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还没上学,很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狼也不怕的胆量,尽管真遇上过活着的、正在跑路的狼。那是一次跟着父亲走夜路,眼睁睁看见两条狼就在相距百十米的半山坡上跑过。当时还以为是谁家的狗呢。过去以后父亲说那是狼,还说以后真遇上狼在你前头也不必害怕。一般来说狼怕人,你只要像打狗一样猫腰拿起块石头比划一下,或捡根木棍在手里,狼就会跑开了。如果你手里有点火星什么的,就是有一群狼都不必怕。
上学以后念了些书,有了更多的知识,胆子倒是越来越小,对什么都开始感到害怕了。怕地主、怕恶霸,怕残忍的日本人,甚至怕那些让老师坐土飞机的红卫兵。
先说怕地主。有一次听一个外来的老师做了一个报告后,一周都没睡好觉。别说那时是孩子,就是现在成年了,如果再听这个报告,也一定会害怕:
万恶的旧社会,在地主豪宅的一个角落里有座秘密水牢。里面灌满水,尸骨堆积、冰冷刺骨、腥臭恶心。牢里有许多个囚人的铁笼,上下四周密布铁刺和三角钉,被关进去站不能站、坐不能坐,休想活着出来。一天,一个老妈妈就被关进去了。她“下了一阵石梯子,一股难闻的血腥气劈面冲来,让她一下就昏了。有个家伙使劲一推,她滚下一个陡坡,摔倒在水凼里。使劲站起来后,觉得水淹齐到了腰杆。这水冰得浸骨头,臭得人恶心。她刚生过娃娃,遭冰冷的血水一浸,血水顺着足杆就一直流,肚子痛得像刀绞一样。一会儿站不稳了就倒下去。又脏又臭的血水就朝她嘴里流。她尽力再爬起来,一滑又倒下去。伸手一抓,看见手里是根人骨头。两脚一动,又踩了一个人脑壳。狗腿子用木棒一下把她戳进一个铁笼子,她在迷迷糊糊的铁棚声、关门声、上锁声中昏死过去了。当她痛醒转来时什么也看不见,只摸到一根根铁柱。双手拉着铁柱站起来,才勉强喘口气。里头的臭气硬把她熏死了几次,熏死过去再痛醒过来。硬睁起眼睛,顺着一道碗大的铁窗缝射来的绿光,恍惚看见里面到处都是死人骨头,铁笼外还泡着三个男人,东倒西歪地靠石壁坐着。旁边还漂着好多穷兄弟的骨头和血水。……”
这个报告与现代的恐怖电影比起来,好像更出色一些。任何一个人听了这个报告,醒着时不害怕,睡着时不做噩梦,那肯定说明这个人神经不正常了。
比地主更可怕的是日本人。电影里看看到的都是八路英勇日本鬼子笨蛋,荷枪实弹的日本正规军总被小米步枪的八路打的落花流水。后来知道真实的战争并不总是电影,抗日阵亡的中国军人是死在中国的日本人的几十倍。总结起来,真刀真枪的战场,就是你死我活,落后就挨打,这是铁的规则。似乎由不得你仁慈。
听母亲讲故事说日本人刚来时也和善,还给小孩子糖吃。他们也让百姓交粮,而且比军阀硬强的还少点。可后来游击队总摸人家屁股,后来还端了人家炮楼,日本人就开始三光了。用母亲的话说“他们捅了马蜂窝跑了,倒霉的是百姓”,这话肯定不革命,可至少也算事实。
后来知道在南京日本人一下子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加上电影里日本关东军细菌部队的残忍,更有日本人把中国女人生殖器活剥下来做成壁画挂在墙上的事,就更信日本人都是野兽了。
比日本人更可怕的,还有其他中国人。历史上曾有过黑暗的奴隶社会。那时奴隶主可任意宰割农奴,某个农奴孤儿身患重病,奄奄一息,饿的与狗争食,似乎都可理解。甚至偶尔对部族的敌人有挖眼、割舌、剁手足;割鼻、割耳、抽筋剥皮的酷刑,甚至用人脑盖骨、胫骨、人皮、人心肝等作供品等等毛骨悚然的罪行。这些大概是真实的,这也说明那个时代的黑暗。可这些毕竟早就过去了。
就现代来说,如果说对正常死亡的人的尸体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应该允许吧。这就和天葬不应受谴责、天葬师一样是份正当职业一样。可如果说现代社会,仅因某人小小的过错,动辄就施以砍手砍脚、抽筋剥皮、挖眼割舌之类的残忍酷刑,这个人还能算人,这个制度还能维持下去吗?如果在现代文明的世界里,还有人到处高喊自己要复辟这样的制度,他还有这可能吗?他还有人跟随吗?
再说,你相信如今还有一帮人总带着一堆人皮制品和人骨法器,满世界旅行吗?而假如这些人把这些人皮人骨制品当作珍贵礼物,赠送给了某些政府或某高官,这些政府和高官有可能接受吗?进一步的,如果因某个委员会因接受了某人送的人皮人骨制品,就给这个人颁了个什么和平奖,你相信现代社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毛/主/席说凡事要问个为什么,也说过共[chan*]党最怕认真。历史并不遥远,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那个讲故事的冷妈妈是真的,可冷妈妈讲的故事是虚构的,即使很长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人完全相信了冷妈妈的故事,即使那个完全虚构的水牢真的存在过相当一段时间,还是相信更多的宁愿相信冷月英不小心讲出的一句话:“你们追着我问什么?又不是我要那样讲的,是县委要我那样讲的。”而作为如冷妈妈一样的百姓,在你没有亲眼看见之前,最好还是躲开“认真”远一些,少问几个“为什么”,那样,也许会幸福的多,至少自我感觉如此。
“爱国主义”这个词汇太崇高了,因而往往被人为利用。正如勃特兰&s226;罗素说“爱国主义就是积极地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杀人并被杀。”如果你不想被杀或杀人,最好像乔治肖伯纳说的那样“除非你把爱国主义从人类中驱逐出去,否则你将永远不会拥有一个宁静的世界。爱国主义是一种有害的、精神错乱的白痴形式。爱国主义就是让你确信这个国家比所有其他的国家都要出色,只因为你生在这里。”否则,也许你会被王朔赠与另外一个称呼:“有这么一群人,在日本叫法西斯,在德国叫纳粹,在中国叫爱国者!”
不过还是相信人类的进步是必然的,尽管历史一直都是胜利者写就的。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如今德国人已经和美英法们一起纪年诺曼底登陆了,蒋介石也不再是一幅丑恶的独夫民贼的面孔了。因此,还在盼望这是否会有一个机会国共再次坐在一起写就一段解放战争的历史呢?什么时候海外华人能和宣传部统一口径呢?什么时候中日韩专家同桌总结抗日战争的经验教训呢?
也许世界本来就多种多样。正因有了不同意见才有争论,正因有了争论才有进步。正如某种意义上战争的残酷促进了人类的文明一样。如果某一天人类的思想真的统一了,所有人的利益都被代表了,世界人民真的大同了,也许就真正到了人类末日了。不管怎么说,随着人类发展,不管你喊或不喊狼来了,狼们确乎已经实在难得见到了,正如你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刘文彩的水牢一样,这些都不过是个“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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