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
“我不会回头。”
“……”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安沁,你要快乐。”
(一)
初春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冬末的清寒。天空微微绽蓝时,我在那样微暖的阳光里,穿着短裙,从上湖南路走到下湖东路去找哲。
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穿短裙。这条浅色百褶裙是生日那天买给自己的礼物,告别十七岁的礼物。原本打算穿着它去见他,给他眼前一亮的惊艳。
呵呵,原本。原本的计划多美好啊,十八岁,做他女友。把自己最美好的风华全数给他。二十岁我们结婚,然后生个可爱的小bb……
只是一切美好都在他一个电话之后彻底粉碎。
他说,我等不了你,安沁,你还太小。安沁,忘记我们从前的约定,忘记我,我已经决定去新加坡找安芷……
他说过等我十八岁,他说过会和我一直在一起,他说他会忘了安芷,那个为理想离开他的女人,我的姐姐。
可是我十八岁了,他却不要我了。他给我的种种承诺一个都没兑现,他连面都不跟我见,连对不起都不跟我说一句,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他把我送给他的东西全部还给了我,十六岁第一次见到他的纪念匙扣,他二十五岁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们的所有的相片和信……一样不落。可是他要走了的我的十七岁,却永远也还不了了。
我没有哭也没闹,安静地收好他还给我的东西。十七岁没了,我还有十八岁。
我知道他哪天的航班。我在角落里看着拖着行李箱走过安检。头也不回,毫无留恋。我的眼里,只有冷。
清冷的春风吹着我暴露在空气里的大腿,裙摆被吹得微颤,和我此刻因为寒冷而颤抖的心一样的幅度。我听到擦肩而过的女生飘来不屑的讥讽:“要风度不要温度,臭美个屁!”我回过头,对她微笑。她尴尬地转过头去,我的微笑旋即变成冷笑。我轻轻抚摸着我浅色的百褶裙,粗糙的表面,面料却是极柔软。摸起来有一种很温暖安实的感觉。明天,它将躺在某个垃圾车箱里,世界将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条裙子。它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即便曾经有,也已经死了。没有了意义,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哲对我的出现颇感意外却并不惊讶,他说:“安沁,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怎么穿那么少?”他看着我的装扮,皱着眉责备我,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我淡淡地微笑:“不漂亮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那么任性。”
“哲,你告诉我,安芷和辰,是不是在交往?”
“你……”
我眼神凛冽地看着他,提高了音调,“告诉我!”
“是……”
“他们下月回来?”
“是。安沁,你不要乱来。”他担忧地看着我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生怕我做出什么无理取闹的举动。
我给他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转身离去。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唤我:“安沁。安沁……”焦虑却万分无奈的声音,只是,我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回。
哲,你太善良了。
太善良没什么好下场,只会被欺骗被利用。如我。曾经的我。
哲,十七岁的我,死了。现在是十八岁的我。你不认识的我。
(二)
安芷,我的姐姐。
我本是不打算恨你的。
可是,现在我没有不恨你的余地。
我,任安沁,从今天起,和你势不两立。
若非因为你,我的幸福,唾手可得。
我不怪你,在我十岁的时候,成为我姐姐,抢走爸爸对我大部分的爱;我不怪你在我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偷偷把我爸爸和你妈妈一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丢到垃圾桶里;我不怪你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书包里我妈的相片撕碎;我不怪你唆使我们班上的男生揪我的辫子,我不怪你在爸面前说我给我们数学老师写情书,我不怪你在看到我被同班女生扇耳光的时候幸灾乐祸笑得开怀。我一点都不怪你,因为你太可怜,一个要抢别人爸爸的才能得到父爱的人,一个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才能得到成就感的人,实在太可怜。我,从心里深深怜悯你。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惹火了我。
一个一向看起很软弱的人,一旦被激怒,爆发的报复欲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尽管她再善良。
安芷,你等着瞧。
不择手段,我也会。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当然,我也知道你是不会对我回心转意。”
他坐在我对面沉默地喝酒,一脸的挫败与颓丧,以及无颜面对我的愧疚。
“对不起。”他说。
我笑:“男人的对不起,总是很无耻。”
他无言以对,往杯子里倒满酒,端起来猛地一口灌进喉咙里,抓起酒瓶又倒。
我并不阻止他。
这个失败的男人。
他需要酒精的安抚和麻痹。
“辰能给她想要的幸福,你何必缠着她不放,祝福她不更好?”
“哼,幸福?她想要的幸福就是金钱和物质?”酒精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瞪着血红的眼睛朝我愤怒咆哮。
“你满足不了她的虚荣,是你的无能。”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既然你知道她是那样一个女子,你还那么傻傻地迷恋她?”
安芷,你这个妖精,当一个男人看清了你的真面目还是对你如此痴迷,欲罢不能,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娇媚。
他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倒慢慢平静下来,说了句:“安沁,你变了。”
我冷笑:“拜你所赐。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是想说我变得成熟了还是,冷血了?”
他低头不语。我也不再理他,付了酒钱,拂袖而去。
我,任安沁居然会爱上这样一个颓废又懦弱无能的男人。
我是抬着头挺着胸,一脸冷傲走出酒吧大门的。
可是没走出多远,我就忍不住蹲在路边抽泣起来。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在精品店里看中同一款也是仅有的一款浅紫色钥匙扣,他大方而又带着些许遗憾地让给了我。我一下就记住了他爽朗的笑声,还有那张耐看的脸。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安芷的男朋友。
几天后,安芷二十岁生日,宣布她有男朋友了,其实是有新男朋友了,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我看着他站在她身边,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笑容里满满的温柔全是为安芷而流淌。我想,他上辈子应该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才会摊上安芷这个妖精。
我一看安芷那眼神就知道,这个人也只是她玩过一阵就抛弃的玩物。可惜某人当时还自认为找了自己生命里的肋骨,幸福得完全不知道方向。
所以,当我看到他对安芷宠溺得不像话,我十分担忧他的未来。
果然,一年后,安芷甩给他一句我们完了就毅然决然飞赴新加坡曰寻找自己美丽的梦想。
其实安芷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以前那些都是两三个月就拜拜。
他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也只有我一个人为他庆祝。那天他喝得很多,神智不清的时候,他抱着我,嘴里喃喃地念着安芷的名字。我想都没想,一个耳光狠狠扇过去。他被扇得摇摇晃晃,终是一个趄趔倒在地上。然后他就那样趴在地上,很没出息地放声哭了出来。我心一软,还是使劲把他扶起来丢到床上。
我帮他脱了鞋子和外套,盖好被子。又打了一盆水,忍着浓重的酒味用毛巾帮他擦拭了一下身体。迷迷糊糊的他还在叨念着安芷的名字,一股无名之火迅速窜上心头,我把毛巾狠狠丢在地上,跪在床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想想不解气,又接连扇了几耳光,直到我手掌发麻,火辣辣地疼才停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或许是被我打懵了。怒气未消的我捧着他的脸,逼视他的眼睛,吼道:“你给我看清楚!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任安沁!是我任安沁!那个妖精安芷她已经离开你了!”
他眼神迷离看着我:“安沁,我忘不了她。”
他痛楚的声音像个无助的小孩迷惘不知所措,让人心疼,我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他:“你要忘了她。你会忘记的。你答应我,忘了她……”
他在我怀里轻轻地点头。这个比我大八岁的男人,此时只是一个需要安抚的孩子。我内心泛起无限的母性柔情,于是,我开始吻他。
那一天,我把我的十七岁给了他。
他对我发誓,一定会忘记安芷。他说,安沁,等你十八岁,我们就在一起。
他说这些话时候,眼神那么认真。我一点都不怀疑他。
他反悔的时候,我也只是怪安芷那个妖精给他下的毒太深。
安芷,你这个妖精,我把自己当作赌注,掷在他身上。你却把他毁了。
(三)
“安沁,后天你姐订婚。你……还是不要去吧。她说……”
任新,我亲爱的爸爸,安沁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却变成了好似我是拣来的没人要的孩子?你太让我心寒了。
“她是我姐姐,订婚这么大的喜事我为什么不参加呢?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我对这个姐姐不满意呢!”
“可是,安沁,安芷说不希望你去……”
“我也是你女儿!凭什么安芷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一次,用这么粗重的语气对他说话。任新,你为了安芷已经伤得我很深了。她空缺的父爱得到了补偿,可是我呢,没有了母亲,连父亲也不再完全属于我,你可知道你多久没有关心一下我的学习了,你有多久没有没对我说:“来,安沁,跟爸爸讲讲你在学校发生的事。”你有多久没有问我,有没有同学欺负我了?取而代之的是:“安沁,让着点姐姐!”“安沁,不要那么任性,爸爸生气了!”
我一直认为我是个那么乖的孩子,你不过问我的事我也不打扰你,安芷对我做过什么也从来不对你说,可是只要安芷在你面前说我不是,你就从来不问是非黑白责骂我。你明明知道她在外面惹是生非,却从来不说她半句。
你对不起她的妈妈,对不起她,那么,我那抑郁而死的妈妈,你可对她有愧疚感?
抱歉,任新,对不起安芷母女俩的是你不是我,我没有必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多么喜气的场景,多让人感动的一刻。假如那个女子不是安芷,我一定会不由自主地祝福他们白头揩老,百年好合。
呵呵,可是我亲爱的姐姐,你是得不到我的祝福的。在你距幸福一步之遥的时候,我要让你前面的路在你眼前消失,让你尝尝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瞬间失去的痛苦。
我瞅准她一个人招呼宾客的时候,端着满满一杯橙汁走到她面前。
最不想看见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似乎有点吃不消,惊讶得忘记了愤怒。
“姐姐,今天好漂亮哦!”我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里的嘲讽分明。
“你来做什么?”碍于公众场合,不便发火,她强装笑脸,压低了声音质问我。
“你的大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着我也叫你一声姐姐,祝福你是应该的。”
她冷哼:“我才不稀罕你的祝福。”
我哈哈大笑:“你也得不到我的祝福!”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你所想,我是来捣乱的。”
她看着我诡谲的笑容,再也装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地威胁我:“我警告你,你敢乱来的话,老娘不会放过你!”
呵呵,谁怕谁?安芷,你以为我还是昔日那个任你欺压的任安沁吗?哼,接下来让你看看好戏。
我依旧如笑得邪魅,举杯重重地碰向她的酒杯:“我很期待……”杯子在我话未说完的时候从手中滑落,一声脆响之后,在地上开了一朵花。明黄的橙汁溅湿了她崭新的红色毛靴,一点一点晕染开来,仿佛恶心的污泥沾了满脚。她看傻了眼。
周围的宾客纷纷看向我们这里,我满意地看着安芷铁青的脸,潇洒地转身离开。
辰虽没有哲长得俊秀,却比哲更成熟更具王者气势,今日衣冠楚楚容光焕发的他,更是让在场的每一位男子相形失色。我看着他,不得不佩服安芷妖精的眼光不错。只是,会看上安芷这种妖精的人,都让我很不屑。包括那个他,虽然我爱他。
在辰即将为安芷戴上戒指的刹那,人群中冲出一个魁梧的男子,蛮横地死死抱住安芷。辰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忘却了反应。所有宾客都如他一样呆呆看着那名男子。而我,坐在角落里气定神闲地看着安芷失色的脸。
男子抓着安芷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一脸痴怨而愤怒质问她:“安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说过会爱我到永远的,你答应了我的求婚为什么却嫁给别人?为什么?”
安芷被他晃得招架不住,脸因痛苦而变得曲扭。“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早就料到她死也不会承认这个男子是她以前的男人。但是,安芷,即便你不承认你也输定了。
男子松开她,从怀里扯出一把相片来,亮给大家看:“她是我的女人,我绝对没有说谎。她说过要嫁给我的,她说过要嫁给我的……”
安芷的脸瞬间惨白。
那些相片,是曾经他们亲密时拍下的,货真价实。她的娇媚放荡,此时在众人眼里,只有不堪入目来形容。
众宾客有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好戏,有的幸灾乐祸于这节外生枝的状况,有的气愤难当地指责安芷的荡女行为,有的则是对辰戴了个这么大的绿帽子当众出丑而深表同情。我玩味地看着各种表情生动上演,怡然自得地喝着橙汁。仿佛没有看到众人关注的焦点。
辰极力忍着愤怒,嘴角却仍忍不住抽搐,黑着脸甩袖离去,丢下哗然的宾客。
安芷在他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辰,辰,你相信我,那些相片是假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他……”
可是辰,头也不回。
辰的父亲恼羞成怒跑上前去地甩了一个巴掌给安芷:“杨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噢,安芷,你可知道你的绝望与怨恨在我眼里是多么动人的风景。
哲走到面前:“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嘴角含笑:“你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他用洞悉一切的眼神深深地望着我,却又不忍责备我,尽管这是他哥哥的婚礼。
“我只是在一旁适当地煽风点火而已。”我很诚实地告诉他。
他叹气。
我看着报纸上安芷那张丑陋大脸的特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富甲一方的科特集团总经理杨辰订婚宴,惨遭未婚妻叛变,订婚宴变成分手宴;科特集团总经理杨辰的未婚妻行为不检,与众多男子纠缠,留下不雅照;奉子成婚的科特集团总经理杨辰,未婚妻肚子里的种却是别人的……如是添油加醋的八卦新闻报道扑天盖地出现在各种新闻杂志报刊上。
而我们家门口也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安芷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见人。
家里两个老人都寸步不离地护在安芷身边,劝她想开点,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跳楼啊割腕什么的。
独留我一个人在客厅看着我家门庭若市的盛况,乐不可支。
安芷到客厅来喝水,看见我,双眼冒火地瞪着我,那眼神,无比地怨恨恶毒。
我不甘示弱,一脸得意地瞪视回去。
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得毛骨悚然,然后不再理我,回房去了。
我也翻翻白眼,不屑理她。
自作自受。谁让你自己要拍出那些龌龊的相片来?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风骚放荡,不知廉耻。
(四)
他突然打电话来说,要我去趟他家。
我看着电话发呆,不知他用意何在。
我对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想,这辈子都不再与他瓜葛,我忍了三个月不跟他联系,不打听他的情况。可是现在,听到他温柔的语气,我动摇了。
我天真地幻想着,他是不是终于想开了,他是不是打算与我重修旧好?
去还是不去呢?
犹豫不决了一下午,最终还是冲动占了上风,我的理智,败得体无完肤。
傍晚出门的时候,哲刚巧来我家找我。他说:“安沁,你要去哪里?”
我不隐瞒他:“我要去他家。”
无视他沉痛的眼神,我轻快地说了声拜拜便迫不及待地赶往目的地。
我敲了三次门,都没人来开。轻轻转了下锁柄,发现门没锁,便推门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
安芷正赤luo地贴在他身上,他们竟然就在大厅的沙发上……
看到我,安芷露出妩媚的笑容,充满了复仇的得意。
我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的愤怒发展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不去看那个妖精的脸,我故作冷静地直视他:“你就是要我来看你们的luo体么?”
他不敢看我,无耻地说了句:“对不起!”
安芷立刻狠狠挥了他一耳光:“对不起什么?谁让你说对不起了?”
他不吭一声。哼,真没骨气!
我愤怒地摔门出去,安芷得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等着吧,更精彩的在后面呢!哈哈……”
贱人!我骂了句,跑下楼。
算我倒霉,是我生得贱,才会爱上这样一个无耻又无能的男人!我他妈瞎眼了!
一肚子的火哽在胸口,难受得想掉眼泪。走到巷口,看到昏暗的灯光下三个街头混混样的男生堵在路口,邪邪地笑着,暧昧得恶心。看他们那架式,仿佛早知道我要经过这里,故意等我一样。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里的紧张早已替代了刚才的愤恨。那是小巷唯一的出口……
“安沁妹妹,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那个贼眉鼠眼的痞子一脸涎笑朝我走来。其它两个也跟着恶心地靠过来。
脑子里响起安芷那句话:“等着吧,更精彩的在后面呢!”
天杀的,贱人安芷,想不到你如此恶毒。
“你们想怎么样?”强作镇静,我明知故问。
“哈哈,妹妹别怕,哥哥我就想尝尝嫩肉的滋味。”
“你,你们不要乱来。”我已经退到墙角,无路可逃。他们把我紧紧地围着,带着恶心气息的脸凑过来。
我别开脸,几乎都贴到墙上了,努力躲闪着他们越逼越近的脸。
“救——”情急之下,想起大声呼救。只是“命”字还没出口嘴巴就被他们捂得严严实实,手脚也被牢牢地钳制住,动弹不得。三张被我激怒的脸孔刹那间扭曲凶狠起来。然后他们的肮脏的手开始在我身上到处粗暴地搓捻,并使劲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绝望的眼泪爬了满脸,拼命的挣扎也只是徒劳。
我想,我死了。
我听到布条被撕裂的声音,在狂虐的肆笑中有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苍凉无助。可是我,早已恍惚失去感知。
后来哲是怎么把那些禽兽踢开,怎么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包住衣服早已被撕扯得破裂不堪衣不蔽体的我,我还在浑身颤抖,心里的恐惧堵住了我所有的感知,眼泪早已流尽,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前方。
脑子里唯一的意念便是:我死了。我死了……
他紧紧地拥着我,声音像天使般温柔:“安沁,别怕。是我。”
哲把我带到他那里。他替我洗了身子,套上他干净的t恤,轻柔地把我拥在怀里躺在床上。
“安沁,睡吧,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低喃落在我的头顶上,温热氤氲,唤回我的感觉。心狠狠地痛起来。
这个见证了我可笑的十七岁,残忍的十八岁的男人,一直都在我身边默默地守着我,任由我任性无理从不责备我。
从始至终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却视而不见。偏偏痴恋那个无能而又负心的男人,我他妈就是生得贱。
我紧紧地抱着他,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我执意要回家。哲不放我回去。我知道他怕我回去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而我,就是要把那个所谓的家弄得鸡飞狗跳,我就是要安芷滚出去。
他拗不过我,陪我一起回去。
把钥匙手插进锁孔的那刹那,我浑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我想着假如安芷在里面的话,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把她废了。一定!我心里的恨膨胀到自己无法控制了。
然而客厅里只坐着两个人,那个贱人安芷不在,这让我很失望。任新见到我,走过来一脸责备地问我:“安沁,你这几天去哪了?怎么也不给家里打电话?”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很担心我么?你担心我你怎么不去找我啊?”
“安沁,你这是怎么了?”他似乎生气了。
我冷哼一声,不打算跟他说话。
哲站在我旁边,也不发一语。
任新见我不再搭理他,便转向哲询问。哲沉默以对。
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我只是冷笑。哲是最了解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我希望他什么都不说呢?
安芷的妈妈走过来问我:“安沁,有没有看到安芷?”
安芷。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表情瞬间凝固,从所有过如此深的怨恨迅速占据了我的心,眼睛里杀意腾腾,我再也忍不住朝他们咆哮:“不准再给我提安芷两个字!谁要敢让她进这个家门,我一定杀了她!千刀万剐!说到做到!”
他们全被我暴发出来的愤恨给吓住了。一向乖巧的我,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定很不可思议吧,他们一定很难接受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安沁,怎,怎么了?”
“自己问你的女儿做的什么好事!”我几乎喷血的眼睛吓得她不禁倒退了一步。
“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任新是最见不得他这个宝贝妻子受委屈的,见我这样对她,他显然发怒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怒气却正好点燃了我火药的导线,昔日乖驯的小绵羊立即变成了暴怒的狮子:“我就要这样说话,怎么着了?我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她生的那个贱货!母女俩都一样水性杨花,厚颜无耻,只会抢别人的……”
后面的话被他一个巴掌给震了回去。一声脆响把所有人都惊住了。他竟然打我。我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从小到大都不曾对我动过粗的父亲,竟然就这样毫不心疼地打了我。我捂着火辣辣的脸,恨恨地瞪着他。任新,从我不再叫你爸爸而在背后直唤你的名字时,或许你就已经不是我的爸爸了,因为你不爱我了,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了,你有没有这个孩子也无所谓了,你不配做我的爸爸!
我突然疯了似的冲到茶几旁把所有杯子盘子都拼命往地上摔,往他身上砸。角落里他最喜欢的那个半人高的蓝瓷古董花瓶扳倒在地,脱下我的高跟鞋,用鞋根使劲地敲,敲出一个洞来又用那只穿着鞋的脚使劲地踢使劲地踩。他怒不可遏地冲过来试图阻止我,我把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高跟鞋丢向他,他灵敏地躲过,却更加激起我的愤怒,我把身边所有能拿起来丢的东西都狠狠地砸向他,连水果刀也想都不想就丢过去,整间屋子一片狼藉。他再躲还是受伤了。额角被我的磨砂玻璃杯砸了一个洞,鲜红的血液迅速溢了出来。闪在一边的那个女人惊叫了一声,哲也看不下去喊住我:“安沁,别闹了!”
我却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他还想冲过来,那个女人把他拉住了,心疼地给他擦拭伤口。我冲到他们的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户口本,把安芷那页扯出来撕了粉碎,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我把自己的也抽出来,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任安沁!
任新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撕他和那女人的相片。
看得出他已经狂怒到崩溃了,扬起手来又要打我。被身后的哲及时抓住手腕。他不满的回过头去呵斥他:“松开!这是我的家务事,犯不着你插手!”
“任先生,你这是对安沁施以家庭暴力。请住手。”哲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的,语气也淡淡地,但却极具威慑力。任新竟然被震住了,他皱着眉极不情愿地把手放了下来,他们的大女儿已经得罪了杨家大公子,不想在杨家二公子面前也出状况。
我也不想哲掺和这件事,对着任新冷哼了一声,进我房里去了。
再出到客厅时候,房间已被打扫干净了,他们三个人沉默地坐着沙发上。
那个女人眼尖先看到我:“安沁,你……”
任新也看到了我提着行李箱:“你闹够了没有?”
我已没力气再闹了,也无心再闹了,不值得。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淡淡地说:“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不用你们养了。从今以后,你们不必再看到我这个多余的人了。祝贺你们。”说完,我轻轻地对哲说:“我们走吧。”他起身,帮我提过行李箱,拥着我的肩离去,丢下那两个目瞪口呆的人。
(五)
“明天,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
“我不会回头。”
“……”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安沁,你要快乐。”
已是冬天了,街边高大的梧桐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无限苍凉萧索。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无比凄惨的十八岁……
“哲,抱紧一点我。”
“好。”
“哲,以后不要叫我安沁了,叫我琉璃吧。”
“不,不要取琉璃。马上就是春天了,春天,充满希望的季节。我就叫你春天吧,虽然听起来有点土。”
“好。春天,一切重生。”
本文已被编辑[疾风步]于2008-4-25 15:02:2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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