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夜难眠。
老公出去和朋友打牌了,睡梦中的女儿香甜地笑着,猫咪蜷缩在沙发上,狐狸狗乐乐四肢朝天。米黄的窗帘,柔和的橘灯,一曲无悔的音乐直浸透到我的肺腑深处,还有满墙壁挂着我笑盈盈的照片,无不显示出我们这个家的温馨与惬意。
红,看见了吗?这就是我想要的,这也是我感到无限满足的一切。多年以前,我就这样对你说过,我渴望的是平和安静的日子。大富大贵的生活不是我能享受的,劳碌奔波的生活也不是我所能拼命的。纷争的社会,复杂的人际,外面的红绿,最使我不能承受,也根本不适合我柔弱的个性。
从十四岁到今天,我们的生命经历了多少的惊骇浪涛,我们人生路上又布满了多少的荆丛。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之后才知道珍贵,或许苍天注定我们要在磨炼在成长。亲人的别离,朋友的生死,孩子的到来,让我们格外怀念以前的岁月。又让彻痛的我们加倍守护,爱惜!
我一直靠着残存的那点回忆过日子,那也是我人生最辉煌的时刻,我的后半生,便将此用心珍藏。叫一句你回来吧,我不打算追究你的过错了,也从心底原谅理解了你。如果你曾经爱过我,如果你此刻还真心地爱着我,那么你一定希望我开心,快乐,幸福对不对?
告诉你,如今我得到了属于我的幸福,告诉你,老公对我关怀备至,孩子对我孝顺有加,我怎可以贪得无厌索取再索取呢?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虽不能和你们家相比,但我吃的饱,睡的香,实实在在满足了,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二〕
十八年前和你结识在美丽的校园,那时候的我们多么幼稚单纯啊,还记得第二个星期,你就带了许多男女同学去你家作客。我当时穿的很土气,红色的罩衫,宽大的蓝卡叽裤子,外加黑色的布鞋。你央求你的母亲给我们做好饭,你乐呵呵把我们一一介绍给你的父亲,我们看到了老人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我们羡慕你的‘组合’家庭的默契。忘不了你指着我,对你的父亲母亲说将来学业有成,我就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忘不了他们爽快的笑中,夹杂着对我的关爱和对你的期望。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半学期上完你离校出走,下个学期我紧跟着辍学。
你隔短时间到我们家找我,还是无邪的眼神,无邪的举动,以及你无邪的心理。我们乐癫地奔跑,我们‘放荡’地看电影,我们心无城府相约几年后结成连理。
仕途都难以把握,更何况是我们的爱情呢?
在我的家境每况愈下的非常时期,半年后查无音讯的你竟然未婚同居,且在不久后生有一女!并娶了我所认识的显赫家族的平为妻。
落叶的秋日隐去,寒冷的冬天,冰封着我寒冷的心。我把这份珍贵的‘同学’情谊唯有掩埋起来。
爱情无望,婚姻不平,我终究选择了离异家庭,跟了比我大六岁且还有一女的军!认命不是我的本意,但这却是我最后的宿命。从下嫁他的那天,我努力做好我的本分。遵从三从四德不说,还固守家,固守他和孩子。
无论是我的苦难或是我的命运,我都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委身于他!
〔三〕
时光如梭,一眨眼间,与你邂逅在街头已是整整十年后!
那个秋日的黄昏,你的一句‘老同学’叫的我黯然神伤!
我轻描淡写说我是老了,我不得不承认,毕竟岁月不留情哪!
我一身素白,连妆也不曾化。你上下打量着我,几多哀愁,问我过得还好吗?
我的很好抑或不好没有说出口,我手里提着买好的菜,只对你解释我的军在家等我吃饭,因为饭后我还得上班。
你满怀乞求,问我不能聊聊吗?
纵使我有千言万语,但见到意气风发的你,却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演讲,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只是那双眼睛在搜寻着你昔日的欢颜。
半个小时了,军一定等急了!我不得不打断你自顾自的诉说。
你看着我匆匆而去的背影,道一句我还是那么腼腆,温柔,沉稳,清秀。
我无所谓的笑,笑自己的呆傻,笑苍天的捉弄。
你也笑了,笑我今日的‘福气’,也笑命运对我的‘垂青’!
我们招手再见,我们彼此的口中道一声珍重,我们曾经的‘情谊’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影。
本来就没有奢望,此刻更是心静如水。我无怨无悔追着我的军,甘心情愿追着我们的日子。
〔四〕
回到家,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老公看见我心神不宁,一再问我不要紧吧?
我对他坦诚交代了和你的相见,我说其实我心里早已放下,只是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心境。
老公拍着我的肩膀,搂抱起瘫软的我说这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窗前,静谧的夜,我们营造着不静谧的话题。
他说你从结婚那天起,已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与肉体。他说十年后的你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他还说你再也不是我心里珍藏的那个英勇正义的小男生了,他说你朋友身上的颜色全是‘黑’,他说你和他们一样,是社会的渣滓,败类!末了,他说你谩骂老婆,殴打孩子已成习惯!
我纯真的爱过的你!真是他说的这样吗?我知道他不是妒忌你,也不是有意对我说这些,而来诋毁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他是告明我事实的真相,他是让我看清楚你的本来面目。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愤的情绪,心酸泪流的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无知懵懂岁月里的那个你,也为在这个大染缸的社会里,不可能一尘不染的你!
你出了特大车祸!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医生说危在旦夕!据内部人士透露,是和我别离后发生的!那场惨状惊心动魄,舌头咬断,车把戳进腹部,血流一地……我无法相信别人,也不敢相信上苍的无情!
我最亲最爱的军,我善解人意的军,我生死相许的军,他当即掏出身上仅有的二百元,一句去吧,只当了却你们之间的恩怨!说到我的心坎上!
我破例给了他一个吻,说了一句,等你的老婆,我一定会回来!
他舒心一笑,说他永远相信我。
我踮起脚,再次狂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的孩子看见了,她嘻嘻笑我有生以来给她爸爸‘发电’呢?
〔五〕
长长的走廊,白色的墙,白色的房子,天旋地转的心,伴着我满腔的祈祷。
你昏迷,晕厥在病床,一动也不动,身上裹紧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你的岳父,岳母,你的妻弟,妻妹……你们一大家人围拢着你,只把你当襁褓的婴儿一般精心呵护。
幸亏你有他们。有了他们的经济做后盾,你的命才得以保全。要是娶了我,我的弟妹是根本拿不出手的,这阵火烧眉毛,万分紧急的时刻,更要记住雪中送炭的他们。凡事大概不能假若,也不敢假若,如若假若,我不是拖了你的后腿吗?看来,苍天的安排合情合理。
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在对你老婆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她和女儿都在等着你,还忘了主要的一个人,那就是你老婆腹中即将分娩的你们的儿子,他才是真正等你的人,你不可以辜负他的,对吗?
你听到我的祝福了吧,要不你深情的明眸不会对着我,你指着我,伸开你的手,试图拉我。你老婆拉住了你的手,你不甘心,费劲地向我这边靠拢!我很想走过去,紧紧拉一下你的手,给你勇气和力量。
你努力笑了,笑过后你在你老婆手心写了谢谢我来看你几个字。
你的妻妹取笑你了,说你见了‘老情人’,‘老同学’,态度就是不一样,他们伺候你几天了,也不见你醒来睁眼笑一下。
你说你带着我的甜蜜,幸福地睡着了……
楼梯口告别处,我对你老婆说我看你没有任何目的和企图,我们夫妻共同的心愿是,希望你快快好起来,希望你们夫妻美满相守,也希望你们一家人完好无损,快乐到永远!
你老婆抚摸着肚里的儿子,眼眶湿润说会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万幸的是你活了过来,要不我会罪孽深重。
走出医院,秋日的阳光照耀着我从容的脸,我打算永不再见你,让这声保重成为我生命的最后一句吧!
〔六〕
万物复苏,杨柳依依的春来到。蜷缩在家一个冬天,我的心被万紫千红的三月牵动着,忍不住又跑了出来。
痊愈后的你阳光明媚,站在我们家门口痴痴地看。我不能没有礼貌,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只当你是个陌生人吧!我这样想着,便客气地邀请你进去小坐会。
我们家的电视是二十一寸的,不大但被我擦的黑光黑光。我们家喝水的杯子不值钱,一元一只,但你捧在手心,说它透亮无比。还有我们家的乐乐和咪咪,看见是你来,又咬又叫不说,还时刻提防着你,围在你面前一刻也不离开。
你被我家的气氛感染了,我们的小家被我打理的有模有样,我们的邻居在我们家说说唱唱,我们的孩子在家蹦蹦跳跳。我老公则在电脑斗地主,边斗边吹胡子瞪眼和上面的人较劲。你说你在此之前,感觉不到幸福,也触摸不到幸福,或者说根本不知幸福的意义是什么?
我惯性取烟,倒茶,你如坐针毡,那份难以言喻的楚痛也在你心里蔓延,肆意泛滥。其实在这一刻,我心里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放下你了。不同的是这刻的你,却让我的出现扰乱了你的正常生活。
你频繁的电话邀请我去参加同学聚会,我淡然地说社会把人分成了三教九流,也把人分了等级。我愿在最底层的社会中,做最低层的人。用不想,根本不想,最不想总结我再适合不过了。
同学们还是到我们家来接我了,我拒绝的理由去了哪里呢?
酒楼舞厅的霓虹灯下,你们翩翩起舞,有的已上了楼层的包间,我却缩在角落独自斟饮。
他们多数说,你成天就是这样糜烂,堕落的生活。
我默不作声,只是笑。
他们又问我,想不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我说看我是玩命的女人吗?继而又问你,看我是游戏人生的女人吗?
轮到你笑了,你说我清高的已近乎不正常,你说我死板的已被社会淘汰,你还悲怜地摇头说我枉活一世!
我说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吧!
〔七〕
不经意间,又一个八年过去了。
我的老公还是把我捧在手心当宝,我的女儿还是那么的乖巧听话,懂事,我还是收拾好庭院,打扫好屋子,在我的天地里徜徉。
日子一成不变,我们的习惯也一成不变,要说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我们沧桑的容颜了。
在这期间,你的电话没有终止过,还是一如既往打来。老公每提及你有多么想我,你有多么爱我的时候,我都是付之一笑。我对他说我不想给你,也不想给自己机会了。爱我的话就请不要再来打搅我,真爱我的话就别再来伤害我,否则珍贵的就已不在珍贵!
你的电话不适时地响,你的无聊影响得我反感,恶心至极!
关机,关机,再关机。你疯了似的满世界找我。
在一个光线黯淡的网吧,你坐在了我的身边。我想我没有浅笑的修养了,我冷冷地问你,意欲何为?
你说你这辈子第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我,接着说,你后半生会想方设法弥补。
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直截了当一点!并补充说我最讨厌鬼鬼祟祟的人!
你说你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你说你要带我远走高飞,你说要我给你生个孩子,你说你会让我幸福一生,你还说的很多……
……
我哈哈大笑,我仰天大笑,我对地大笑。你打断我的笑声,抓住我的胳膊一再解释你是真心的!
我问你多大了,问你记不记得你的年龄,还问你是不是十八岁了?
你靠近我,厚颜无耻将手伸向我的腰间!
拿开你的‘脏手’,从我眼前滚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的泪如深秋的落叶,我的心也象是插了把利剑。你非要把脸皮撕烂,你非要破坏我们之间的美好情谊吗?我想那刻的你,不是鬼迷心窍了,要么就是糊涂透顶了!
你还在继续你的‘罪行’,你火冒三丈,咣当一下摔了一下你的手机!你举起五十度的白酒,仰起脖子,一喝就是半瓶!你在吓唬我吗?还是嫌弃我的心脏病复发的不快?
你说你在床上等我,望我‘好自为之’。
天哪,世道成了什么?我的脑筋还十分清醒,我现在弱智的不会不知道好自为之的意思,也不至于分辨不出好自为之用在哪里合适!
我懒的理你,和你计较只怕是掉了我的身份。我想我再也看不起你,我想,我们之间珍贵的那一段‘情’早已不珍贵。我想明天的我们,不但成了陌路,说不定还会在法院见。
我鼓起勇气,拨通了老公的电话。我预备告诉他,有人在挟持我……
而你,在伤害了我的身心后,竟然逃之夭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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