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乌龙镇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之一,年轻,才二十有三,相貌俊俏,又得乡长器重,委为左右。乡长好酒,又好麻将·烦政府里的琐事·除非上头指名点他到场,其他时间一概不见他人影。反大小事务,都交由年轻的他代理·这不,县长开会,也是他代替乡长去的。
这县长总结了过去的一年政绩,总之,百姓生活全面提升·这不对呀,我们乡可遭遇了洪水,外出讨饭的都不少啊,那些报上去的政绩肯定是假的。他就表示反对了。这还得了。当时省里有人在座。那县长脸色忽白忽紫忽红......
一个月后的一天,警署突然来人带走了他,然后进了班房。罪名是强j*。
这可冤啊,告她的那个女人他可根本不认识啊,而且也太大了吧,年纪整整大他一倍。躺在冰凉的水泥床上,听着夜尿人就在头边咚咚地撒,闻着阵阵臊味,他翻来覆去怎么也难入睡·他托人四处打听,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那女人还是个不会下蛋的,两夫妻穷的叮当响·就有人找上门来送钱,条件是告一个恶人一状·这么个好事他们当然就做咯。
他就托人卖了房子换成了银元,告诉他们只要替他翻供,所有的银元都是他们的了,任凭远走高飞。
于是他就出狱了。
于是他就离开了乌龙镇。这一去就是二十年呐。∮
他投奔了远在湖南的表舅。表舅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拉了一帮兄弟立了山头,做的是打家劫舍的行当。有的是鸡鸭鱼肉,喝的是大碗大碗的白干,谁叫咱手里有个会响的铁家伙呢,谁要不服,嘎蹦一下就解决了。
有回夜里表舅他们去了趟城里,天亮时分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还扛回个大活人。表舅说你个大男人没个女人,憋着也难受,就送你个女人吧,哈哈哈......
那女孩胆子挺大,个子小小的,就盯着他上下看,看的他脸都红了,就怯怯地问,你愿意跟我吗?那女孩要了一碗白干,咕咚咕咚喝了,乓堂砸了碗,跟就跟/惹的表舅哈哈大笑,连说好好好......
有回听说日本鬼子要从坛坞岭山脚下过·表舅一个人灌了好几碗酒,突然大喊一声,干,干他娘的·拉了所有兄弟,在山弯两边设了埋伏·果然午时三刻,鬼子来了,一阵猛打,鬼子就退了·追他娘的,表舅喊·大鼓敲的震天响,这里一窝子涌出去,到了山口,不对了,两边歪把子机枪嗷嗷叫着,人一咕碌都倒一起去了·他哪见过这阵势啊·肚子上一热,也就倒了。
那天傍晚,山里特别的安静。
女人是从尸堆里把他翻出来的,背着他去了城里。
女人的家庭和国民党有关系的,后来他就进了军队,做了文职。女人也就成了太太·太太生产的那天,他麻将来的起劲,把正事儿都忘了,直到勤务兵报告说太太生了个胖小子他才想起。这时他嬴了五十个大洋·高兴的他就喊,我儿子就叫大洋了。
日子就这么浑浑过。直到有一天部队要开拔,他才感觉到现在是有战争的·大家都在军车上等待出发的命令,整排的汽车都轰鸣着,乌烟瘴气·突然听到几声清脆的枪响,就有人大声喊,解放军打来啦,解放军打来啦......一转眼,整个准备精良的部队就不见了人影,大街上到处是大衣和枪支·那时儿子也有六岁了,稀里糊涂也跟着跑,跑着跑着怎么就没了人影了?正纳闷呢,就听到父亲在喊,大洋,大洋哎......
解放了,政府要求他去学校当校长,他拒绝了。有个念头始终在呼唤着他,他觉得应该是时候了。于是他就变卖了家产,都换成了金条,用根扁担挑着两只箩筐,就踏上了遥遥的回乡之路了。
不知走了多少天,风餐露宿的,到了一个偏远的山区·他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就停下整理了会行李,才继续上路·爬过了一座山岗,弯过了一道山弯,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汉子,一高一矮,手里拿着枪,朝天鸣放了几声,用以示警·然后搜走了所以的东西·当矮子要搜大洋的身子时,被高个子喝住了·他们走后,女人再也止不住了,坐在地上痛哭不已·他从大洋身上拿出唯一的一根金条,在她面前晃了晃,说,我们的日子已经能过了·女人才破涕为笑。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喊道,到了到了·远处,一座高山蒙蒙出现·他,跪着,朝大山的方向,叩了又叩,我来了,我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回家啦!
他,泪流满面......
他,就是我爷爷,那个女人就是我奶奶·而大洋就是我的父亲了。
爷爷今年去了,他活着的时候,总是念叨着他的过去,一遍又一遍……
谨以此文缅怀!
本文已被编辑[川菜]于2008-4-21 17:39:0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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