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当这首传唱了近一个世纪的词曲,再一次敲动我的耳鼓时,心,还是为之一动,仿佛岁半斜阳的我,一下子被撩动了记忆的心弦,不由自主地随着李叔同内心的旋律,走回那个青春岁月!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就象冬眠醒来的小草,消然兴起,铺天盖地。经过十多年的沉寂,各个领域都呈现出勃勃生机的景象。人们被禁固已久的思想,渴望自由,渴望知识,渴望抒发,渴望理解。尤其感同身受的是,荒漠的文学园地忽然涌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大批文学爱好者带着不同的梦想,冲进来饱餐着他们等待了太久的精神食粮。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读完了高中,遗憾的是,没能迈进大学的门槛,却走进了一所全国招生的中专学校。我们学校是老牌部属中专,始于建国初期,不知什么原因,校址却选在了秦皇岛北部的燕山山脉深处,距城市百余里,远离尘嚣。那里背倚长城,俯临石河,四季分明,春来山青水秀,夏至云雾空濛,秋起夕影霞蔚,冬落塞雪飘飘。长年空气清新,纤尘不染,是一个“闭门只读圣贤书”的绝佳境地。
我正是在这样一个“远离红尘”却“清幽寂静”的山谷里,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结识了一群来自天南地北、志趣相投的学友。
记得入学第一学期的某一天下午,班长宣布学校里一些文学爱好者正在酝酿成立一个非官方文学团体,以期活跃学生比较枯燥的业余生活,有意参加者,请报名。颇爱文学的我当晚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并随后参加了他们的第一次筹备会。然而让我郁闷的是,同学们来自不同专业,互不相识,尤其是大家来自全国各地,会上方言四起,还没等我听明白怎么回事,发起者就宣告:校园“芳草诗社”正式成立,并决定出版“芳草诗刊”,欢迎大家涌跃投稿。
这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青年,有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然而正是这股子冲劲,却热热闹闹地把“芳草诗刊”真正办了起来,虽然她显得那样羞涩,那样粗糙,但她毕竟是我们学生自己的宠儿。
真正走进诗社缘于我的两首尚未成熟所谓的诗歌,诗社负责人姚金国、程先桂找到我让我做“诗刊”的编辑,在略感荣幸之余当然却之不恭地欣然接受,于是开始了我一年多的“芳草生涯”。
不知道人的一生中有多少可以让自己无法忘怀的岁月,对我而言,那段“芳草诗社”的生活,却时常萦绕我的情怀。花样年华的我们,带着一颗颗稚嫩的心,怀着诗人的梦想,相聚在一起,不遗余力地耕耘着。那时我们的第一大问题就是经费,因为是自发组织,校方不予取缔,就已是天大的开明。我们几个主要成员只好集资出刊。刚开始我们每月出一期,每周末我们都要聚在一起,选稿,刻字,油印。那时哪有现在这样的先进,我们经常是在烛光下刻着蜡纸,用手推油墨机印着刊物,有时会弄得连人带纸都黑乎乎的,彼此的相视大笑经常传出我们的社址。
在我们社团中,我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北方人,而剩下的都是南方人,有福建、江西、湖南、湖北、广西、安徽的,那时的普通话也不象今天这样普及。由于爱好不同,欣赏角度不同,地缘背景不同,我们经常会因一些同学的稿件而争论不休,争到最后谁也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才肯罢休,然后再用生硬的普通话沟通,好在我们的心意相同,有着同一个目的,争论不但没有影响我们感情,反倒促进了提高,增强了友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我们的奋斗终于有了欣慰的回报。出了三期诗刊后,我们选了一些自认为不错的诗稿投到了当时吉林省的《诗林》诗刊,得到了充分的重视,《诗林》专门为我们开辟了《中专生诗园》栏目,专栏刊登了我们学生的作品,并与我们校方联系,准备在我们学校建立一个中专生诗歌实验基地,得到了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并专门拨出一些款项扶持我们诗社的发展,这样从经济上解开了对我们的束缚,使我们得以轻装上阵,更加努力地投入到芳草诗社的发展中。
从那以后。我们诗社的作品不断地出现不同报刊中,使同学们大受鼓舞。《诗林》刊社也与我们商定,共同举办一场中专生诗歌朗诵会,专门表演自己的作品,以期向全国推广,丰富中专生的文化生活。当我们准备成熟时,由于《诗林》主编老母病重而推迟举办,更由于我们中专生活实在是短暂,还没有还得及再次协商时,毕业的钟声就已向我们敲响,我们这几个同届的校园诗友,不得不带些一种遗憾离开了那个“芳草”萋萋的山谷,告别了那个诗情画意的校园,走出了略显短暂的时光。
刚毕业那几年,我依然心存诗人的幻想,不断地写着我的幼稚的诗歌,也偶尔胆大妄为地四处投稿,更是难忘芳草的同学,经常与他们通信,交换着自己的作品。然而,退稿的无情,惊醒了自己的文学之梦,当在现实生活中重新审视自己,忽然发现,《诗林》主编对我们的裁培是那样弥足珍贵。而自己幼稚的作品,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成了自我嘲解的理由。于是,我不再象以前那样执着地写东西,无论是诗歌还是随笔,也不再投稿,渐渐地也不再与芳草的学友们联系。当初那种浪漫的文学之心,仿佛一下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尽管偶尔出来撞击一下,也只是无关痛痒地回忆一番,感叹一番。手中的文笔这一放,就是二十年!
如今,当我写着这篇文章时,早已不知我的芳草学友们零落何处,更不知我们苦心经营的芳草诗社是否依然存在。但内心还能浮现出芳草学友们一张张稚嫩而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想着他们为自己的梦想而执着的神情,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那些相视会心的眼神,那些欲说还休的话语,那些纯洁真挚的情感,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忘,却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渐浓。
还记得当初取名《芳草诗社》的初衷,就是我们都象一棵绿色的小草,希望有一天能碧语连天,即使不能,也青一方静土。不知道这种美好的的愿望他们实现了没有,而今我们天各一方,我只有在这里心有愧色地企盼着,我想念的芳草学友们依旧浓郁如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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