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仇

“我一定要做个侠客！”我在心底里说。同时，把面前的书扔得远远的。

“我文家堡世代以书礼传家，祖宗留下的这些宝贵的东西是不可以在我们手中荒废的。”父亲总是如是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也，天下之盛事，这才是主流。”父亲还说。

念书真的有用吗？我在心底里发出疑问。虽说文章可治世，武力可开疆，可现在是乱世……

这些年自从出了个菜刀门、斧头帮，天下乱成了一锅粥。更有些江湖人士，伺机为非作歹。附近的武家寨最近不断地招兵买马，天天进行操演，据说他们还请了许多武林人士助阵。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呀。

我最看不惯江湖上这类人，挎着刀和剑，鬼魅一般四处游荡，耀武扬威，牛逼烘烘地——自以为天下武功第一。其实听父亲说，天下第一的人早死了，留下一部绝密剑谱叫“飞天神剑”。没人知道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书，千百年来都只是口头相传，以讹传讹。

这年头，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夸口自称天下第一，自称xx大侠。这些人，喜欢喝花酒，赌银钱，往往胜过爱手中的宝剑，看见美女眼放光，看见的宝贝就往怀里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侠么？

我扔掉手中的毛笔，就像扔掉一把破扫帚——我渴望有一把剑。

我忘不了，在那个春风和煦，月华如水的夜晚，武家寨的人，还有一伙武林人士，手持长刀，肆无忌惮地闯进了我们的家园，焚烧我们的房屋，抢掠我们的牛羊，屠杀我们的兄弟姐妹，将我们的寨子瞬间变成一片废墟……为首一人我认得，人称“塞北骆驼”，身形长瘦，面色微黑，使一柄泼风刀，最为凶悍残忍……

我的父亲仓促之间聚集族人抵抗，可文家堡除了堆积成山的书外，居然拿不出几件像样的御敌武器。父亲刚刚爬上马背，就被“骆驼”连人带马一掌打翻在地……

父亲从此一病不起。病床上，父亲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摇头，说，燕山，书——书——

【二】拜师

文家堡的担子现在落在了我的肩上。我成了文家堡的少堡主。

我不知道父亲最后一句话是说“书”还是“输”？但我知道，仅靠几本破书拯救不了我们。我们必须抛弃千百年来文绉绉的书生架子，拿起武器勇敢战斗。

武家寨和文家堡的矛盾远非一日。千百年来，为了争论学文好还是学武好，他们互相谩骂，互相贬损；为了争夺土地，争夺水源，争夺矿产，他们互相残杀，血流成河。每一次争斗中，不知有多少英雄的儿女倒下……

武家寨有先人遗传武学，文家堡有祖先密授兵法，在两族以往的斗争中，双方互有胜负。祖宗立下规矩，文家堡的人和武家寨永世不得来往。凡我门中人，必世代以读书为业，有违此誓者，逐出家门。

尽管我自幼就非常胆小，身子又弱。没有父母在身边，夜里根本就不敢入睡。我的威胁可能来至于老鼠或者一只小小的蟑螂，天空的霹雳闪电都会让我战栗不止。

可是我知道，作为文家堡的掌门人，我现在别无选择！我拿起父亲用过的剑。这把剑也曾经饱饮鲜血，可现在已经锈迹斑斑……

我在院子里的大石上精心地打磨它。我咬紧牙关用力地磨，直到手上现出一个个血泡。

“会使剑么？”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后多了一位白发长髯的老者。

“不会。”我说。

“想练剑么？”老人家样子很和蔼。

“想！做梦都想……”

后来，这位老者就成为我的师父。

【三】燕山与寒月

我随师傅来到了他的修炼之地——冷月峻星谷。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叫大师姐，”她说：“我叫寒月。”

“可是，我明显比你大呀？”我说。

“你打得过我吗？打得赢我——我叫你师兄！”寒月说罢，挥拳向我面部袭来，我目瞪口呆，等着挨打。眼看拳头就要挨上时，她的手却又往下一撤，变拳为掌，在我胸膛上一推。我的身子早已飞了出去，斜斜地坠落在一个草堆上。

“月儿，不得欺负他——他不会武功的。”师傅道。

“爹爹，我哪里欺负她呀，我陪他玩儿。”寒月扮了个鬼脸，同时嬉笑着对我说：“不会武功，你老抱着一把破剑干啥？”

师傅亲手在山顶植下一片小树苗，拿出一副很大的水桶说：“你天天从谷底挑水浇灌，等他们都成活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传授武功了。”师傅教给我一些简单的步法和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

为了早一点练武，每天四更的时候，我就爬起来挑水，一直干到暮色西沉。我不仅挑水，还要打柴，伐木，兼外出采买。寒月时常远远地看着，眼神满是关切。央告道：“爹，你看他身子如此单薄，让他少干些吧。”师傅只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开始，我一次只能挑少半桶，行走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还经常磕坏了水桶。师傅少不得要骂一通，说再这样下去，没你的饭吃……每当我完不成任务，不好意思去吃饭时，寒月总是来拉我。她还时常偷偷塞几个馒头，让我路上作干粮。我挑着担子一步步地向山顶攀爬……每次，我感觉到吃不消，想放下担子休息时，一回首，就看在寒月战在高岗上张望。我疲惫的身体顿时有了力量。我渐渐地悟出了师傅的苦心，将师傅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和步法用上，居然身轻体健，如履平地。我终于可以挑满桶水了，而且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寒月获得师傅恩准，可以天天陪我上山。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鹿，在我前后不停地蹦跶。

“燕山？为什么学武？”寒月笑盈盈地问。

“报仇。”我说。想起我的父亲，和惨遭杀戮的乡亲，我的眼中落下泪来。

寒月默然了。“燕山，加油吧！”她拍拍我的肩，“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就可以下山去报仇了。”

她在后面唱起歌来，“雁南飞，雁南飞，江湖儿女心多悲，干戈未落烽烟起，英雄一去不复回……”那调子很哀婉忧伤，酸酸涩涩的感觉弥漫了整个空间。我脚下的步子更加坚定了。

【四】练剑

第二年春天，山上的树木都抽出了新枝，绽放成一片翠绿。师傅的眼神也有了些许欣慰。他说，可以传我剑法了。寒月和我欢呼雀跃。

然而一切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当我拿起剑企图学着师傅的样子闪展腾挪时，感觉有千钧重。以前练的步法身法也派不上用场了。师傅说：剑在人手，而人在剑心，剑随意走，剑未发而气生……剑人合一，是有剑如无剑，剑光夺魂魄，剑气亦可杀人……

我着实愚钝，连师傅一半的话都难以领悟。好在有寒月在边上悉心辅导，一招一式给我比划，还和我对练……天长日久，才稍有长进……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这天，我正在山上晨练，师傅找到我说。文家堡再次遭人血洗，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师傅把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递给我说：“这把锟铻剑是为师心爱之物，送给你吧。”我匍匐在地：“徒儿怎经受得起？”

“一个男人，必须要有一口好剑。”师傅说：“但是切记，一个拿着剑的男人，永远只能有一个姿势，那就是站立……”

“爹爹，燕山走了，谁给我作伴呀？”寒月撅着嘴说：“我才不愿在山里守着你个老头子……”

师傅受不过她纠缠，只得说：“好好好，你下山去吧，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寒月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挽着我的手向山下飞奔而去……

【五】得剑谱

在一个僻静处，寒月拉住我，将一个小小的包袱交到我手里。

“什么？”我问。

“自己看。”

我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牛皮纸，才发现是一本薄薄的书。里面画着各种图谱，就跟我小时看的小人书一样。再仔细看时，发现有名堂。图上人或三或两，手持器械，但其中总有一人使长剑……他们操演的是一套绝世武学。有单兵演练，有多人格斗……

寒月说：“没见过吧，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飞天剑法》。”

“你就是飞天剑法的传人？”我异常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寒月道：“收好，没有高深的武功，你怎么打败你的仇人？”

她说这本书乃是祖师爷揣摩敦煌壁画飞天形象而创制而成，自出道以后罕逢敌手……

“月月，你对我真实太好了？”我禁不住热泪盈眶。“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么？”

“当然不知道了，我偷来的——用完又还给他呗！”

“呵呵，想不到我燕山有如此福分，独得恩师三件至宝！锟铻宝剑，武功秘籍，还有——”我看着寒月仰天大笑……

“你坏死了！”寒月满目娇羞，躲到一边去了……

回到文家堡，触目皆是苍凉。自我离去后，文家堡不断遭到武家寨的人偷袭，还有一些武林人士的抢劫。他们向文家堡征收重税，任意收刮，弄得民生凋敝，百业不兴。有些没骨气的人，投靠了武家寨，还有许多人忍气吞声挣扎在生与死之间……

“少主人，你可回来了？”大家看见我，哭作一团。

“诸位莫要悲伤，我会带领大家复仇的！”

“复仇！复仇！”乡民们欢呼雀跃。

我率领众人，一面重整旗鼓，外修军备，内练武艺，一面和寒月钻研“飞天剑法”。有些老古板说我将祖宗遗训彻底抛弃了，我也懒得理他们。

数月后，我下令正式向武家寨宣战。寒月和我一马当先，虎入羊群一般，冲入敌阵，斩将夺旗，将武家寨杀得落花流水……

【六】与骆驼的大战

我知道，胜利只是暂时的，艰苦的战斗刚刚开始……

果然，是夜，有许多江湖中人士驰援武家寨，欲偷袭我军营地。幸好我早有防备。我命弓弩手射住阵脚，和寒月亲率一支精锐小分队前去迎敌。

对面一黑大汉挥舞着门板似的大刀，在我军阵里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这厮就是“塞北骆驼”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更不答话，一催坐下马，迎了上去。

骆驼的大刀直奔我头上而来，我忙举剑相迎，两件兵器相碰，两股内力在空中相击，发出断金碎玉之声。锟铻剑毫发未损，看来骆驼这刀也是天下至宝了。

骆驼看见我，颇感诧异。“小子，能接我的招呀——行！报上名来，大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文家堡少主燕山是也——替文家堡众乡亲讨还血债而来。休走，拿命来！”

我按运内力，挺剑直取骆驼要害。骆驼不慌不忙，舞动大刀来挡。看看剑要到时，我却凌空虚晃，突出左掌，一招凌空劈水，击向骆驼软肋。骆驼却不遮挡，只是将身形微矮，结结实实地受了一掌。我的掌力入击在棉花上一样，无声无息。这就是骆驼的奇门绝学，“无相神功”。看来这厮功力深厚，防守严密，只能用智谋取胜了。

我舞动锟铻剑，护住自己门户，相机而动，力求一发制敌。但见剑光闪闪，若寒天飞雪。地上的枯叶，尘埃都被剑气吹动，向骆驼面前压过去。骆驼眼花缭乱，也催动内力抵御。我乘机使出一招，石破天惊，一剑刺向他眼睛。骆驼大刀微收，护住面门。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挽一个剑花，再使一招秋雨绵绵，剑锋分别指向骆驼身上三个不同的部位。此一招三式，乃飞天剑法里边的一种，骆驼救护已经来不及了。

想不到，骆驼居然不管不顾，一招玉石俱焚，向我丹田处袭来……我大吃一惊，忙收回内力护住要害，但还是被他的掌力挣得心脉紊乱。我倒退数步，方才稳住。骆驼也中了我一剑，仓皇向北逃去……

【七】悟道

寒月杀散众人，急忙来看我，见我面色青紫，大吃一惊，忙助我运用本门内功疗伤。

手下人来报，已攻克武家寨，俘虏男女无数，缴获金银财宝成山。有长者建议我说，要将武家寨斩尽杀绝，以免再与我们为敌……有的说，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做我们的奴隶，世世代代供我们差遣，驱使他们为我们挖煤炼铁……有的说，要将武家寨并入文家堡，一统大业，世所罕见……

我哈哈大笑：“尔等谬矣，世代相争，杀伐无度，焉能有止？我宁愿与武家寨签订和平协议，从此互不相侵，友好往来。”

还有人建议要将文家堡世代先人留下的那些无用的书，付之一炬，以武学垂教于后世。

我呵斥道：“以文治世，以武开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千百年来，我们都错了，还能错下去么？”

我当即颁布命令，传檄各方——以后，凡我文家堡接班人，必文武全才，德艺双馨……若有再论重文轻武或重武轻文的，杖100，逐出！

我和寒月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侍候，锦衣玉食的生活。我们晨起练剑夜读书，形影不离。可她脸上却少有笑容。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说实在的，我也不喜欢这儿。

自文家堡和武家寨这一战后，天下似是平静了许多。我看着手中的剑，却陷入沉思——千百年来，人们热衷于杀戮，可武力当真能解决问题吗？

有消息传来，说塞北骆驼逃进了沙漠里，在某个角落潜心修炼，口口声声要报仇雪耻。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对月儿说：“我一定要擒住这厮！”这时，我的飞天剑法以练到七成。

“难道你只想着报仇吗？”寒月问。

“不！”我说：“我要告诉他一句话，天下武功的最高境界是——有剑若无剑！”

这是写在《飞天剑谱》后面的一句话。

“那以后呢？”寒月继续追问。

“以后呀，”我看着天边一丝绚丽的彩霞，说：“我们结婚，养许多娃娃，然后找一个地方隐居，过真正逍遥自在的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