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镇坐落在城市的郊外,一条小河由东向西贯穿全镇。这里因为要发展经济,由政府规划指导全镇人民培植桃树,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桃树开出了粉色的桃花,相互角逐、争奇斗艳,桃花镇也因此而得名。
桃花镇远近闻名,许多城里人一到周末都相邀到这里踏青,感受大自然的清新。这里相继建起了一些农家乐,一些小贩的生意越做越大,小镇子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升。腰包富有了,人们也懂得享受生活了,茶馆、麻将馆、美容院应运而生。
李大顺是土生土长的桃花镇人,他是文革后恢复高考制度后被录取的,后来被安排在教育系统,当了一名村小的老师。他长得高高大大,十分英俊,工作能力极强。
李大顺成了姑娘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他能说会道,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给李大顺暗送秋波的姑娘真不少,媒人提亲的也是一长串,可李大顺无动于衷。他心里爱着的是同校的陈兰英。陈兰英花一般的年龄,因为是知识分子,骨子里透着一股书香味,让李大顺为之着迷。
李大顺和陈兰英有共同语言,很多观点能产生共鸣,他们年青,朝气蓬勃。陈兰英对李大顺也十分满意,很快他们恋爱了,在这个寂寞的小山村里,他们因为爱而变得不寂寞。
他们的爱水到渠成,二十五岁那年,李大顺娶了二十三岁的陈兰英,他们的生活美满幸福。婚后夫妻志同道合,工作上相互提携,让李大顺的工作成绩更上一层楼。教育局看到李大顺夫妇工作成绩突出,相继把他们夫妇调入了桃花镇。
同年,陈兰英怀孕了,李大顺对她更是呵护备至。
在陈兰英怀胎七月时,她大病了一场——喘得很厉害,让她夜不能宿,整晚整晚的坐着,不能平躺,口唇及面色青紫,说话也感累得慌。李大顺把她送到城里的医院,医生说:“这是支气管哮喘,可能是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很多原因都会诱发它,这次怀孕就是诱因。好时如常人,发作时人挺难受,如不及时治疗,会危及生命。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病的频率也会越来越多。”
在医生的积极治疗下,陈兰英这一次总算熬了过来,但从此她与药物结下了不解之缘。她生下女儿后,偶尔也会发病。为了妻子,李大顺把陈兰英的工作辞了,只要求她在家安心的带孩子。陈兰英当起了家庭主妇,相夫教子。
陈兰英长年的药物预防,医药费成了这个家庭一笔不小的支出。女儿的尿布、奶粉钱,这些都压在了李大顺的肩上,教师的工资本来就很微薄,他每天上完课后还得去附近的砖瓦厂背水泥、沙子等东西赚点钱用以补贴家用。
陈兰英的病一年比一年重,她的体形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变形了,激素在她身上发挥了作用,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了,一张脸浮肿得如大面饼,腰如水桶。李大顺没有嫌弃妻子,他一如既往的爱妻子,爱这个家,看到妻子发病时的痛苦样,他余心不忍,总希望生病的是自己。
女儿在一天天长大,陈兰英做家务活也觉得有些困难了。李大顺的压力就更大了,他白天上课,晚上还得洗衣做饭,吃饭之后还得辅导女儿的功课。陈兰英看在眼里,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自责和暗自神伤。
因为病情的折磨,陈兰英的心里发生着一些变化,她害怕李大顺会抛弃自己和这个家,每每丈夫回家晚了,她会盘查半天。开始李大顺还能耐心的解释,后来问得太多了,李大顺也心烦了,他干脆不回答,这更让陈兰英疑心重重。陈兰英会在李大顺上课时如幽灵一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让李大顺心里如吞了毛毛虫一般,再苦再累他都能忍受,可妻子的监视与不信任对他是一种负赘。这也成了他在别人眼中的笑柄,让他失去了做人的最基本的尊严。
李大顺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还是尽心尽力的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工作上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他培育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每年的先进个人、五好家庭他都榜上有名。因为有了这些光环,李大顺更是有苦不能言,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一个难得的好男人。
陈兰英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砸地上。李大顺试图制止妻子,陈兰英会借故又哭又闹,说李大顺打了她,女儿会责怪父亲:“爸爸,你怎么能对妈妈这样呢?”让李大顺有口莫辩。女儿是他生活的希望,他不能让女儿心中留有对自己不好的影子,因此他会极力的安慰妻子,让陈兰英在暴躁中转安静,渐渐的搂着李大顺熟睡过去,李大顺才会得到一时的安宁。
一年年的折磨,这个家在经历着巨大的考验,李大顺外面光鲜,心中流泪,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李大顺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在家里时时的忍受,不能发泄。他在外对任何事都很挑剔,对人也苛刻起来了,谨小慎微的样子。人们都说:“李老师变了。”李大顺无形中在改变着自己,他遇人一聊就是半天,天南海北,直到人家觉得很烦了,他还津津乐道。
女儿很有出自息,大学毕业,已自食其力,这多多少少让李大顺舒了一口气,女儿对父亲有无限的敬重与感激,这一点让李大顺甚是骄傲。女儿的出人头地,也让陈兰英觉得脸上有光,她对丈夫时好时差,完全凭着性子。
李大顺送陈兰英到医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陈兰英发病时生活不能自理了,李大顺倒的茶烫了,陈兰英会罗嗦半天。李大顺必须是招之既来、呼之则去,要不然陈兰英又会情绪激动,喘得更严重。
病折磨着陈兰英,陈兰英折磨着李大顺,李大顺看什么都不顺眼了,他会在房间里挥舞着拳头,踢打着桌椅……
看着桃花镇的人一个个笑颜如花,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无数次的想过以后的生活,他在桃花镇过了二十多年沉闷压抑的生活,马上要五十岁了,以后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已谈不上爱了,生活已把他折腾得体无全肤,有的只是那点责任,他想过离婚,以他的条件再找一个健康能干的女人是不成问题的。但相濡以沫的困难生活都熬过来了,现在女儿成人了,她会怎么想?她决不同意;外人怎么看?在这个不大的桃花镇,李大顺多多少少也算个名人了,闲言碎语会让他抬不起头;再说,陈兰英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李大顺泄气了,他一个大男人真的会被憋死。看着病床上邋遢的老妇人——不认识的人都说是自己的老妈子,以后还要这样过下去,李大顺的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最初的爱已没有了,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和懊悔,陈兰英把他做男人的权力也剥夺了。要是原来娶村头的阿莲——她腰板硬实,干活是一把好手,现在健健康康,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地步。
陈兰英这样半死不活不知还有多少年,同床共枕却同床异梦,李大顺有些恶心与厌恶了。李大顺左右为难,过也不是,不过也不是,他的思维在渐行渐远,灵魂在出鞘,心底的最深处是暗不见底的死胡同……
明天是李大顺五十岁的生日,女儿说要回家为父亲祝寿,李大顺在电话这头含含糊糊:“好,好,回来吧,孩子……”
第二天,桃花镇传出了新闻:李老师的妻子陈兰英服毒自尽了。
人们可怜这个女人:怕是被病折磨得够呛的,这样也好,她解脱了,李老师也解脱了。
李大顺呆呆的望着平静安祥的女人,他什么也没说。
女儿为父亲祝寿,看到的却是母亲的自尽身亡,她难以接受事实,抱着母亲的遗体:“妈妈,好死不如耐活呀,你为什么偏偏选择这条路?……”
办完丧事,女儿真心对李大顺说:“爸爸,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我和妈妈都很感激你。你还是给我找一个后妈吧,好好的过完你的后半生,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和妈妈的好!”李大顺早已泣不成声,他好多年连哭的机会也没有过了。
李大顺经人撮合,很快与镇上开茶馆的寡妇金花梅开二度。
结婚那天,李大顺穿着笔挺的西装,还是那么帅气,他的笑容发自心底。在人们推杯换盏的祝福声中,柏油路上却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一辆警车开到了婚礼的现场,威严的工作人员把新郎李大顺推上了车,一啸而去。
小镇沸腾了,李老师为人师表,年年先进个人,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照顾生病的妻子几十年如一日,这是为何呀?
镇西头的二愣子的一句话让人们恍然大悟:“听人说李老师在小贩手中买过老鼠药……”
桃花镇的人民心底善良,他们联名写信给司法机关:李老师是好人,他的生活太苦了,求你们网开一面……
此时桃花镇的桃花花期已近尾声,片片桃花飞舞在空中,最终已落得不知去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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