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女茔

尖叶荷

在华阳小区的广场上，经常会看到四个老头。他们有时在那儿打牌，有时在那儿下棋，看上去悠闲自在。可他们年轻时都有些来历哩。那个胖乎乎的老头姓孙，年轻时曾担任过某县的副县长，别看是个小小的芝麻官，可管着全县的教育跟建设，好处可捞了贼多；那个高个老头姓刘，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人，年轻时靠倒买倒卖，制假贩私，把个腰包也捞得足足的；那个矮个老头姓钱，年轻时是个建筑老板，靠偷工减料，克扣工人工资，也赚了个钵满盂满；还有一位看去有点斯文的老头，他姓侯，年轻时曾担任过某乡的乡长。他跟前三位有点不同，不论是担任地方官还是做其他工作，从来不贪。他经常说：“你为国家作了这点贡献，国家已经给你报酬了，再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不但对不起国家，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退休后，倾其所有，在华阳小区卖了栋七十平米的旧楼，同老伴，靠千多元的工资，供着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紧紧巴巴地过日子。前三位就不同了，他们有的是钞票，都在小区的豪华地带，购得贵族豪宅。

别看老孙老刘老钱都有钱，可都与老侯廷投缘。他们经常在小区的草坪上打牌、下棋。有时捉弄一下老候，把他脸上贴满纸条，并管他叫大傻。老侯也不在乎，任由他们摆布。因为每每这样过后，他们就会请他喝一钟。他平生就这点爱好，可他最近由暗地里资助了一个失学的孩子，因此这点杯中之物，也只好省下了。

一天，好出歪点子的老刘说：“我说大傻，咱们市的北郊有一片野女茔，听说过没有？”

老侯说：“听说过，还去过呢！那片野女茔，依山傍水，苍松翠柏，垂柳依依，环境甚是好哩。”

“关于野女茔的来历你没听说过吧？那里边埋的可都是未出格就夭折的大姑娘，其中，还有几位王爷的千金呢！”老刘神秘兮兮地说，“最近，听说那儿经常闹鬼，说是有人经常看见象影子似的女鬼在树林中游动……”

“我们打我们的牌，你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干啥呢？”老钱打断他的话说。

“我们老这样玩没意思。”老刘继续说，“我们改变一下玩法怎么样？如果大傻敢去野女茔呆一会儿，我没请他喝茅台。”

“好哇！”大家一听来了精神，“怎么样大傻，我们用车送你去。”

“去就去。”老侯不在乎地说，“不就野女茔嘛，乱葬岗子也去过，怕啥？”

到了晚上，三个老头就把老侯送到野女茔边上，并叮嘱他说，如果有意外，就打电话。

两个小时后，老侯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还一脸的喜相。

“怎么样？没遇到女鬼吧？”一坐到车上，老刘就迫不及待地问。

“恕不奉告。”老侯故意卖官子说，“如果你们天天请我喝小酒的话，我可以天天晚上来这，住这儿也成。”

“莫不是遇到女风流鬼，快活得不想走了？”老孙开玩笑说。

“都什么年纪了，还说这话！”老侯不高兴地说，“实话告诉你们，那儿根本不是什么野女茔，而是一处世外桃源。不但风景绝佳，而且那好玩好乐的地方，好吃好喝的地方，多得不计其数，并且大街上车水马龙，美女如云，只看得你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算了吧，大傻。”老钱说，别卖傻了，你大概看聊斋看多了。那地方黑咕隆咚的，你进去一会儿，就看见这些东西，蒙谁呢？”

“信不信由你们。”老侯不在乎地说，“反正明天你们不送我也自己来。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我遇见了一位象棋高手，我们杀了两盘，那才叫过隐！跟你们下了这几年的臭棋，我差点没被憋死。”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象牙棋子来，“瞧，这东西谁有？我怕你们不信，临走时，特意拿了块给你们看的。”

这下子，三个老头呆住了。看来老侯没撒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几天，老侯果然早早就出了门，坐公交车直奔野女茔，晚上很晚才回来。这让三个老头吃不准了，也产生了想去看看的念头。便在一天早上，截住了要去野女茔的老候，把他们的想法跟他们说了。老候大大方方地说：“行，我正愁这一块钱没出报呢。”

他们一行四人驱车很快来到了野女茔，把车找地方停稳了，忙随老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儿果然是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如老后所说。一开始，三个老头还有所顾忌，当看到这如画的风景，满街的车来人往，所有的惧怕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顿时感到亲切起来。“我们先去哪儿？”老孙问。

“去紫光苑吧。”老候领着他们，便朝前走边说，“那里边最好玩，我就是在那儿遇见的象棋高手。”

这紫光苑，是一个三进式的大院。每一道院里，都有一座不知几层的大楼。老候领着三个老头，熟门熟路地进了头一道门。立即有一个俊美的服务生迎了上来，用夜莺般的甜美的声音说：“侯先生来了？这三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老孙、老刘和老钱。我去找你们徐老下棋，你安排他们玩去。”说着，兀自朝里走去了。

那个女服务生把三个老头领进一楼的大厅里。这儿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并且人来人往，玩客特别多。那个服务生把三个老头领到服务台，交待一番，就退到大门口去了。站台小姐立即向三位介绍各种玩法的内容和价格。三个老头发现，各种玩法的价格太便宜了。很快，老孙选择了“捐官记”，老刘老钱选择了“钓金龟”。

老孙这辈子最大就做了个县长，而且还是个副的。一见有这种玩法，便想过把官隐。这是一种防真模拟游戏，但玩客在里边丝毫也觉不出是虚拟的。老孙很高兴，先用五元钱捐了个“市长”，又用十元钱捐了个“省长。”在这个模拟世界里，老孙充分发挥了“市长”、“生长”的权利和作用，大贪特贪，狠狠地“火：了一把，“赚”了一把。

老刘、老钱选择的钓金龟，实际就是赌博的一种。这样的事他们年轻时经常做，因此再干是轻车熟路。今晚他们的运气可真好，各自都赢了一大堆钱。

再说老候，这会儿正同那位鹤发童颜的徐老杀得天昏地暗。老候又将了一军，眼看徐老出现了败势。“哎！”徐老长叹了一声。

“胜败乃军家常事，怎么？徐老倒在乎这纸上谈兵了？”老候关切地望着徐老说。“我那在乎这一两盘输棋，实乃有心事呀。”徐老又叹了口气说：“我枉比先生多活几十年。先生有心事，却能坐阵不乱，而我，就心不由己喽！”

一提心事，老候也发愁起来。原来，儿子昨天来了电话，说学校里组织买电脑，要家里寄钱过去。老候的工资早已花完，从哪儿弄这笔钱呢。

“听说，尊夫人在家用水怕水表走，有意把水龙头宁松一点，靠接滴水用。”徐老微微笑着说。

“惭愧，惭愧！”老侯红了脸说，“我始终不赞成她这种做法，可她不听。”

“先生为人太过于耿直正派了，如果你在做官时略微松松手，也不至于此嘛。你象你那位姓孙的朋友。”徐老又走了一步棋说。

“做人各有尺度，不能效仿。”老候不慌不忙地支上一个车说，“下一步我正要出去找点事做，老这么闲着，也腻了。”

“我正有事要求人去做，不知先生肯否？”徐老喝了口水说，“先生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决不犯法，只要先生跑跑腿就行。说起来，这也正是今天我叹气的原因。”说着，站起了身，从搁架上拿下一幅画，“先生有所不知，最近市里要把此地卖给开发商，我在此已居住多年，不想离开。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请先生帮我买下这块地，这样，我也就高枕无忧了。老朽年事已高，不想为此事抛投露面。”

“那不成问题，您尽管安排。”老候大包大揽地说。

“据可靠消息说，招商会要在月底进行，而在这个月的中旬，本市要举行一个大型的拍卖会。这幅画，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就请先生给拿到拍卖会上卖掉吧。如果别人问及此画的来历，先生就说是传家之物。等开招商会时，先生就拿卖画的钱去买这块地，余额，就是酬谢先生之资。不满先生说，老父实乃已故之人。有许多事情，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请先生不要怪异。先生囊中羞涩，还不忘山里的寒门学子，实在令人钦敬。回去后，你会得到一张银行的巨额存折。请先生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不义之财，这其实是你那几位朋友的玩资，是我们用手段得来的。他们的这些钱其时才是不义之财。你拿这笔钱，既能做更多义举，也可解燃眉之急。这幅画，也会一并送到府上的。”徐老说完，就咳嗽了一声。老候只觉得眼前“唰”地一亮，所有的景象全没有了。发现自己正坐在坟地的一块青石上。正愣着呢，只见那三个老头满头大汗的寻来了；“怎么回事？大傻？”

“谁知道呢？大概是障眼法？要不就是海市蜃楼。”老侯若有所思地说。

回到家里，老候果然发现桌上放着那幅画以及一张银行的存折和密码。

拍卖会如期进行，老候的那幅画，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下子被众多买家看重。最后以天价被广东的一位收藏者买去了。在月底的招商会上，老候又以绝对优势买下了野女茔。有用剩下的几百万，对野女茔进行了修缮和绿化，使它变成了本市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吸引来了许多国内外人士前来观光旅游和投资上项目。市里为这事又奖励了老候。老候把这些以及存单上的钱，全捐给了希望工程。从那以后，每到清明节，老候便到野女茔，献上一束花，以感谢这些令人钦敬的正义之灵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