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连绵不绝的绿境,初升的嫣阳透过紧密相连的松针零零落落投下些许影子,从半空俯望,那偌大府邸坐落于苍松之中,若隐若现。
相交于林中的清冷,林外甚是热闹,街上店铺林立,生意鼎盛,就算是在大清早,行人便已熙来攘往,十分热闹。人群丝毫没有注意一抹淡如烟迹的影子落于松顶,消无声息向松中府邸飘去。
树荫下,瘦小的人影吃力的拎起馊食倒入槽中,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四五,适中的个头,一袭浅绿色粗布衣裙,外罩同色围兜,纤细的手腕,在仰起的脸颊上抹去滑落的汗珠。
那抹青影微微顿了顿,在树间徐徐落下,错棕交杂的树枝挡住了视线,看不真切,只见着一身蓝衣,飘然而下,不染尘埃。
妇人不觉有人注视,径自艰难地提着沉重的木桶,刚跨过门槛便有鹅黄色身影自屋内踉踉跄跄冲出来,泪湿的小脸满是伤痕,瞧见妇人心疼的眼神,万般的委屈涌上心头,便一头埋进妇人的怀中呜咽开来,妇人抚着那女孩脸上的伤痕,咬着唇,赫然一丝血迹自唇角滑落。
门边站着一壮硕男人,怀中千娇百媚的女子轻蔑一笑。
妇人垂着头,怀中搂着吓傻地女孩,一滴清泪掉落在小女孩发际,顺着细黑的发丝滑落。
蓝色人影动了动,赫然已不见人影。松针沙沙作响,鸟儿上下环飞,似乎那蓝衣人并没有出现过。
月光透明。
懒散地脚步轻轻落于窗外,蓝色的身影透过窗隙随意看了看,黯淡的光线中,唯一看得清楚的是一张方桌。左边连密的窗户紧紧的关着,四周透下一匝光晕。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中间却摆着一张上好檀香木制的床,淡白的罗帐上闪是奇异的银色花纹,这非凡的底邸,有这么间普通的卧房,这样朴素的房间却有着这么华丽的床。
不过,那并不重要,他的目标,是那罗帐中人。
驰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玉斑指,坐落于窗前看着酣睡的那张脸。
杀那人就如踩死蚂蚁般轻易。驰自嘲,眼神中有一丝怜悯,那母女受此欺辱却拼命在人前掩示,便又是何苦。
晚风轻拂,散落的发丝在脸庞上划过,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活该他死。
只是一瞬,手中的玉斑指弹出丝线缠绕住罗帐中粗壮的颈子,那还来不及呼喊地声音生硬的哽在咽喉深处,随着喷溅的血液发出咯咯的恐惧声。
染血的布裹落在方桌中央,黑袍下苍白的手指抚着布裹:“郭继松的人头,好极……”
驰不语,只纵身自窗户跃下,消失于暮色之中。
翌日清晨。
惊骇于那死尸的惨状,众人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对跪在那具无头尸旁无声啜泣的妇人及她身后面色茫然的女孩指指点点。
看着那泪水逐渐润湿死尸的的衣襟,驰默然。
纤长的手掌印入她的眼帘,女人抬起迷糊的双眼,双唇因哭泣而轻颤着。
“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尊严。”驰轻轻地开口。女孩呆滞地目光缓缓移向驰,注视着那淡漠的脸庞。女人一惊,只是拉过女孩,将之护于身后。
“不愿?”驰盯着她含泪的眼瞳,微微挑眉。
女人搂住女孩,双唇轻颤却一言不发,不知所措地注视着驰。
倔强之人必忠心。驰眼眸中漾着笑意。“我说过,可以给你尊严,并且会让她……”驰看着女孩脸上深浅不一的疤痕,接着道:“让她接受很好的教养,不再受欺辱……”
女人只凝视着怀里的女孩,沉默。
“不愿也可。”驰冷冷一笑,转身欲离去却又被妇人轻巧地拉住,残破的衣角被蹂躏的褶皱不堪,泪水划过她苍白的脸:“为了我女儿,您要我做牛做马都可。”
驰细细品着这句话,接着淡淡一笑:“走吧。”
女人搂过女孩,几度回顾,眼中有浓浓地不舍,但又毅然的跟上远去的驰。
(二)
“首领。”黑色的身影立于窗前,淡淡檀木香自桌前铜鼎中凫凫升腾,蒸的黑影亦真亦幻。那黑袍下也是虚无的吧?驰讪笑,下一刻打消了如此荒谬的想法:“我带回二人。”
“二人?”声音自胸口传出,如那身影般空旷。
驰顿了片刻,感受到身前危险的气息,稍一沉吟:“是,但微不足道。”
黑影微晃,已至身前,黑袍下的手覆上了驰的肩头,冰冷异常。
从小到大,不禁意,他便会用怒意否绝自己的错误,心头已然麻木,手臂传来揪心地疼痛驰也好似不知。
“啊!”门边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彼此地沉默。
“您受伤了!”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人影,驰宽大的衣袖,臂际有缓缓爬下的深红,女孩泪水横飞,疯狂地冲上前去:“您为何伤害恩人?”
冷风袭来,还没触及身子便被黑影拎起。
“放我下来!”女孩双腿悬空胡乱踢着。
“领主,她只是个孩子。”驰迟疑地开口。
拎着她的手指突然松懈下来,女孩重重摔在地上,苍白地小脸映着泪光,因惊吓身子微微地颤。
“下不为例。”看他身形微晃隐于帘后,不再言语。驰轻舒一口气,抱起尚未回神的女孩,直起身,眼神触到妇人惊慌的瞳子,只一笑而过。
“都准备好了。”粉衣女子接过女孩。
药池总是温的,左司泡入了各种名贵的药材,凫凫水雾,渗合着药香四处飘溢。
手臂的伤刺骨的痛,驰微微地皱眉,药池里渐渐飘起血红的浪花,深红的圆晕扩散开来,漾溢着血腥。
手臂有青紫色指印,驰徐徐摩挲着伤口,指尖冰凉……
太幸福了,便会招天妒吧
眼前一片模糊,那,是一场恶梦。
那日是他的生辰,却突然来了些陌生人,挟持了他懦雅地爹,一向高贵的娘亲哭倒在地上揪着爹的衣袖不肯松手。怎能忍心……举起的徒刀就那么狠狠地挥下来,红色的液体喷溅,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小小的身体缩在墙角一直咬着自已的拳头不敢哭出声,那些魔鬼开始了大肆量的屠杀,到外是血腥与惨呼,他慈祥的奶奶,最疼爱他的爷爷,一个个在他的面前倒下……
“驰儿。”有人这么唤他,阿春嫂子艰难爬过,将他覆在身下,泪珠在落在他的唇中,一阵苦涩。
“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四周黑暗,一片荒无。只有阿春嫂子身上刺鼻的血腥味溢满了整个世界。
恍若隔世。眼瞳已不能承受更多的光晕,轻推开阿春嫂子仍暖着的身体,吃力的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实在的东西。双手一紧,被冰凉地皮鞭缠绕,自血腥中拉出,驰眯起双眼,看着眼前模糊的黑影,自己,是得救了吗?
获得那种救赎,还不如当时便死了。驰自嘲一笑,轻啜了一口凉茶,从咽喉直冲到心底的寒意。
“驰爷。”清冷地呼唤
左司为驰爷上药。同样冰冷地指尖抚着背脊,微痒带着暖意。
莫名的情愫突然在心中肆意生长,纠的他的心都发疼了:“你出去吧。”
“至少,为驰爷先上完药。”从不曾有过的倔强自左司地嗓音中透出来。
背脊感受着她的指尖的轻柔,驰淡淡一笑,这滋味感觉并不坏。
药香满溢,眸中的寒意逐渐消融。
(四)
门边,有白影飞奔着扑来,驰毫不犹豫地出掌。白影的脸看清了,却是那女孩。来不及收掌,小小的身影一下子被震飞出去。
轻移身形,驰飞快将女孩搂入怀中。
女孩满脸诧异:“您为何伤我?”
驰心底有丝懊恼,并不回答。用她身前的丝绢擦去她嘴角地血迹:“你怎样来的?”
“是那位好美的姐姐指引的。”天真的眸子,一眼望到底。
好美的姐姐,她是指左司?“你找我。”
“是啊!”她兴奋一笑,却牵到了伤处,痛的咧了咧嘴,露出一对小虎牙。
“很痛?”驰将她抱起。
“不痛,我来探望您的伤的。”
“是吗。”驰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喂入她的口中。早些回去歇着吧。稍一沉吟,驰又道:“你是内伤,需休息数天。”
“昨晚我来找您,听说您不在。”驰抱着她,耳边听着她叽叽喳喳地声音:“您流了好些血,小蝶好担心呐?”
驰不语,只微微运气,足尖轻点地面,跃过高墙,直接落入院中。
花丛间,妇人解下的衣衫露出红肿的肩头。
“娘。”女孩清亮地嗓子吓到了她,慌乱地扣好衣衫转过身来,她恭敬地唤:“驰爷。”
驰径直将女孩抱入房中。
“小蝶她怎么了?”妇人忘记刚才的窘迫追着问道。
“内伤。”
“内伤?怎么会有内伤呢?”
“是我误伤她。”衣袖落下一瓶蓝瓷药瓶,淡淡清香:“你留着擦伤口吧。”
竹林尽头,是一方活水,溪水清澈,偶尔会有些闪着银光地小鱼自石顶弹落。
“驰爷。”妇人站在溪水的那一边。
驰抬起头看着竹叶间透过的光点斑驳地撒在在她的脸上:“你?”
“是的。”妇人巧笑嫣然,神态妩媚,丝毫无曾经的落魄。
光点顺着竹叶地拂起在妇人面上变幻着各种姿态,眼前有些模糊,驰别过眼,跃上一旁的横石,隐在竹阴里。
“妾身可以过去吗?”
驰淡淡一笑,默许。
她踩着溪水中凸起的石头小心翼翼迈过来,在驰不远坐下:“谢谢驰爷的伤药。”驰只淡笑着并不答话。
“驰爷年岁尚小吧?”驰扭过头看着她笑着的脸。
“您瞧着不过长小蝶几岁。”她微微地低头,面上挂着奇怪地微笑,手掌松懈的白石子掉落在地:“驰爷当初为何领妾身与小蝶到此呢?”
一时性起。这般想着,驰却并不回应。只象征性地笑。
“愿意听妾身的故事吗?”驰注视她仍是微笑的唇,点头。
“妾身自小就没见过娘亲的面,父亲原是安河县的首富,但受奸人所害,家道中落,父亲一病不起,支撑不过几年就走了,家中只剩我一个姑娘家,妾身生性软弱,商场的尔虞我诈实是不能适应,于是变卖家产想回老家生活。”她一脸地平静,嘴边挂着漠不关心的笑容,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
“随身的侍女乘妾身安歇之时,带走了所有的家当。”驰静静听她如丝地声音,心底有一丝动容。
“妾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与乞丐为伍,整日过着非人的日子。”她停了停,轻叹了一声:“那日荣府正发放食粮,我随着喧闹的人群也去了,得到了馒头,也得到了安身之所。”
“他看上你了?”
她看了驰一眼,眼神复杂:“那时妾身仍没有抛掉仅存的羞耻,虽是生不如死,却还算整洁。”她幽怨地眼眸让驰不忍再看。
“他的妻不喜欢我,索幸那时他对我还算爱护,对那般落魄地我来说,有一处安身之所就不敢再有所奢望了,不久后的他又纳妾了,是个非常漂亮的青楼女子,他对那女子言听计从,如此也就罢了,只是那女子生性好嫉,原以为可以一直平静的日子却又变得水深火热……”
“恨他么?”许久,驰叹了口气,心底有一丝莫名的痛楚。
“不。”妇人迅速的回答让驰不禁一愣。
“是吗?”驰淡淡回应,沉寂地面看不出情绪。
“总是他挽救了我,妾身不会让他那般枉死。”妇人紧紧注视着驰坚毅地侧脸,眼神中的挣扎纠纠缠缠。
(五)
“驰爷。”徐徐地声音,听不出情绪。
垂下头,指间青翠的竹叶慢慢滑落,驰闭上眼眸。“何事?”
“您两日未进食,需要为您准备吗?”粉衣女子注视着驰有些苍白的面色。
身边只左司在关怀人时不会流露丝毫感情在言语中。
“沏杯茶吧。”驰轻舒一口气。
“是的,驰爷。”
靠竹林的窗台,竹叶一片一片消失于眼帘,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竹还是那般青翠,却太静了,静的有点冷,驰将冰凉地双手缩入宽大的衣袖中,并没回头:“什么时辰了?”
“正午了,驰爷,您的茶。”左司将漾着茶香的玉脂杯端放在他身旁。
端起玉脂杯,轻啜了一口,苦涩的味道溢满了咽喉,驰微微皱眉,左司将茶泡的很浓。
“左司炖了乌鸡汤,去为驰爷盛?”
驰微微扭头,左司恭敬地脸孔满是安静,驰轻轻点头。
从不曾仔细端详她。很小的时候,她就指派给了自己,那时的他每天都要练功,满心都是仇恨,不会在乎自己,自然不去在意别人。
记忆中的她很倔强,那天却在他面前哭泣。驰爷如对左司不满,左司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会儿,驰深深凝视她含泪的面,那漾满春水的眸子饱含忧怨。或许,那刻,心底便平复了吧。
左司很美,脱俗的美。
鸡汤很浓,雪白地汤汁,淡淡地腥味。驰并不喜欢喝鸡汤,只是从没告诉过左司。
“很有滋味。”驰放下碗,她没有说话,只端了茶水递上。
用茶水漱口,吐去满口的汤味。左司又递上新沏地清茶,飘着诱人的芬香。
雪白的衣衫随着窗外的风徐徐飘动。就这般凝视那修长的身影,暖意在心中萦绕。
“左司。”驰站于她身后,微微地靠近,淡淡地发香缥缈。
“驰爷?”
“你总这般细心。”驰对着她柔软的耳根,明显感她身子一僵,只听她干涩地咽下一口唾液,驰轻轻一笑。直起身子看着她雪白的耳背迅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扬着笑容,驰端起清茶轻泯一口,苦涩再次肆意蔓延开来:“年龄呢?”
许久,没有回应。驰并不介意,只淡淡一笑:“与我同龄?”
“不,左司长驰爷十岁。”
“是吗?”将茶一饮而尽,迎面的风夹杂着竹林的味道,驰将杯盏放于左司端茶的盘中:“歇着去吧。”
“是的,驰爷。”
那书简中,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多情的诗句,驰默默合上,这样的他只配在杀戳中生存,不配那风花雪月。
(六)
四处被烟尘笼罩,驰一人站在其中,不知身在何处,眼前只有盎然的春意。
美丽的少妇身后随着一个可爱的小童,满院子的花,满院子的蝶,声音如幻,少妇的脸近了。
驰睁震惊,是阿春嫂子,心中一喜,想向前,可脚下如千斤般沉重。
“驰儿,嫂嫂教你一首歌谣如何?”少妇在小童脸颊亲了一记,纯真的笑声自小童口中发出。那是他,那是他啊,为什么他会站在旁边看着自己,他怎能将自己置身于外。
“磐石弄马蹄,青石板下春满地,……”少妇拍着手掌,红润地唇漾起亲切的笑意。
“阿春嫂子。”驰情难自容,轻轻地呼喊。
小童笑着,小小的手指向前方:“娘啊,娘啊!”驰顺着小童的目光望去,那雾中若隐若现舞动着的身影凄美而熟悉。
“娘亲。”许久的一声呼唤,一滴泪自眼眶滑落。
婀娜多姿的身影款款近前,如梦般痴幻的容颜露出了笑容,纤细地素手向他拥来。
“娘亲……”驰呼唤着,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她缓缓地走近,驰几乎可以感受那温暖的气息,可当满心希望能充实的拥有那个怀抱,她却在他的面前跌倒。
驰一愣,突然不敢近前。
她抬起头时美丽的脸已满是泪痕,身后狞笑的黑影,亮晃晃地银刀迅猛地砍下,血光瞬间在她背后溅开。
“娘亲!”那份痛楚,怎能忍受,驰怒吼着,却不能移动分毫,遍地的血腥,遍地的哭喊。驰紧闭着双睛不敢再看,那凄惨地哭泣声却在耳边徘徊不去,至亲的人在面前被人屠伤,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为什么,为什么……?
“不,不要……”驰不安地喃语。
“终于找到您了!”惊喜声自远方传来。
“娘亲。”驰睁开半寐的双眼,垂下头看着树下年轻的笑颜。却是那女孩。
她手脚并用费力地想爬上来,半路却又滑下去,衣角磨损在树干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驰皱了皱眉,缓缓伸出手,女孩一喜立刻握住那双修长的手掌。
驰微一用力,将她拉坐至身边,注视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寻我何事?”
“小蝶是来谢驰爷的。”她用轻快地声音说着,在驰不动声色地注视下脸色不禁一热,身子隐于树阴之中,偶尔睫毛轻扇,偷瞄一下驰的神色。
驰只是倚着树干,双眸微眯,继续方才游离的思绪。
晚风轻拂,树叶在夜色中隐约轻晃。
远处有竹林沙沙作响和着不明虫叫声,懒洋洋地安宁。
许久,似乎连虫声也听闻不到,驰缓缓睁开眼,看那云慢慢遮住月光:“夜深了。”
“夜深了。”浣蝶愣愣地重复着。
驰稍一沉吟,搂过她娇小的身体,跃下树杆:“回吧。”
夜宁静,竹林静谧地让人疯狂,心中的波澜不住地漾着涟漪,方才是在想报仇吗。
驰自嘲一笑,这二字太过沉重,事已至此,他却连仇家姓甚名谁都不知,每夜被恶梦折磨却无能为力,他,是否太过于愚昧?
“驰爷,领主受伤了。”首护法出现在门边,声音焦急。
“什么?”驰愣了愣,有些惊讶。
“无人敢入禁园,非您不可。”
“你如何知晓?”领主神出鬼没,受伤尔等大事,以怎会被人知道。
“领主气息缤乱,衣襟有血痕。”
“是外伤吗?”驰跃上树顶飞快地穿梭在树间。
护法紧随其后:“尚未确定。”
驰不再言语,提高气力直接落在禁园前。
“属下在外候着。”
禁园,唯荒凉二字概况,没有他院落的鸟语花香,萧瑟地风吹动着树间的杂草,寒意直侵入骨髓,让人从心底便觉凄冷。这精致地别院应配上薰草、垂柳等诗情画意地作物,亦或是翠竹也可,却不能像他后院那些,竹太多了,只会让觉得诡异。
屋檐前,隐约可嗅一股血腥。
伤得很重?驰微微皱眉。
轻推开虚掩地门,一股浓烈地腥臭直扑入鼻。
驰僵身着身体,震惊地看着屋内的情景。
石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人,面部全呈腐败的灰色,双眼圆睁,眼神惊恐,恶臭随着凝结的血液四处飘散。
翻开衣襟,身体尚还完好,只是死者双嘴干枯如瓷裂,喉头筋脉处血肉模糊,。
禁园怎会有这些生面孔,那眼瞳中的恐惧,死前是看到何物?
胸中作呕地翻腾,这些死不瞑目尸体中,却并无领主的身影,莫不是遇害了?
穿过窗户,驰跃上院中最高的青松,居高临下俯视这庞大的别院,除了满目淋琅地凄凉并无异样。
“什么,领主不见了?”首护法不能置信。
“屋内有多人毙命,你吩咐些人将之抬出并待圣医尸检。”驰转身欲离。
“那领主?”首护法言话中透出浓浓地不安。
“那是我的份内之事。”驰并不知领主行踪,只在庄园周围找寻一翻,并无所获。
“圣医,如何了?”
白色的身影背对着驰,手中的银针高举起随后插入尸体。
“怎么样?”驰有丝担扰。
圣医将银针在白布上摸净:“尸体并无中毒现象,是失血而死。”
“失血?”驰疑惑地看着尸体腐败地脸。
“大量失血,一滴不剩。”驰不语只等待他的下文。
白袍随着他的走动微微地飘起:“伤处在胫部的动脉。”
“圣医的意思是,他们的血被人吸了?”
“是。”将白布盖上尸体的全身,他转过身来看着驰,眼瞳高深莫测。
“领主受了伤。”驰招手让下人将尸体抬走:“可却并不在房内。”
圣医将药箱放于桌柜上,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庄前有竹林结界,即便侥幸闯过,庄内守卫森严,那些人如何进内,且还是在禁园。”驰在软垫跪坐。
“庄内可有宾客或刚进不久的小厮?”圣医端起冷茶一饮而尽。
宾客?庄内从不招待外人。刚进不久?驰双眉紧篡,是那二人?可那是手无无缚鸡之力地弱女子。
“怎么?“圣医发觉驰的异样。
“没有。”驰突然站起:“我以为先找到领主再下判断。”
(七)
这里曾发生何事?以领主的武术造旨,会受伤吗?一切毫无头绪。那些陌生的面孔,怎会在这里,竹林的黑暗结界没有人指引根本就不能进入,莫非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
驰打量着这间屋子,简洁的器具,一眼望穿,根本就没有暗道的迹像,机关呢?
驰轻踩地面,手指相即敲着地砖,只是都无一丝异样。
一无所获,站起身来,驰轻叹一口气将窗户打开,刺眼的阳光,竟有些扭曲。
驰虽爱静,却从不曾静到这般程度,拂着窗台上的灰尘,厚厚的一层堆积,倘若他有左司的照料,或许这里会有一丝人气,虽然他从没觉得领主是人。
手下的触感很怪,硬硬地凸起,摸起来很是圆滑,驰疑惑地皱眉,吹掉尘土,定睛细看,是一圆圆的小球,上刻有奇异的花纹,却是镶在窗内,这是留着何用?
不经意的用力,“轰隆”一声让驰猛的回头,砖墙裂开的地缝让驰大吃一惊,许久不能回神。这里果真有问题。
黑暗地洞口,不知延深至何处。
驰有一丝犹豫,并不敢贸然入内,下面会有什么?
扑……幽长的声音,似鸟儿振翅声将驰的思绪打断。
里面有人?驰迅速走下台阶。
碰!落下的石板重重撞击地面,一下封死了入口。
驰挑了挑眉,心情沉落谷底,四周并无机关,出不去了?
暗道并无想像中的那般黑暗,周围的砖墙上镶着灯台,燃烧着地火炬将整个过道照的很是明亮。这里居然会有这种地方?
眼前的墙面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华,非常妖艳,细看那上面刻着的亭台楼阁全以珍珠玛瑙镶嵌,连栏杆上的精致细微的花纹都一清二楚,整一片墙都闪耀着一种异样的美丽。
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驰避开那些凸起的墙壁。
面前闪过一片红影,是什么?驰缓缓地伸过手,握上那飘扬地丝绸,异样的触感,滑腻而黏稠。
扑……丝带后突地飞出刺眼的光点,驰飞快的别过头,闪过那从眼帘划过的银箭。
丝……尖锐地鸣声刺破静谧,黑压压一片迎面刺来。驰临空飞跃避开那些射过来的箭,这里有暗器?驰左闪右躲,仰过头,箭身贴着发丝划过,发带被扯断,满头乌发倾淀而下,驰惊魂未定,一切却突然静止了。结束了?
静,静地可怕,只看见自己胸膛剧烈地起伏,耳边粗重地呼吸随着面上的发丝在耳边萦绕。落地的箭身闪耀着奇异地光彩,有清香从中飘散出来。毒气?从没有过的惧意让驰浑身一冷。
呼……身后的火光突然灭了,一盏接一盏,身旁两侧的火光逐渐微弱,啪一声熄灭。身后一片黑暗,前面的火光依然地亮着,只是越来越微弱。
驰轻点胸前二穴,封住内息,飞快往深处穿越,每过一个灯台,后面的火光就立刻熄灭。已经是尽头了?前面却只有一堵墙,驰有丝绝望,火光逐渐熄灭,驰摸索着墙面,希望能找出什么。
墙面上那类似窗台上凸起的小球让驰心中一喜,轻轻按了下去,随即飞快地跃起撑在墙壁,密密麻麻地银箭穿过,好险,要再迟疑片刻,只怕会被扎成马蜂窝。
燃烧很旺的火炬映照着身前三条通道,驰皱起眉,心思一片混乱。
过道尚且如此危险,这三条路又当如何呢?
脚步沉重,竟迈不动半步,左,中,右……该走哪一条?
啊……细微的惨呼夹杂淡淡地血腥自前方飘来。有声音,驰暗喜。
一路并无异样,墙壁依然精美,只是作工更加细致。
过道中横躺着几人,死人,脸色一样的呈腐败的灰色,双目圆睁,颈处血肉模糊,驰飞快地越过尸体向里奔去。
注视此景,驰努力地保持着平静。
矮小地男人跌倒在地上不能动弹,黑袍下苍白的左手缓缓抬起,男人抬起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咽喉似乎被什么堵住,只沙哑地叫唤。驰震惊地看着男人被吸过去,黑袍掩盖下的头颅立刻垂下疯狂撕咬面前的颈子,男人哀号声夹杂着他满足地叹息,很快男人的脸色因失血逐渐泛黄苍白,皮肤如枯树皮般皱起……
随着男人倒下去地身影,驰打了个寒颤,领主居然吸人血?那他屋内的死尸与他刚才的举动都只证明了一件事,难道,禁园不准人进就是因为这个吗?
黑影坐在那里,不再动作,极安祥,像是睡了。
不是那煞风景的死尸,驰会以为这都是幻觉,稍一沉吟,驰跨过死尸站于门侧。
黑影动了动,驰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心中压抑着一股冲动,想猛地揭开那黑袍下的人影的冲动。
一股强劲地吸力将驰拉了过去,感觉到黑影身上的血腥味,驰忍住胸中的翻腾。他也杀人,却从不碰死人,领主比他更可怕。
那冷意离颈子不远,驰左指弹地,身体临空翻转一下子挣脱,紧靠墙壁冷冷看着那黑影。
“咯咯”骨头清脆地声音随着黑袍下的身体站立僵硬地响起,突地几道寒光临空劈来,数枚暗镖凌空翻舞自衣袖破空而出,暗镖嘶声尖啸,左右旋舞,化作数团雾气,硬生生戳在驰挡住额心的贴身短剑上。“叮叮……”有几枚落在驰的脚边,发出悦耳地鸣声。驰往后退了数步,虎口被震地麻木。
“丝”数团杀气自黑袍下袭来,驰只觉刺骨的寒意,短剑竟握不住,“铛”一声落地。
感觉那冰冷的唇落在他的颈项处,驰知道自己该挣脱,可浑身僵硬地不能动弹,那唇像吻一样轻轻触在颈子间,突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迫来,颈项的巨痛,驰却喊不出声。
“领主……”在他的意识就快模糊时,驰听到自己这般唤,感觉血液正在流失,有些刺痛……
微微地光亮很刺眼,脖颈的巨痛让驰不禁呻吟了一声,触着自己在死尸中的身体,是温的,他还没死。扶着墙壁站起,身子一阵虚软,驰一下跪坐在地,稍歇片刻,才勉力站起。身前不远,那黑色的影子毫无动静,只是坐着。
“领主。”驰试探地唤。
只觉那身影一晃,做了猛然抬头的动作,从那黑袍后射出来的目光如剑般刺向驰的脸。
那黑袍下的身影居然在颤抖。
害怕?驰狐疑地盯着身前的黑影。
黑影奋力摇着头。
“领主?”驰双眉紧攒,又唤了声。
“你走,不要过来!”清冷地声音渗合着忍耐的痛苦。
“你……”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
“走!”剧烈地咳嗽伴随着一口黑血吐在了黑影面前。
驰默然:“告诉我出口。”
那压在石墩上苍白的手掌用力按下去。轰……墙壁突地裂开一条缝,
“你走,不要理会我。”指甲已镶入肉里,已是忍耐地极限。
驰迅速上前封住黑影周身穴位,横抱起:“我们先出去再说。”
感觉到肩际的湿润,她在哭,驰心中莫名的痛楚开始撕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残酷的黑色、淡淡的笑颜、冰冷的嘴唇,温暖的指尖,苍白的手掌,粉红的耳背在脑海中错落不堪。
眼前一阵模糊,这一切,都太可笑。
(九)
嬉闹声,花间的缝隙中,一个孩童追逐着白色的身影,笑的好开心。
“驰儿,你看那花瓣……”白色身影突然止住脚步,漾着笑意的朱唇面对着身前的小童。飞舞的花瓣飘落在小童精致的面上,顽皮的翻转了一圈才落了地。
白影自那花海中抬起双手,让那粉樱色的嫩落在手中,撒落了小童一身,陶气地娇笑:“驰儿,驰儿……驰爷。”
脸际的湿痕,驰忍不住拂了一下,颈子的巨痛让他一下子清醒。
“您终于醒了。”床边坐着女孩的身影,纤细的声音又惊又喜。
“小蝶?”驰很惊讶她居然会在身边。
“对不起。”小蝶垂下的头突然抬起,脸颊新挂着泪痕,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
“何来道歉?”驰摸了摸脖颈,上面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有轻微地凉意,已经上了药。脑海中突然闪过片片记忆,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您能醒来便好,以后再不会这样了。”小蝶扶着驰缓缓坐起。
四肢累级,就想这般睡去不再醒来,却是不能。驰轻轻地叹息,怕会惊醒任何人似的:“她呢?”
“在隔壁,我扶您?”小蝶小心翼翼注视着驰面上的表情。
驰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搀扶:“不必。”
迎面而来的白色拂痛了驰的眼,驰闭上眼眸,缓缓地走了进去。
“驰。”像迟了千年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驰深深地叹息:“圣医。”
“我也很意外。”
意外?理不清地思绪在胸中撞击,乱到不能呼吸。
“她如何了?”驰淡淡问道,掩过了心中的压抑。
“已换了血,再无大碍”。圣衣地手掌压上了驰的肩:“是颜月。”
“颜月?”驰回眸,品着口中陌生的名字。
“是小蝶的娘亲。”门槛跨进一双碎花布鞋,娇小的身影握着门框,怯生生看着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衣襟。
“那便如何?”驰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娘亲想为爹爹报仇,对领主下了药。”小蝶幽幽地说着,不敢抬头。
“为什么?”驰默然,突然记起了那坚决地话,“总是他挽救了我,妾身不会让他那般枉死”。可,那人是死在他的手下。
“娘说,您是好人,不是领主的命令,你决计不会杀爹爹。”小蝶缓缓靠近,握住了驰冰凉地手掌:“娘亲不想您再受到伤害便与领主换了血,是活不长久了。”驰将那泪湿的小脸压在自己胸膛,无言。
晨曦。
“你不再去看望?”圣医沧桑的面孔凝视着驰伫立地身影。
“不了。”胸中纠心的疼痛,驰只以淡淡地笑容掩示。
“你有何打算。”
身前小蝶甜美的笑容微微漾着,驰有一丝动容:“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驾!”骏马一声长鸣,向远处奔驰而去。
磐石弄马蹄,青石板下春满地。雾蒙胧,雨蒙胧。
纵然情无奈,花落无声空不再,痴也幻,梦也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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