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歪扭扭的雨水降入泥沟,顷刻变的乌黑。他一定还在泥泞的路上,沉重的乌云纠葛在了无烟尘的天空,如此狼狈的境况,仓惶的掩饰视线,因为胆怯,身体僵硬的矗立在家门口,一步都不能动弹。屋檐下休憩的飞鸟,你也知道,他定是已破了膝盖,烂了手背正在长满疑难的路上行走,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止他,力所能及的做法,就是为他期待天晴,等待太阳照亮视野,让我能更清晰的看见他悲伤的背影。
仰头望去……。
胆小的我,所能做到的只有为你等候烟消雨霁。看见了吗,水洼上闪烁的光芒,是我等你归来的希望。
——题记
大雨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身体各个部位的骨关节里飘出了渐浓的阴翳味道,手里紧捏着友琦生前委托代交的书信,按次寻找着信上所描述的照相馆,以及那个叫做兖岁的男人。
友琦离开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一个月了,低头冥想,思绪就快速回转…。
会议上,接连不断的收到从家中发来的信息,以至于重要的桥段被多次终止,看见面露不悦的客户,十分的尴尬,暗地里抱怨了一声“见鬼了”连忙抠出手机电池,向老板和客户歉意的鞠了一躬。之后就异常的不安和烦躁,还好自己的过时并没有导致公司受损,洽谈的结果很理想。
会议一结束,就气急败坏的的往家里回了电话,电话那头平淡的声调,是我平生听到最恶心的回音“蒸,你弟死了。喝了大量的安眠药,抢救无效死的…”
忘了自己当时的反应,回来时,看见血流不止的双手,才知道揍了老板以及很多从理智上跳过的人。
心出奇的空白,没有想象中的悲痛,凝视着躺在床上面色苍黄的友琦,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到眼泪满出了眼眶。
我和友琦是双生儿,我长友琦四秒,他是个极为柔和的人。如今是我亲手将他推入焚化炉的,那熊熊烈火里的友琦,灿黄的火焰渐次带他走向黑暗,好像自此消失的是我,多么的悲哀和不幸啊,我们拥有着何等相似的脸和身体。
友琦的死如阵雨般,忙于工作的父母像是对待脱发似地,把对友琦的惦念丢在了垃圾桶中,而这个人,也不曾在家中留下关于与属于他的言词和味道,都麻痹了。
那是友琦逝去的一个星期后,父亲沮丧的将我叫入房中,厌恶的把一封信撇在了我身上,嫌恶的说“这个畜生,丢尽家中的脸,还留下这种不知廉耻的信。”父亲话毕,摆手甩门走出了房门,母亲听见响动,后脚撵到屋内,一贯高人一等的语态“蒸…?”
母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神情,拧身专门关上门,步态沉重的走到摇椅旁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坐。”
父母暗昧的行为,仿佛几万只针徒然插入没有预备的心脏,从遥远深处飘来的抗议与哀求声,这是谁的声音?如是扯着我的胳膊吟语“只有孤独,只有孤独…”
“在一年前,你父亲发现友琦是同性恋。”母亲的话里,对同性恋格外加了强调。我愣了一下,母亲的叹了口气,似乎很满意我的应作。
“发现当初,友琦跪着求我们,不要给你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感慨了句。
我垂头注视着手里已被拆开的信封,莫名的憎恨身边这个装腔作势的女人。她在嘲笑,那张嘴里吐出的每一丝气息,像当初说出“你弟弟死了…”般令人反胃。
“友琦不是有抑郁症?”突然而然的问了一句。
“并不是这样,他和那个男人之后瞒着我们私密过好多次,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万一让族内的人知道,我们维护的形象不就全毁于一旦吗?所以才编造这种谎言,限制他的活动范围……”
“限制?逼他辞去工作,失去朋友,远离我……”
“你在质疑我和你父亲吗?”硬生生一巴掌爬在了脸上,我整个瘫软在了地上,并不是由于身边这个被称作母亲的女人,而是心中豁然而生的恐惧,头脑里一片混沌,不法想象友琦这一年来似是犯人的生活,就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虚伪,那些对友琦的爱,多像友琦对我的怀疑与恶毒的诅咒。
“这封信我们本是不打算给你的,可你父亲念在友琦走的突然,未来的及交代什么,所以才告诉你。换句话说,这是友琦的遗言,至于是些什么,你自己看吧。”母亲的声调像变了个人,特意拉长语气,从而使态度显得更轻柔些,可还是蕴藏着一个母亲不该有的冷漠。
我恨友琦的不宣,曾经不即不离的感觉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愚蠢。我对他的爱没有人能透彻的了解,一种禁忌之爱,如果爱下去,今天也许死去的是我,因为我的胆小而葬送了友琦。就算他连一点家族的情意都不愿给我,但作为他的兄长,友琦的逝去,也是我难以推卸的责任。
“拜托让一下。”突地从喊声之间惊醒,简单的道了个歉,继续顺着这条古街寻索。
“哎……”背后传来一声僵硬的叫唤,没有力气,却散落出不羁和猖狂。
“叫我?”
“你认识师友琦,你是他什么人。他?没什么。”
我稍作不语,打量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是一副糟糕的打扮,长过下颚的头发被一张灰色的头巾裹着,相貌却是非同一般。无意识,瞟了一眼头顶,脚步就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的问道“是执友照相馆。主人呢?”。
“就是我。”男人不客气的说了句,再后就不愿搭理我,继续将照相馆的仪器往门外停放的卡车上搬运。好像在可以回避着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切,很难让人适应,突然有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把信交给表面比自己还有能力的男人他,真是惨淡。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仿佛梦语般的请求,狼狈的将信塞到口袋,等候一脸不屑的男人回应。
“什么?”他推搪的呃了声,但依旧继续自己手里的伙计,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意识渐渐陷入模糊,虽然不知道自己没有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可双脚宛如灌了铅,就是抬不起来,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右手握着的信一度停格在口袋进出徘徊。
“你想说什么?进屋来。”男人拽下头巾,走进了屋。
屋内黑魆魆的,没有灯。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男人横冲的嚷道“他找我什么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他死了。”
“哦。”男人那句若有若无的回答震惊了我,没有什么反驳余地,将友琦的信交给他。强调了一次“他死了。
他接过信,随手仍在了杂乱不堪的桌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在了墙角一架椅子里。
尽管和这个男人初次见面,却没有什么潜意识的隔阂,那张霸道的脸,听到友琦死时佯装的不在意,让我知道,他是怎样抑制住内心深处的强烈情感而去拜托自己的,头一次嫉妒这样一个深受友琦不舍的男人。
“你怎么还不走。”男人惨笑道。
“你们非常的熟悉?”离门前问了句。
男人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因果的咆哮道“是你们逼死他,是你逼死他的,你以为找到我,你就可以得到忏悔吗?好残忍的亲人,不晓得,你就是害死友琦的元凶——知道吗?既然当初不需要他,就不要生下他,假使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又何必那样随意的剥夺他的自由,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如果…如果没有你们……他怎么会死?”两道闪耀着光泽的泪痕滑落男人的脸,溅在了地上,是张混杂着疑惑和悲剧的脸,对着唯一清楚又琦而被我们强迫致使剥离人权的男人,我想我确实适合男人口中的罪人,我爱他?爱他?……,有过这么一会事吗?
“也没有多大关系吧,对于友琦的死。”男人讽刺的昂起头,注视着天花板。我走马观花的扫视了一下屋内,嘴唇抖了起来,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身体猛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难以置信的走到信件旁,颤颤巍巍的举起信,畏忌的对男人说“友琦和你?”
“友琦是大我两届的学长,爱上学长的我,被你们称为同志吧。这段暗恋一直持续到毕业,然后再从毕业到开照相馆,从没有淡忘过。那天…。那天也下着小雨,学长神色匆忙的闯进我这里,掏出一张你照片,问可不可以把自己放到你旁边。欣喜的自己全然忘了学长的意图。那天…,我们说了好多话,真的是我有生以来说的最多的话。第一次发现学长比想象中更温柔,再后,我们就频繁的见面……。
当然我告白了,学长竟然一口答应了,我们过的很开心,但是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我只是一个叫做蒸的人的替身,是你吧?和他再怎么激烈的做爱,再怎么的爱他,他心里只有你的影子。可我做不到放弃他,我比你更爱他,抑或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他对我的质问,除了做爱还是做爱,抱着我,却一边又一边的呼唤着你的名字。
这封信是学长对你的惩罚,你来这里是即将步入万劫的开始,他在地狱等你。我告诉你一切。都在学长的预料之中,所以,是你害死学长的,那封信是学长对你的憎恨。”男人歇了口气,低下头又平白无故的笑了笑。
“兖岁?那张照片你留着吗?”
“你再走进来些。”
漆黑的房子内什么都看不见,男人的声音异常的干涩,几乎捂上耳朵都能感受到那份强大的执着以及灼热的怨恨。男人缓慢的再次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走近些,再走近些。”如是奇迹,那张和友琦双掌合并的照片被男人轻轻搁在了手心。
“在走近些……。”哦了声,尔后,身子就被一股强力拉着甩在了地上,模糊里男人的呢喃“友琦……”我笑了笑,附和着念了起来“友琦…”,安详平静的,看着男人将一把尖刀疯狂的扎入了体内,从没有过的轻松……·
口袋里掉出的信,原来是接引我去见友琦的……
“不管我是如何的喜欢你,或是你再怎么对我不离不弃,就算我们彼此的影子融合成一个别人无法插足的整体?不够?这一切又能改变我的什么?紧紧的握着你啊。那种不法满足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看到你漠然的表情,才明白,我的爱已经脱离于了你的视线,用尽力气试图的维护,原来所有的付出只是残忍的束缚。
我常想,一旦放开手,遍体鳞伤的我们将彼此穿越两个异界。死为何物,生又是何物……太遥远,一直到我们遗失对方,如果那一天是我们的归路……
假如?假如不能避免……
就请让我握痛你的手,到你我失去知觉为止。那时,没有明天,没有后来,在今天和你走完我们的艰难旅途。
因此爱你的心情只会停格在你爱我的这刻,不需要你思念我。
这就是我极力掩藏的占有欲,快速蔓延,欲将侵蚀我的理智,真的害怕在还未理解你之前,就失去你。
这是不法用姿态甚至于灵魂阐释的爱意,有多深厚?我想到永远的消失。
我始终明白我们紧握的双手没有平衡点,心脏与心脏的距离还是这么的远……”
我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苏醒过来的,苍白的四壁,苍白的被单,和手中殷红的信封。
信脚注释着代转。再上面隐约的是——没有平衡点的我们,为什么要相遇。
本文已被编辑[龛影]于2008-4-22 19:03:0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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