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在我的印象中多出现在武侠小说中，是刀头饮血的剑客流浪漂泊的所在。那里虽然偶然也出现市井的俗象，仿佛终离红尘太远，离开如我这般庸俗庸碌之辈太远。到后来，渐渐的有人用“江湖”做了口头禅，夸赞一个人敢作敢当、说话算话时候也会说“够江湖”，从小就仰慕浪子生涯的我不觉心生幻想，以为红尘中毕竟也是有江湖可觅的。

几天前的一个中午，在一所研究院，一对在院中的空地上“玩车”的夫妻，所玩着的车从一位刚刚退休不久、却不知为了什么又到工作区去闲情的六十余岁老太的身体上完整的碾压了过去。已是午休时间的工作区，再无任何的目击人。

夫妻中的丈夫是位有着十几年驾龄的老手，夫妻中的妻子是位刚刚报名要考驾照的才女。就在去年的秋天，就在同一个地方，就有过为考驾照练车而撞了人的事情发生，不过当时刹车还算踩得好，不过是一场亲密接触的虚惊而已。

这次的夫妻俩正午时分在那里做什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这是个很大的院落，是个高知聚集的所在。平时大家都工作在北面的工作区，都居住在南面的生活区。其中的很多人虽然不知名和姓，但早已都混了一个脸熟。面对熟悉的身体倒在了自家的车下，知识显示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仿佛身经百战的将军，夫妻达成了一致的口径，用不可思议的冷静解释了当时的情形：车是有着十几年驾龄的丈夫开着的。面对对方的家属，义正严词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车子的速度是极慢的，出车祸的责任在对方，不予任何赔偿。

从前听到看到过一些不得已接受赔偿了事的事故处理，曾经以为生命以赔偿的有价为终结，是出悲剧的笑谈。如今面对无价的生命终结，才明白生命的有价，原要算做文明中的文明。相比之下，生命以有价为终结，虽然是一出无奈的悲情喜剧，嘴角终归可以挂着一丝惨淡的微笑，世态的炎凉，终归可以用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做个略带温暖的拥抱。比较这样，让生命当真无了价，不论官司的结果如何，于生者，于死者，于胜者，于败者，都只能说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去年的几乎同一时间，一个和我年龄相仿，在一家图书馆工作的中年人，在一次同学聚会中莫名其妙的身亡。在历时两天的同学聚会上，他在聚会的第二天，被同学发现失了踪。百寻不见之后，报了警。于是，顺着聚会的日程安排，一路找了回去，却原来他独自留在温泉的游泳池中。溺水，是他死亡原因的最终解释，而温泉解乏，只是聚会中前一天午饭后的短暂调节。一同只有不足三十人到场的聚会，要在相距几乎二十四个小时之后，猛然想起一个人的缺失，如此同窗聚会，不知是为了情深，还是验证情浅？

无论怎样，曾为我所仰慕的江湖，曾为我心所向往的江湖中义薄云天的情谊在红尘中只能解释为远去，如今的同学聚会，似乎更多为了最后的一本通讯录，为了在茫茫红尘中，昔日同窗之间在音讯渺茫之后，重识旧日曾经单纯没有任何渲染的友谊，为友谊图染上红尘的七彩绚丽，为日后同窗之间多一层照应而已。

不管怎样，死去的径自死去了。留下他来自农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弱子，面对一个人不可思议的死亡过程，不会做任何的询问，只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死样的沉静。江湖，在此时，表现为死者的后事奔忙的义气。只是，红尘中的江湖，莫非只是如此而已？

红尘何处觅江湖？

红尘，你何时再现江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