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秋时节,我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还没来得及招呼久违了的父老乡亲,就匆匆赶到小姐姐的墓地,祭奠小姐姐过早逝去的亡灵。
我站在小姐姐的坟头。
阵阵凉风,萋萋野草,埃埃黄土,烘托着万象肃杀的河谷山川,我眼含热泪,深鞠一弓,轻轻地说一声:
“小姐姐,我看你来了。”
小姐姐乳名小云,大我三岁,1953年春迎山红花开得正旺时病逝,只有十岁。其实小姐姐得的并不是什么治不了的大病,只是急性肺炎,要是现在,根本死不了人。那时刚解放不久,百废待兴,又打起了朝鲜战争,所以,农村还没有办法一下子走出贫困。我家住在紧靠鸭绿江边的一个穷山村,村里除了一名会跳大神的巫婆外,没有会瞧病的医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拿不出钱,急得妈兜着二十几个鸡蛋,跑三十多里地山路,在外村的游医那里换来四粒牛黄解毒丸。可是妈不懂,肺炎吃牛黄解毒丸能顶什么用呢?小姐姐发高烧,呼吸急促,不停的咳嗽,不断的说胡话,只两天功夫,就瘦得剩下一对无神的大眼睛。爹坐在板登上一锅接一锅抽旱烟,妈赔着掉泪。小姐姐是我的主心骨,她一病,我就没了章程,打不起一点精神,靠在小姐姐身边,谁撵也不走,盼望她快点好起来。
实在没了辙,妈请来村里的巫婆,巫婆在小姐姐头前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说我家有邪气,挥舞着干柴棒子似的胳膊,绕着我家前后院连蹦带跳喊恶鬼退位。折腾一阵,进屋说没事了,几天就会好。乐得爹一狠心抓一只命似的正下蛋大母鸡千恩万谢地回报了巫婆。不用说,我们都相信了巫婆的话。可是,我们被巫婆骗了,小姐姐的病不但没有起色,反倒一阵重似一阵。只见她时而狂燥抽搐,时而昏昏裕睡气如柔丝。我们一家束手无策,干瞅着着急。
一天下午,我正守在小姐姐的身边,不知为什么她从昏睡中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伸手摸我的脸。我兴奋不已,跳起来大声喊爹妈:
“醒啦!醒啦!”
妈跑过来一下子抱起小姐姐,乐得眼泪直流,说谢天谢地,可算缓过来了。爹在院子里听到喊声,扔下手中的活计奔进屋,摸着小姐姐的头憨笑。小姐姐说饿了要吃白面饼,妈一下子愣了神,家里哪有白面呀。翻了半天,幸好找到一小碗荞麦面,妈从鸡窝里摸出母鸡刚下的一个鸡蛋,打在小碗里,和上荞麦面,烙了一张饼,送给小姐姐。见到饼,小姐姐的眼睛突然放出光亮,伸出颤颤微微的小手,从妈手里接过饼,但没往自己嘴里送,却把眼睛转向我,吃力地把拿饼的手伸给我。我知道,这是让我吃。我哪里肯要,笑着轻轻将小姐姐的手推回去说:
“你吃罢。”
小姐姐又转过脸,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对爹说:
“爹抱抱我。”
爹从妈的怀里揽过小姐姐。
我握住小姐姐的另一只手不放。
小姐姐吃力地咬了一口饼,没等咽下,就见小姐姐的头一歪,没了气息。
爹妈和我都大哭起来。我使劲摇晃着小姐姐,企图使她醒过来,妈捶胸顿足边哭边说:
“天哪!我以为好了呢,原来是回光反照啊!”
小姐姐死了。
二
小姐姐长得好看。家里穷,她虽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但一张美丽的小脸儿人见人夸,邻居都说小姐姐象画上的美人儿似的。
小姐姐勤快懂事。小小年纪,家里家外,拾柴摘菜,洗衣做饭,样样都会,是妈的好帮手。
小姐姐心灵手巧。跟妈学绣一手好活儿。只要描好花样,她就能绣出活灵活现的花儿、鸟儿。小姐姐绣花时一点儿线都舍不得扔,因为家里买不起五彩线,仅有的一点五彩线,还是妈与爹成亲前绣嫁妆枕头时余下的。记得小姐姐头死那年刚过完年的一天,她神秘地告诉我说爹妈答应让她秋季上学了。我问学校在哪?她说十多里地远呢!我说我也要跟她上学,她说不行,学校不让带小孩。我撅起嘴生气,小姐姐劝我别生气,说我是小子,爹妈不会让我挨到她那样晚才上学的,还说兴许爹妈一高兴,让俺两上秋一起上学呢。小姐姐把妈给的一千元(旧版人民币,相当于现在的一角)压岁钱迭得板板正正揣起来说留着上学用,我一激动把我那一千元压岁钱从我破棉袄兜里掏出来送给小姐姐,帮她增加积蓄。小姐姐开始说啥也不要,说那是我的压岁钱,还说她用不着那么多钱。急得我要哭了,她才收下。后来看到来村里卖货的货郎时,我曾后悔了好一阵子。因为那一千元钱可买十块糖或者两串糖葫芦呢!但再后悔也不能往回要啊。自从小姐姐听说可以上学了,她就老是不停地笑,并开始准备书包。所谓的书包,就是用妈成亲前绣枕头余下的一块浅黄色的麻布,自己描上一枝梅花样儿,又跑到村里唯一会写毛笔字的舅舅家,请他写上几个字,绣好了放入妈送给她专用的斑痕累累的小梳头匣里。小姐姐的梳头匣可是个百宝囊,那里有她绣的各种枕头顶儿,在河边拾到的花色繁多的小石子儿,还有用舅舅给的一本旧书压扁了的枫叶儿迎山红花朵儿等等。我老想动小姐姐的梳头匣,小姐姐就是不允许,所以我只能在小姐姐打开梳头匣时贪婪地多瞅几眼。天气暖和后。小姐姐经常领我到山边玩,有时她捉住蝴蝶儿蜻蜓儿拿在手中边欣赏边说,这东西压扁在书里很好看,说完扬手放飞它们。我奇怪地问,那你怎么不留着?她说,蝴蝶儿蜻蜓儿也是命,活一回不容易,我们不能伤害它们。小姐姐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从此,我再也没有乱扑各种小动物。
小姐姐是我的保护神。有时因为淘气妈要打我,小姐姐手疾眼快,拉住我撒腿就跑,不让妈撵上。那时朝鲜战争打得正凶,我家不远的大黑山山头驻守着一支苏联炮兵部队,保卫离我们家只有一山之隔的鸭绿江上的“水丰”发电站。美国飞机白天黑夜飞来轰炸,苏联炮阵地的炮声响个不停。炮声一响,小姐姐就赶紧拉着我跑进屋,在外面来不及回家,就拉着我躲避到石砬子底下。因为,炮声一响,炸碎的炮弹皮子四处飞溅,落到头上就没命了。有一次炮声响起,我们两人正走在路上无处躲,小姐姐毫不犹豫地把我压在身下,现在我想起来还觉得小姐姐当时真象一位英雄。小姐姐经常领着我到苏联兵营外“拣饭”。什么叫“拣饭”?苏联兵不吃剩饭,吃不完的饭菜全都扔掉。那时就是他们扔掉的饭菜,也是我们从来没吃过的。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其实他们吃的和仍掉的饭菜,都是中国老百姓的血汗哪。看到扔掉的饭菜实在可惜,村政府就组织全村家家户户轮换着带上水桶和筐收拾苏联兵吃剩的饭菜。苏联炊事兵见有人等,就把剩饭剩菜分开直接倒进我们放在那儿的筐和桶里。我家大人不去,都是小姐姐和我的差事。有时苏联兵高兴了,还能送我们一个枕头似的大面包。每逢这时,我就会乐不可支地扛着大面包趔趔趄趄往家跑。我最喜欢吃土豆烧牛肉,一有土豆烧牛肉,我就象过年一样吃得肚皮发胀。如果遇到苏联兵不高兴了或者恶作剧的时候,就糟了。他们离我们老远边哇哇啦啦手舞足蹈地说笑边放出狼狗嘶鸣着追过来,吓得我们没命地逃。但等狼狗要追上我们吓得我们哭天喊地的时候,苏联兵又一声口哨将狗唤回去。等苏联兵和狼狗走了,我们还得小心翼翼挪着轻步潜伏回去,因为我们的筐和桶还在那儿哪。记得三月初的一天,小姐姐和我等在苏联兵营外,都晌午过了,还不见苏联兵送剩饭菜出来。正等得着急,就听兵营里枪炮齐鸣,震耳欲聋。想必是美国飞机又来了,吓得小姐姐收拾起家什拽着我连滚带爬往回跑。怕炮弹皮子打伤我,小姐姐把她手里的水桶当钢盔扣在我头上,同时夺下我手中的筐扣在自己头上。为保护我,小姐姐的腿都磕破了。跑了一气,觉得不对劲,往天上一望,根本没有飞机,这是怎么回事呢?第二天,从爹那里得知,原来是斯大林去逝了,苏联兵鸣枪鸣炮致哀。斯大林是谁,当时小姐姐和我不知道。因为爹老早就告诉我们说共[chan*]党和毛主[xi]是穷人的大救星,所以小姐姐和我只把共[chan*]党和毛主[xi]牢牢地记在心里。
小姐姐知识丰富。她听声音就能准确判断出天上飞的是中国飞机还是美国飞机。她告诉我,抹斜翅膀的是中国飞机,直翅膀的是美国飞机。前后跟着小飞机的大飞机是美国光管轰炸的“母机”。小姐姐说美国飞机最坏,它老是飞来“下蛋”打“大坝(我们称“水丰”发电站为大坝)”。当时我们幼小心灵对人和事物的划分只有好人和坏人两个范畴,那就是好人是中国,坏人是美国。至于苏联的朝鲜都包含在中国的概念之中,南朝鲜或其他联合国军包含在美国概念之中。其实天上的飞机除中国的美国的外,也有苏联的也有南北朝鲜的也有春它联合国军的。一有空战,我们就不怕了,站出来观看天上打旋“突突突”响着机关枪的飞机,有时飞机被打坏冒着黑烟下坠,飞行员跳伞时,小姐姐就告诉我,浅红色或黄色降落伞是中国飞行员,白色降落伞是美国飞行员。每当这时候,村里的民兵就会迅速地组织起来,拿着锹镐加上几杆破枪,朝降落伞飞落的地方合围,是中国或苏联或朝鲜的飞行员就救起来,是美国或南朝鲜的飞行员就抓起来。不过大多数降落伞都飘向朝鲜那边,我不记得抓没抓到过美国或南朝鲜的飞行员,但亲眼看见爹他们救过一个中国飞行员。记得营救飞行员后没过几天,我们家得到了志愿军部队奖励的战利品一个美国兵鸭绒睡袋。因为爹妈一看到美国的东西就不自在,所以那个睡袋我们一家谁也没用过,只有我钻进去拉上拉簧试过一次,憋得喘不过气,难受。后来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小姐姐心地善良知情知理。朝鲜战争刚爆发时,美国飞机就炸断了离我们家不远的鸭绿江公路大桥。所以,到了冬季,增补的志愿军都趁黑夜从我们家前封冻的水丰水库冰面上过江。那时村民家家都要炒炒面送给过江的志愿军战士,妈和小姐姐总是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玉米和黄豆选出最好的混到一起,炒好后再用石磨磨成炒面,送到村政府,村政府再把全村的炒面集中起来送给志愿军。妈和小姐姐磨炒面时,我谗了想吃一口是绝对不可以的。有时谗得实在受不了了,我就会趁妈和小姐姐不注意,抽冷子抓一把就跑,等妈和小姐姐大喊停手时,我早已连咽带呛不知何味地把炒面吞下肚了。每逢志愿军黑夜过江,小姐姐不用爹妈分咐就会主动烧好开水装进水桶,把碗放在筐里,领着我随着其他村民冒着寒风站在路旁给志愿军送水喝。志愿军战士趁喝水的工夫小声教我们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为什么小声,因为志愿军怕暴露目标,所以过江都是秘密不声张的。有一次一名志愿军战士见我冻得瑟瑟发抖,就脱下军大衣披在我身上。见状,小姐姐马上从我身上拿下军大衣,追上那名志愿军战士,不由分说地硬塞了回去。事后小姐姐对我说,没有大衣志愿军叔叔会冻坏的,冻坏了,还怎么打美国鬼子。那之后凡是给志愿军送水,我都站在小姐姐身后,警惕地瞅着喝水的战士,生怕他们把大衣往我身上披。记得小姐姐死前头年冬河水刚封冻的一天,我们两人在小河里滑冰车。正玩得高兴,猛抬头看见河沿枯草棵里有两个人。我们乍着胆近前一看,原来是喝醉了酒躺在那里不醒人事的苏联兵。还没等我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姐姐撇下我撒腿就往家跑。不一会儿,领着扛两扇门板的爹和几个村民跑回来,大家七手八脚把两个苏联兵抬到我家,放在火炕上,盖上我们家的破棉被取暖。小姐姐不顾天地,烧好热水,和妈一起,拿起家里的毛巾,蘸着热水擦干净两个苏联兵脏得没了模样的脸,还在火盆上烤干了他们湿透了的棉衣。那时我小,不懂事,对小姐姐的举动不理解。我觉得苏联兵不仅有时放狗吓唬我们,而且老是偷着到流动小贩那儿买酒喝,喝多了酒横冲直撞,见女人就追,吓得年轻女人出门不但得穿上男人衣服戴上大帽子装男人,还得往脸上涂锅底灰变丑,这样的人凭什么救他。我说:“姐,不管他!”小姐姐说:“那怎么行,他们是来打美国鬼子的。咱不还拣吃人家的剩饭吗!”妈虽然心眼好使,见不得人受罪,但妈害怕苏联兵,不象小姐姐那样童儿无忌,所以摧爹快把苏联兵送走。爹自己不敢去,先到村政府,由村长领着去苏联兵营送信。接到信,苏联兵营开来军车接那两个醉兵,临走时送给我家七八个大面包二十多听罐头外加几条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我们伸出大母指,说出“哈拉哨,丝巴细巴”一串我们根本听不懂的话,说完还咧开嘴哈哈大笑。这一笑,不仅吓得我钻到妈衣襟底下不敢露头,就连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直发毛。随来的中国军人翻译看出我们害怕,笑着伸手把我从妈的衣襟底下拉出来,拍着我的头告诉我们说首长很高兴,谢谢我们。翻译转过头和那个军官说了些什么,那个军官听后又咧开嘴笑。也许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那个军官从翻译手里要过纸笔,给小姐姐和我各画了一张画。记得给小姐姐画的是烫着弯弯曲曲头发的苏联女人头像,给我画的是一栋小木头房子加上一棵小树。两个醉兵刚被抬出门,那个军官就给每人两个大嘴巴子,把我们吓一跳。后来得知,苏联兵营也很严,凡是偷着在外喝酒的,都免不了蹲禁闭和挨一顿揍。苏联兵走后,小姐姐怕我把画弄坏了,哄着我连同她那张画宝贝儿似地放进了梳头匣。我看着堆在炕上的面包和罐头,心里开始感激那两个醉兵。我拿起一听罐头左看右看,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更不知道该怎样打开。我问小姐姐,小姐姐也不知道。还是爹比我们见识广,他拿来菜刀,切开一听,是牛肉,平分给我和小姐姐。小姐姐把分给她的一半又往我碗里拨了一些。我生来头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香死了。我边吃边瞅炕上封得严严实实的罐头盒,纳闷这肉是怎么装进去的。妈留下一个面包两听罐头和几包香烟,给村长一个面包两听罐头两包香烟,把余下的面包都切成两半,连同罐头和散开的香烟装进筐里,吩咐小姐姐送给周围的邻居,我真舍不得。
三
小姐姐死的当天,爹找来几块薄板,自己钉了一个小木棺。第二天一大早,在邻居的帮助下,将小姐姐放入棺内。小姐姐仍然穿着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爹刚想钉棺盖,我大哭着挡住说等一会儿。我跑进屋,打开小姐姐的梳头匣,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出来,连同苏联军官画的画一起,用衣襟兜着放在小姐姐的身边。当时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将小姐姐的梳头匣和绣花布留了下来。紧接着,我又找出小姐姐只咬了一口的荞麦饼,放到小姐姐冷冰冰已经无法掰开的小手上。这还不算,我又跟头把式地爬上山,采来一大把迎山红花,放在小姐姐的脸旁。之后,坐在地上哭着看爹流着泪钉棺盖。这时妈突然疯了似地扑向可怜的小木棺,失魂落魄地哭喊道:
“对不起孩子呀!摊上这个穷家,活着没享一点福,临死连件象样的衣裳都没穿上啊!”竟一阵难过昏了过去。
乡亲们没用爹动手,大家七手八脚一路悄无声息地抬走了小姐姐。
小姐姐葬在离我们家不远的一处向阳山坡。我站在爹身旁,看着一锹锹填起的坟茔,任凭泪水流淌。我扯了一下爹的衣襟,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姐姐的坟茔对爹说:
“姐的书读不成了呀!”爹拍拍我的肩膀,只管叹气,什么也没说。
我抬头望望刚升起的太阳,忽然有了些许安慰,心想,这里向阳,小姐姐睡在这里一定不会冷罢。
小姐姐死后的每年清明,爹都领着我去给小姐姐上坟。每当这时,不管多难,妈都想方设法弄点白面烙两张饼让我带着放在小姐姐的坟头,以补偿小姐姐临死都没吃上白面饼的缺憾。有时提起小姐姐,妈就一个劲后悔,说当时怎就没豁出脸带孩子到苏联兵营求医生给看看呢?
日子渐渐好起来,逢年过节吃白面饼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可是妈每次烙好饼,看着我们吃,她从来不碰,只是坐在那里瞅着饼发呆。
后来,我读了书,离开了家乡,在城里有了工作。我上班第一个月就开始积攒工资钱,一年后,我拿着积攒的工资钱,迫不及待地赶回乡下,为小姐姐立了一方石碑。我用刻骨铭心的眷恋,铸成一段铭文:
“这里长眠的,是应得到而没来得及得到幸福,让人心疼不已的小女孩。”
我成家以后,把爹妈接进城,就再也没回故乡。可我对小姐姐的思念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山水的阻隔而淡忘。
往事如烟,逝者长已矣!
小姐姐如果活到现在,也是儿孙绕膝,享受着人间天伦。可是,她从千疮百孔的旧社会刚迈进新中国,还没来得及领略幸福的滋味和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自己的才智,就过早地逝去了,想起来令人心酸。她所经历的贫穷,苦难,挣扎与期盼,在我心中留下难以平复的创痛,这是历史的缺陷哪!
小姐姐是我人生的楷模。我刚上小学时,家里还买不起书包,我曾用了一年小姐姐准备自己上学用的那块绣花布。后来我上了初中才知道绣花布上写的是“雪满山中高士卧”一句古诗,意思是赞美梅花的孤傲高洁。我庆幸当时留下了小姐姐的梳头匣和绣花布,使我有了永久的纪念。我常常把小姐姐的梳头匣和绣花布摆在面前,任凭它将我牵回往日的遐思。每当这时,我仿佛看到长穹中伸出万道霞光,侗箫羌笛伴随着蕊珠仙娥,簇拥笑容满面的小姐姐,向我飘然而至。每当这时,我仿佛听见小姐姐那银铃般的声音在鼓励我:“飞起来,飞起来!向上啊,向上啊!痛苦是暂短的,幸福是长久的。” 每当这时,我仿佛突然间轻如羽毛,袅袅升起,挽住小姐姐抛过来的如带彩虹,追随小姐姐,飞往遥远的天际。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把小姐姐的梳头匣和绣花布带在身边,因为那是小姐姐的财富和品格啊!在几十年的工作和生活中,我始终把小姐姐的诚实,善良,刚强,忍耐,勤劳,董事,当作我做人的根本。顺境也好,逆境也好,我都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不因荣耀而张狂,不因挫折而气馁。所以,我活得很踏实。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8-4-22 12:32:1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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