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
——《归去来兮辞》
二十六年来,秋秋想做一条自在的泥鳅在泥水里自在的打滚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而且这个想法在近两年来一天比一天强烈了,以至于现在她每个周末都要偷偷地骑车到水库去游泳,否则就会像干了水的泥鳅一样失魂落魄的难受。
秋秋生在秋天,所以叫秋秋。
她五个月时,奶奶呢喃着说:“秋秋,来,奶奶喂糖糖。”秋秋不爱吃糖,当她把塞在嘴里的糖果吐出来时又被塞进嘴里去。
一岁半时,秋秋会说话了,抱她出门时,妈妈总教她和人打招呼:“秋秋,王阿姨来了,叫阿姨好。”秋秋不做声,“秋秋不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要学会叫人哦。乖,快说王阿姨好。”“王阿姨——好——”
四岁,秋秋正和小伙伴玩泥巴,屁屁上突然挨了生疼的几巴掌,“又玩泥巴,你看你都脏成一条泥鳅了!”
六岁,秋秋想把头发养成长长地披在肩上,就像隔壁那位姐姐一样,可是当她的头发刚长长一截,妈妈就又用剪刀像剪草一样咔嚓咔嚓地剪去,留下的依旧是两个短短的羊角。
十岁,秋秋从教室开溜出去操场看云朵,老师通知了家长,竹棍雨点般落下,秋秋离家出走了,可饥饿和寒冷还有恐惧比竹棍更厉害地赶她回了家。
十二岁,秋秋明白了自己唯一能自我的就是不让成绩上去,这样可以让人生气着急可又毫无办法,虽说她要受皮肉之苦,可是从心理上来说就扯平了。
十四岁,秋秋呆坐在教室听着天书一样的english,眼睛前放映的是自己在草原上骑着白马风一样驰骋的幻灯片。
十六岁,秋秋依旧呆坐在教室里看着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兴致勃勃地演示已经乱成一团麻了的三角函数题,渐渐模糊了的图形是草原上多了一个骑白马的侠客和她一起浪迹天涯。
十八岁,秋秋高三了,她第一次听到贝多芬的《命运》是如此震撼人心。秋秋想,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最关键的是走出去,那么最冠冕的借口就是考上大学。
十九岁,秋秋落榜了,连看电视和小说都成了奢望。
二十岁,秋秋被录取了。上大学第一天,举家送她到了大学,在一切安置好之后,妈妈流泪说:“秋秋,你至少要每个星期打一个电话回家,啊?”秋秋点了点头。于是在以后的四年里,每个周日的晚上秋秋都打电话回家。
二十四岁,秋秋大学毕业了。秋秋想自己买一辆蓝色的助力车,她幻想着骑在上面的感觉就像在大海上冲浪一样,然而家里人都说买红色的吧,吉利!周五下班,刚进门,一辆泛着枣红色光芒的助力车就映入了眼帘,妈妈满面微笑迎上来:“秋秋,喜欢吗?”
二十六岁,秋秋对谈男朋友的事无动于衷,总是以考研为借口。一位邻居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进门后就介绍他的工资和房子。秋秋再次推托,妈妈已经看透了她的伎俩,等客人走后毫不客气地说:“二十六岁了还不嫁人,难道你还要我为你操一辈子心么?”十天后,那个邻居带着那个男子的母亲来要了秋秋的八字,说是拿去算算对不对。
秋秋真哭笑不得,心里乌糟糟的,就像今天闷热的天气使她出了一身油腻腻的汗一般。秋秋决定悄悄去水库游泳去。
马路上尘土飞扬,秋秋正骑车到了水库边的那段公路上,一辆东风汽车在转弯处还高速前进着撞向了秋秋,已身不由己地飞向水库的秋秋,她听着助力车干脆的断裂声,留下了最后的意识:“啊呀,这下终于可以做一条自在的泥鳅在泥水里自在的打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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