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说，奶奶这几天只能吃一小碗的烂面条了，还整夜不停地咳嗽，房间里充满着她吐出的粘液的味道。

从去年冬天在医院检查出贲门癌，奶奶的生命微颤地行走了近六个月，村上有个差不多时间也得了这样的病的老人前些日子已去世了，姑姑们希望爸带奶奶再去吊几次氨基酸，爸说，你们虽然是好意，想留老人在这世上再多些时间，却不知道，这样的挽留带给她的是痛苦！

我觉得爸是对的，尽管我也一样不舍得奶奶的离去，可是我一看到她坐着躺着都不停地咳嗽着呕吐着心里就难受极了！这半年，因为不能消化，奶奶只能吃着煮的极烂的面条，从骨头汤鸡汤里吸取些营养，再隔三差五地去吊氨基酸，只是这一种维持是折磨！

上周回家，走在村口就看见有户人家请了戏班在唱戏，挤了很多很多人，我想如果是奶奶身体好的时候，她一定就在人群中看得聚精会神。记得在我小时候，爷爷奶奶都爱听扬剧，一听说哪里有戏班演出，那天必是早早吃了饭，爷爷把我架坐在脖子上，带上奶奶走上多远都挺有劲，看的久了，我困睡在奶奶怀里，一觉醒来已躺在家里的床上，第二天玩耍时，听着爷爷奶奶和村上的人家还聊着昨晚的戏文，听着他们说“李开敏、汪琴•••”这些扬剧大师的唱腔怎样怎样的好，听他们说戏里的故事怎么怎么的感人。

到家后，奶奶依旧在床上躺着，妈妈说奶奶想看戏的，就用三轮车把她带去坐了一小时，去的早了，人家刚开演，她就实在没有力气了，于是又折回家，还要妈妈自己去看，说一个人在家躺着没事。妈妈跑去看了一小时，因不放心，结果又回来了。看着天气晴朗，温度适合，替多日没洗澡的奶奶洗了澡。

听着这些，觉得真好！

妈妈因为生了我和妹妹两个女孩，一直不得奶奶的欢心，以至于奶奶曾说了伤人的话，做了伤人的事，多年的恩怨就那样存在心里，放在嘴上。虽然我常劝说妈妈忘了那些事，可我知道妈妈并没有消去那些不满。爷爷去世二十三年了，奶奶一直和我们生活，虽然和妈妈之间并没有大吵过什么，却不是什么和睦的婆媳关系。我对妈妈说，人老了，就别去计较这些了••••••说了多了，我听的烦了，偶尔会嫌妈妈唠叨，妈妈就伤心落泪起来。

没想到，因为奶奶的病，妈妈开始怜惜起奶奶，言语也轻柔了，关心也多了起来！每天不是炖这种汤就是熬那种汁，想方设法地为奶奶加营养。

傍晚，奶奶的一个远房侄子来看望，和她聊家常，这个人可能平时就有点“差一窍”，说什么家里一个亲戚喝了药水自杀了，村上有个老人得了病没多久就死了•••听的妈妈在堂屋一头的火，大声地训了他，说什么话不好讲都讲这些啊？我一边是又为这个人尴尬又为妈妈的表现温暖！

老人在这样的时候其实内心是很脆弱的！奶奶的病，她其实并不知情，只是说现在身体没劲了，吃什么也都难受了，我们尽力都作了隐瞒，怕她思想上有负担。姑姑们也常回家看望她，陪她聊聊，让她尽可能地开心着现在的每一天。春节后天气暖和起来，妈妈骑上三轮车带她去每个姑姑家转转，路过殡仪馆时，奶奶说以后要造个她喜欢的坟，上面有间小房子，定要靠着爷爷，两个人以后作个伴。妈妈回来说起时眼泪直落！

平安地度过了又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春节；爸爸六十岁生日那天奶奶还起床喝了小杯酒，坐在酒席上看着一大家子她说真高兴；清明那天奶奶为祖先们烧了纸币敬了香磕了头•••

属于她的时间还有多少？我们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咳嗽的次数多，一天比一天更无力起来看外面的阳光吹那自然的春风听树枝鸟清脆的鸣叫•••

在这样的生命面前，家人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心尽孝地让她心里更温暖一些，让她在离去时没有恐惧没有惦念没有遗憾！

生命如花开花落，愿奶奶少些痛，多些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