。吃完后还马上看着鱼缸，等着再有小鱼跳出来。见到灰灰吃小鱼，我不禁动了心思。第二天便做了一个小网兜，装了几块肉骨头，到小河边去抓鱼玩。毕竟大人比孩子有点经验，第一次就大有收获，抓了几十条小鱼，让灰灰大饱了一次口福。后来，我们一到双休日下午，便去小河边捞鱼，回来后把捞到的小鱼养在阳台上，每天下班后，捞给灰灰几条，看它在地上象小猫捉老鼠一样，扑来扑去地抓鱼吃鱼。时间一长，灰灰只要一看到我们回家，便马上扑过来，围着我们摇头摆尾，讨好献媚，等我们喂它小鱼吃。每吃完一条，见我们不再给它捞，便立起身子，连连作揖，那样子，似乎在说：“好吃！真好吃！再给我一条吧！”逗得我们捧腹大笑，一阵开心。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的。灰灰的到来和逐渐长大，给我们老两口平淡枯燥的生活确实带来了不少乐趣，但也带来了许多烦恼。且不说它每天到处乱跑，随地打滚，隔上三五天就要洗一次澡的麻烦，单是在楼里养它，每天拉屎撒尿这一点，就着实让人烦恼无奈。尽管我们也从小教它在阳台上固定位置便溺，并且给它专门堆了沙子，但时间一长，那种狗尿气味还是很浓重的。何况有时它在客厅里、厨房间玩耍时，忍不住就要随地便溺，弄得到处都有难闻的气味。为此，我每一看到它在客厅或厨房便溺，便马上大声呵斥它，要它过来接受惩罚。头几次它还老实，听到我的呵斥，吓得趴在那里不敢动，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等着我用手在它身上打几下，教训完了再跑掉。后来我看用手打对它没什么作用，就改用一根小棍打它。但没过几次，它就知道了小棍打在身上要比人手打的疼得多。每当忍不住便溺完了，便夹起尾巴，抿上耳朵，嗖嗖地跑回阳台去，一头钻进它的小窝，再也不肯出来。后来，我见它在客厅或餐厅一便溺，也不喊它，乘它不备，一把抓住它的背皮，把它摁在撒尿的地方，边呵斥边打它。这回因为我抓得紧，它无法跑掉，只能等着挨打。但过去用手打它时，它从来不做声，直等到打完几下后，老老实实地跑回窝里去。这回一打它，它就拼命地尖声嚎叫起来，好像在喊：“打死我了！打死我了！还打人家！”再以后，我刚刚抓住它，小棍还没落下去，它就先尖叫起来，让你只好打了没两下就放手。但它仍然仰躺在地板上，四个爪子朝天乱挠，还哀哀地小声哼叫，似乎在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又打人家！”气得我只好一脚把它踢开，让它回到阳台上去。而从那以后，它倒是真的很少在客厅、餐厅里随地便溺了。

如果单是因为灰灰在客厅、餐厅里随地便溺这件事，让我们感到烦恼，还不算什么。其实，灰灰给我们带来的烦恼，还不止这些。

一是家里来了客人，它必定欢喜跳跃着和人家去亲近。虽说我们俩在单位都不算什么高官显要，但总还有些人缘。逢到双休日或节假日，总会有几个同事、朋友来家闲坐。有时是告知公事，顺便来我家坐坐；有时是上街散步，顺便拐到我家闲聊一会儿。倘若别人家里大一点的狗，家里来了生人，是必定要狂吠一阵，以示威胁的。直到主人呵斥一声，才会罢休。但灰灰还小，尚不知看家逐生之事，见了来客，不分男女老少，一律示以亲近。且象与我们亲近一样，从人家一进门开始，便又扑又抓，或是咬住人家裤脚不放。这一来，很让人家厌烦，但又无法当面发作，只好一边用手推搡，一边心口不一的夸这小狗可爱，不认生，不欺生。当然，也有心直口快的主，见了灰灰的模样，再问几句来历，便当面讥讽我说：“亏你还是个堂堂的科级干部，怎么养这么个东西？又丑又坏。要养，就养个名品，象德国博美犬、奇娃娃、鹿狗、西施犬什么的，至少也养个蝴蝶犬或京吧才行啊。象这种土的掉渣的丑东西，大街上有的是流浪的。赶明儿快把它扔出去，换条好狗吧！”更有来家找我，想托个关系，说说人情，办点私事的，便直截了当的说：“早不知道你喜欢养这玩意儿，这回知道了，赶明儿我给你弄个好的来！”逢到这种时候，我只好向人家解释，我并无此嗜好，只是出于怜悯才养了这只小狗。可千万不要给我弄什么名犬宠物，我根本没心思、也没那份功夫养那些东西。后来，一听到门铃响，知道有人来，我便先让老伴把灰灰关到阳台上去，不再让它出来见到客人。但它并不甘心，听到我们和来人在客厅里说话，它便在阳台上嗷嗷地叫起来，拼命地挠门，非要在客人面前显示一番它的存在。气得我每次在客人走后，还要专门到阳台上揪住它，大声教训一番，告诉它，以后来客人不许再闹。但每次它都似懂非懂的低声哼叫一阵，似乎很不服气我对它的教训。在它以为，家里来了客人，它也是家中一员，怎能不和客人见面并亲近玩耍一番呢？

二是我们傍晚或双休日白天上街散步时，它必死乞白赖地跟着我们出去。起初上街或在小区里走时，它虽然对外面的环境新鲜好奇，但总是不敢离开我们太远。后来渐渐地胆子大起来了，便一出门就自己撒着欢儿往前跑。我因为并不拿它当什么名犬对待，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它预备锁链、皮圈什么的，完全是放任自流。我们老两口在灰灰后面边散步边欣赏路边景色，有时也与其他人打打招呼，闲谈一阵。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石凳上或木椅上休息一会儿，看灰灰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倒也感到有种乐趣所在。但没多久，烦恼也跟着来了。一个双休日的下午，我们上街去散步，顺便买点东西，灰灰当然要跟了去。可还没走出小区大门口，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入时，雍容华贵的女人，手里牵着一条酷似狐狸的雪白小狗。那条小狗让人一看就知道身价不菲，就连那拴狗的皮绳、皮圈，也是精工制作的高档物什。（后来听说，那条狗是国际名犬--日本银狐犬，价值5000多元以上）灰灰见了那条白狗，并不以其有多高贵为惧，一溜小跑地奔过去，又跳又窜地扑到那条白狗身上，想和人家亲昵、玩耍一番。这可吓坏了那个牵狗的女人，只见她一边对灰灰又踢又打，嘴里还骂咧咧的叨咕着：“破小狗,脏拉巴几的,快躲远点！别把我们公主弄脏了！”但那小白狗与灰灰毕竟是同一家族，倒没显出多大反感，反而带着一种好奇的神态，主动向灰灰靠近，想和灰灰亲昵、玩耍一下。这使得那女人更加着急惊恐了。只见那女人对灰灰狠命地一脚，把灰灰踢了一个翻滚，嗷嗷地叫着倒在地上，等着我们去救它。我在后面看到这情景，忙远远地呵斥灰灰，叫它快回来。那女人听到我们喊灰灰，一面急急忙忙地把那只小白狗抱起来，一面拿眼睛向我们冷冷地瞥了几下，嘴里嘟囔着什么，快步走开了。弄得我们十分尴尬。打那以后，老伴要我也去买条狗链子或皮套什么的，把灰灰拴起来。我却不以为然，我想，这世上人有高低贵贱之分，狗因了出身血统的不同，自然也有名贵普通之分。遇到了高贵名犬，它们自己要亲昵玩耍一番，又不是我们指使所为，有什么忌讳的?至于人家讨厌它，咒骂它，或是踢它几下，那又有什么可不快的呢？谁让它不识时务，不知狗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却一厢情愿地跑过去和人家亲昵玩耍呢？还有一次，正是双休日，早晨起来，外面大雾弥天，混沌一片。我便没了出楼散步的心思。但灰灰却不干，早早就咬着我的裤脚，要我带它出去玩。我不理它，它便拼命的挠门，非要下去不可。没办法，我只好给它开了门，放它自己下去玩。往常我把它带下去后，也常常放它自己在楼前草地上玩耍，我回到房里清理卫生，或做早饭。等我们把早饭做完，要吃饭了，灰灰自己就很准时的回家来。谁知那天过了早饭时间，也不见灰灰回来。吃过饭后，老伴对我说，“你还是下楼去喊喊它吧，往常早回来了。别是今天雾大，灰灰找不着回家的道儿了。”我不禁一笑说，“哪有那事！狗是靠嗅觉认路的，雾大不大有什么关系。夜间比这还黑，狗们还不照样在外面跑？”说是说，过了好一大会儿，仍不见灰灰回来，我也觉得有点不对，于是下楼去找。但找遍了小区所有绿地、片林、健身场地，也没看到灰灰的踪影。我不禁有点纳闷起来。按说灰灰下楼自己玩耍已经不是十天半月了，从来没有迷路忘家或跟别人走掉的时候。一般时候都是在小区里跑来跑去，不可能自己跑丢。就它那个丑样子，也不会有人看上它顺手抱走，它怎么会不见了呢？

找不到灰灰，我只好回楼来。心想任由它去吧，到哪儿去找它啊！谁知，当我走到我家隔壁楼口时，正好见到一个人从隔壁楼口出来，看到我在路上边走边张望，便问我在找什么。我一见此人，原来认识。知道他是县地税局的一个副局长，县里开会时互相照过面，但平时没有工作上的往来，接触很少，以至只隔一个楼口，竟不知同在一栋楼上居住。我告诉他在找小狗。他不由得一愣，问道：“那是你家养的小狗？”我说：“你看到了？在哪里？”他答到，“早上我出去买油条，我家小狗跟了我去。回来路上遇见一个小狗，灰不灰，黄不黄的，像个大猫。因为追着我家的小狗，竟跟着我们进了楼口。我们楼口是有电子门的，人一进去门就自动关上了。那只小狗还要跟着我们进屋里，我看它那样子，以为是没人要的，就没让它进去，但忘了给它开楼口门。它出不去，就在那楼口里面呆着。我想等会儿有人出去一开门，它必会跑出去。哪知今天是双休日，大家都在家里歇着，这半天竟没人出去。这不，我刚才出来想去超市买点东西，看到那只小狗还在楼口那儿趴着呢。没想到是你家的，那我快给它开门让它出来吧。”说完转身回去开了电子门。我忙在楼外喊灰灰，灰灰显然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大概也早就饿了，一见了我，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使劲向我身上扑，一边扑着嘴里还一边嗷嗷地乱叫，那样子好像在说：“你可找我来了，我还以为回不了家了呢！”我带着它回家的路上，那位局长一边与我同行，一边和我搭话说：“老兄，不是我说你，你要养狗，就养条像样的。就这样的普通杂巴狗，养它干啥？也不嫌丢你这正科级干部身份！瞧我家那狗，纯正的德国博美犬！是今年过年时咱县里长风集团公司王老板送的。听说现在值四、五千元呢！前两天我们市局高局长知道我弄了个纯种德国博美，一个劲念叨要我卖给他呢。为这事儿，我媳妇还直发愁，卖个他？不能要钱。送给他？真舍不得。这不，我只好打电话让王老板想法子再给弄一条，我好给高局长送去。老家伙准是觉得有点肉疼，答应十来天了，还没办呢。等过两天，我让小尚他们到他那公司查税去催催，老家伙就该着急了。老兄，要不我给你念叨念叨，让他也给你弄个？你要是嫌博美太贵，给你弄个小鹿狗、或者西施什么的，顶多六、七百块钱。”我连忙向他解释了一番，说明我并不喜欢养狗，只是表妹送来了，没办法才留下的。养名犬、好狗我连想都没想过，也没那个条件伺候它们。那位局长半信不信地摇了摇头，表示无奈地径自走了。回到家里，我把经过向老伴一说，老伴笑骂着说：“瞧你养个破狗，倒惹出这么多事儿来了！就你们那个整天摆弄文字的破单位，说起来也是个正科级干部，还想和人家比？人家不过说说罢了，真给你弄个来，你是买的起，还是养得起？算了吧，武大郎养夜猫子，什么人养什么鸟。咱们就是这样人家，就养这么个杂巴狗，我倒觉得挺不错，蛮有乐子的！”

三、灰灰的蹊跷走失

在来到我家五个月后灰灰失踪了。确切地说，灰灰是被人偷走了。因为它还只有七个月大，还没有长成真正的大狗，还不具备反抗别人对它的束缚和抢劫。听一位乡下朋友说，狗长八个月，八个月以前的狗，还算不上真正的大狗，还很容易被别人骗走或带走。而我的小灰灰，正是在不足八个月的时候，被人偷走的，而且，它被人偷的有点蹊跷，有点令人纳闷。

随着灰灰的一天天长大，它的毛色、个头、样子都有了很大变化，原来一身灰拉巴几的短毛，变得灰浅黄深了；原来像个小猫大小的身子，长的像个半大狗的样子了；原来有点发尖的嘴巴，变得方方阔阔的了。难怪老伴开玩笑的说：“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看咱家的灰灰也越长越好看了。”我也总是笑笑说：“再好看也是个杂巴狗，没个啥出息。”老伴嗔怪的瞥我一眼说：“你呀，见了几个高级狗还真想邪了。啥叫杂巴狗呀？啥叫出息呀？也不看看你有多大出息！我看咱们的灰灰就蛮好的，越来越懂事儿，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可人了。赶明你就是弄个高级狗来，我也不要，我就要小灰灰。”

的确，随着灰灰的长大，它确实是越来越乖巧懂事儿了。每天早上四五点鈡，它仍是早早醒来，但已不再嗷嗷叫门或胡乱挠门了，只是自己在阳台上玩耍。等听到我六点多钟起床的声音后，它便马上开始叫门或挠门。待我起床穿好衣服，打开阳台门，它便亲昵地在我脚下撒欢，并咬着我的裤脚，拉我向楼外走。等我给它开了防盗门，它又来回蹦跳着，有时还汪汪地叫一声，意思是要我带它去楼下玩耍。有时我就带它到楼下玩一会儿再回来做事，有时我不想下去，就对它说一声：“我没空带你玩，你自己下去玩吧！”它就乖乖地自己下去玩，并且一到我们做好饭的时候，就准时跑回来。只要我没把防盗门关死，哪怕是有一条小缝，它就会从外面用爪子拨开门。自己飞快地跑进屋里。有时我不注意，一下子把铁门关死了，它回来后拨不开，就在门外嗷嗷地叫一、两声，然后安安静静地蹲在门外，等我们给它开门。对于食物，它从来不挑剔，给它什么它就吃什么。而且总是一次吃光，从不剩下一点。每天我们上班去时，它都要跑到客厅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出门去，直到我们“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有时它在里面还要叫上一声，似乎是在和我们喊再见。每天白天我们上班，它自己在家里，肯定是非常无聊。所以，一到中午和晚上我们回家打开房门时，准会看到，灰灰早就等在客厅门口了。大概是它早已经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了。逢到双休日我们带它上街散步时，它便欣喜若狂地在我们前面连蹦带跳地跑来跑去。但它不论跑出多远，只要听到我们招呼，就马上跑回来。每次散步回来快到家时，它都急急忙忙地跑在我们前头，早早上楼，蹲在铁门前，等我们开门进家。实在话，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老两口真的把它当成不会说话的孩子了。因为女儿在外上学，还没有男朋友，有时我就拿灰灰和老伴开玩笑，对灰灰说：“灰灰，快叫姥姥，她给你好吃的！”灰灰看看我，又看看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后来果然立起身子，朝老伴嗷嗷地叫两声，又转着圈连连给她作揖，真像是在向她要东西似的，惹得我们忍俊不止。我于是笑着对老伴说：“灰灰已经叫你姥姥了，快去给它拿块火腿肠吧！”老伴也笑着说：“亏你想的出，你咋不说它在叫你姥爷呀！”我说：“那不对。你听，灰灰叫的不是“媪媪”吗？媪媪就是姥姥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有灰灰伴我们一起生活，我们的日子确实增添了不少欢乐。然而，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在一个双休日的上午，灰灰却忽然失踪了！而且失踪的那么蹊跷，那么突然！

而且，造成灰灰丢失的原因，竟然是怪我自己！

我实在想不透，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某种目的和要求，怎么会想出那么多的阴谋和计策，怎么会全然不管别人的感情和感受，而做出那么令人鄙夷、令人气愤的事情！

那是国庆节过后十几天的事情。那天是双休日。早饭后，我想起家里的鸡蛋用完了，于是下楼到小区里的超市去买鸡蛋。见我穿好衣服要下楼，灰灰自然要跟我出去。我本不想带它出去，老伴却说，“你让它在家里干啥。快带它去吧。”于是，我带灰灰去了超市。那天天气有点冷，到了超市门前，我告诉灰灰在外面等我，它就乖乖地蹲在门外了。我在超市里买了鸡蛋和一些调料什么的，正要出来时，忽然见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于是我们在超市里多说了几句。等我走出超市一看，灰灰已经不在超市门前，不知哪里去了。我忙在四周找了找，但连喊了几声，仍不见灰灰跑来。我想，大概是因为天冷，我在超市里呆的时间太长了，灰灰嫌冷，自己先跑回家里去了吧。于是便不再找它，提了买的东西，径直回了家。然而到家里一问，老伴告诉我灰灰并没有回家来。这下我才有点着急了。灰灰能到哪里去呢？外面天冷，小区里基本上没几个人，也没有玩耍的小狗，灰灰不应该在外面自己玩这么长时间哪！更不可能跑到小区外面去玩哪！怎么就找不到它呢？没办法，我只好又回到超市附近去找。这时天已近中午，小区里出来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我向超市附近的人们问看到一只小狗没有，人家都摇摇头说没看到。后来。超市那位年轻的女老板出来对我说，：“大哥，我看你不用找了。你这只小狗不是自己走丢了，一定是让人家给偷走了。你想，你那小狗已经那么大了，又那么听你的话，它怎么会自己跑远了呢？我那会儿在超市里恍惚看到，外面有两个人在门口转悠着。说不定就是那两个人看你进了超市，趁机把小狗偷走了。”我半信半疑地问到：“那怎么没听到小狗叫唤哪？我家的灰灰一般不跟外人走呀！别人逮它，它肯定要闹的呀！”那位女老板笑着说：“大哥，你可真傻，要是人家专门想偷你的小狗，还会想不出让它不叫唤的法子来？只要拿个东西把它一蒙，骑上车子一走，你上哪儿去听到叫唤哪！”

于是，我彻底放弃了寻找灰灰的念头，绝望地相信了那个女老板的话--灰灰真的是被人偷走了！我们真的失去拥有灰灰的快乐了！

但是，我和老伴却怎么也解不开灰灰丢失的谜。灰灰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狗，既非名犬，又不好看，那些人为什么要偷它呢？而且，想起来完全像是有计划，有准备的呀！

十几天后的一个双休日上午，我正在家里上网看小说，老伴在客厅看电视—自打灰灰丢了以后，我们的生活显得十分单调枯燥了，每天的休息时间只能和灰灰没来以前一样，我看书或电脑，老伴看电视或摆弄阳台上的几盆花。忽然，门铃响了。老伴从防盗门猫眼里向外看了看，不认识，以为是我的朋友，就喊我去开门。我从猫眼里一看好像面熟，就开了门。

进来的是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我好像在那里见过面，另一个不认识，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纸盒子。两个人进门后，我面熟的那个人对我笑着说：“李主任，不认得我了？上个月在县礼堂开会，咱俩还说话着？”“哦，认识，认识，孙经理我哪能不认识呢？快坐，快坐。”他一说话，我猛然想起来了，这人是县里著名的民营企业海纳公司的一个经理助理，姓孙，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县里各个部门大都知道这个人，因为他在公司里大概是专门负责跑关系的，经常到县里各个部门去。可他有什么事儿找我啊？我正想着，姓孙的接着对我说：“这是我们公司办公室主任老张，”我边倒茶边点头说：“你好，张主任。”倒完茶水，我刚坐下，那个姓孙的对我说，：“李主任，今儿到你这儿来，没啥别的事儿。听说你们老两口家里没人，挺没意思的，养了个小狗又丢了。这不，前些日子地税局刘局长到我们那儿去，说起过给你弄条好狗这事儿。当时没来得及办。这回王老板叫人从外边给你弄了个博美犬。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毛色，听说你们原来那个小狗是浅黄色的，就弄了个金黄长毛的，快两个月了，挺不错的。你看看吧！”说完，就让那个姓张的主任打开纸盒，放出一只全身金黄色长毛的小狗来。我一看，正是一只电脑上广告图片里展示的那种德国博美犬，又叫松鼠犬。长长的毛，小小的脑袋，短短的小腿，乍一看像只小狐狸似的。看到这只小狗，我忽然一下子想起了灰灰。我家的灰灰刚刚丢了十几天，他们怎么就知道了？还特意给我送来一只名贵的博美犬？难道我的小灰灰竟然是他们偷走了？他们给我送宠物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的。可我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后，我马上很平静地对他们说：“哎呀，这可是咋说的，刘局长太热心了，王经理也是真上心的人。可他们应该知道啊，我这个人其实根本不喜欢养狗，老伴又特别爱干净，不愿意伺候那玩意。上次养了条小狗，是表妹死乞白赖硬塞给我们的，要不然那只小狗在她家就要饿死了。这些我都和刘局长说过。现在小狗丢了，倒少了一分麻烦，我们可是真的不想养这玩意了。真是对不起，还得让你们拿回去。没办法，请孙经理代我向王经理道个歉吧！”“那怎么行，那我们可跟王经理没法说。这小狗，李主任你可说啥也得留下，我们王经理为这事儿可上心了！”那个姓孙的连连向我说道。

人找上门了，狗也带来了，看来这事儿人家是精心谋划好了，事在必成之中了。我想了一下说：“孙经理，小狗的事儿好说。你还是干脆跟我直说，王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儿吧。要不，我留下小狗也不踏实。”

“真的没什么事儿。王经理就是让我们给你送狗来了。不过，顺便让我跟您说说，上回县委赵书记不是定了，让你们研究室把我们那个二期工程对今后县里环保有什么影响搞搞调研么，不知你们搞的咋样了。王经理请你们多关照点儿。需要我们配合啥，早点告诉我们一下。”

哦，原来是为这件事！我忽然恍然大悟了。我说为什么王老板会突然找上我，而且还给我送小狗了。原来是因为他们那个所谓的二期工程立项的事儿！大概是县里人人都知道，我这个人在清水衙门呆惯了，一向不会搞什么个人关系，也没给哪办过什么私事，外面传出了个清廉名声，其实是环境使然。他们为了拉上我这个关系，竟然想出了这个办法！可他们公司那个二期工程，明明是个从眼前看没啥影响，从长远看，会严重影响全县环保的项目呀！我说当初县里环保局怎么搞的环保审核呢，原来其中真有名堂！但是现在，我总得想办法让他们把这小狗带回去才是，不能把这事儿说透。于是，我只好漫不经意地说：“哦，那件事情啊，好说。我们正在做呢。从环保局的意见看，没啥问题。我们恐怕也调研不出啥来。领导让搞，就得搞呗。”姓孙的听我这么一说，心里轻松了下来，连连说着“那就请多关照、多帮忙，我们就回去了”的话，起身要走。我赶忙拦住他们说，“别急呀，你们听我说，王老板说的事儿，我们一定好好研究，想法促成。可这小狗，今天你们真不能留下。因为我老伴这几天正闹血压高，实在没工夫侍弄它。要不你们回去和王老板说说，这只小狗让他先送给别人，等过些日子我老伴的身体好些，有精神时，我再给你们信儿，再让王老板费心给弄一个来。”我边说着，便把那只小狗抓住，放到纸盒里了。见我这么一说，那个姓孙的和姓张的互相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推让着拎起纸盒回去了。

两个人走后，老伴对我说：“我在里面听着，觉得怎么也不对劲。闹不好咱家的灰灰是让他们给偷去了，就为了给你这个破主任送个高级狗！哪让你成天念叨张家的狗好，李家的狗高级呀！这回人家给你送个高级的来了，你咋不敢要啦？哼，可惜了我们的小灰灰。”我苦笑了一下，对老伴说：“你说是他们把灰灰偷去了，有什么证据？谁看到了？算了，咱们自认倒霉就是了，你叨咕又有什么用？他们送的小狗你敢要？那只小狗至少得五千块！那叫极品博美！那也是咱们能养的？算了，要是他们没把灰灰弄死，光是送给别人去养，那就不错了。至少灰灰不是因为咱们而遭难的呀！”

事情过后，我的家里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单调又有点枯燥乏味的生活。我们做的调研报告也被领导采纳了。那个公司的二期工程项目被否决了。我又一次成了县里各局议论的热点。但我自己觉得无所谓，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失去什么。而唯一让我感到遗憾、悔懊的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的小狗灰灰丢了。也不知现在它在什么地方，谁的家里，遇到了什么样的主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就在我要结束这篇啰哩啰唆的文章时，我忽然听老伴说，她的一个表弟家里丢了两年多的小狗，前两天竟然自己跑回来了！虽然已经饿得精瘦，但进了家门就直扑主人两口子身上，那个亲热劲完全象一个走失多日的孩子回到了家，找到了亲人一样。老伴说，不知咱们的灰灰能不能也自己跑出来，自己找回家。我知道，老伴那是太想小灰灰了。灰灰和人家那只狗是不一样的。人家那只狗在丢失之前，已经养了三年多，完全是大狗、老狗了。而我们的小灰灰从出生到丢失才仅有七个月大，还完全是个没有长成的小狗。而且它在我家里也仅仅生活了五个多月。偷走它的人肯定把它弄到离我家很远的地方去了，它想自己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我却在心里偷偷地企盼着灰灰的回来，虽然知道这希望很渺茫。

我的小狗灰灰，你还能自己回来吗？你知道，我们是多么喜欢你，多么疼爱你，多么盼着你回来呀！

2008年3月2日-4月24日

本文已被编辑[川菜]于2008-4-26 9:28:5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