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曾经有位朋友好像问过我这样的一个问题,你爱你妻子吗?我的回答是当然。是的,朋友肯定问过这个问题,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朋友又带着一种不易觉察的诡异的笑加问道,你敢肯定吗?他像是窥透了我内心的虚,因为“当然”可看成是“当然爱”或是“当然不爱”,他的加问和他那诡异的笑让我心里直发毛。于是我就真的在夜深的时候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也就有了小莲和子强的故事。当然小说肯定有虚构的成份,可质的部分是不能虚构的,那样不就成了空中楼阁了?对于小莲对子强的爱我想肯定会让我们这些回答当然的人汗颜,也许有人会问,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真爱吗?看来答案还得我们自己亲身去寻找。)
清明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阴凉的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不易觉察的细雨,准确点说是湿气,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人的心也是湿漉漉的。老天真是奇怪,每到一年的这个时节总要制造点悲凉的气氛,好像总是怕人们忘了这个时节是清明似的。本是开春的季节,可由于天气阴湿,空气中却还带着丝丝的凉意。
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阵阵的凉风从车窗灌进来,子强下意识地裹了一下西服,这西服是他在美国留学时买的,料子不错,可就是不怎么御寒。终于他还是拉上了车窗,他原是不想拉上车窗的,因为窗外虽然不太美的风景,但还是可以让他暂时忘了心中那繁乱的思绪。可车窗上的薄雾渐渐地隔断了他的视线,心里的思绪又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压也压不住。思绪这东西真是很奇怪,它就像蠕虫一样,你想压住它,可它终会从你心里的某个缝隙处钻出来,怎么也堵不住。本来子强想趁着这几天的假期带着妻子和孩子回乡看望老父,顺便给母亲坟前烧点纸钱。可在医院工作的妻子这几天有好几个手术,走不开,孩子也在上学,耽误不得。所以只有自己回去了。其实子强也可以再等几天和她们一起回去的,可他等不及了,他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始终在牵扯着他,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可他知道他这次必须得回去了。老父来城里住了一段时间说不适应,还是回乡下了,从父亲闪烁的眼神中,子强看出父亲有什么事在隐瞒着他,但子强没有问,他知道父亲不想说,问也没用,父亲只是说家乡才是他的根。是啊!是父亲的根,也是子强的根,那是给他多少快乐的山村啊!可子强一直没有回去过,他不想回去,事实上他是不敢回去,他是怕面对什么吗?是什么事?是什么人?还是让他伤感的回忆?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这次回乡,公司是派了车的,由于他这些年努力打拼,已是公司举足轻重的人物,派辆车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子强不想这么做,他不想那样趾高气扬地走在家乡的土地上,他是那样热爱过他的家乡啊!家乡的山,家乡的小溪,还有小溪上的那座小木桥,当然还有在那桥上他牵过的女孩。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吃力地奔跑着,这是一辆中等的大巴,不是豪华的那种。车里的乘客不是很拥挤,每人一个座位,只不过最后排的长座上多坐了两个人。阴沉的天
气好像也感染着车厢里沉闷的空气,他们都不说话,汽车翁翁的喘气声就有了机会并占领了整个车厢空间,人的心情就更加沉闷了。子强本想找个人聊天来驱赶他心中的那条蠕虫,可看看那些沉思的人,他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就任由那条让他伤心的蠕虫再次地钻了出来,肆意地啃嗜着他的心。
子强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山村的风景很美,却因闭塞而贫穷。村后是两座高高的大山,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村前的一条小溪波光粼粼,那是溪两边所有稻田的生命之源,溪上惟一一座小桥也因年代久远而摇摇欲坠,可就是这座小桥连接着出村的惟一通道。子强的家境不好,父亲长年耕种着那几亩薄田而累弯了腰。母亲也是一身的病,听长辈们说是生他时落下的,母亲生他时是在寒冬腊月,由于家境贫寒,月子没做好,最严重的是关节炎了,一走路就疼,不走路也疼。子强是独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承担了家里的多半家务,可他心里是快乐的,因为他有一个给他快乐的小莲妹妹。
太阳已经很高了,子强背着他娘给他缝制的小书包坐在桥边已经很久了,幼稚的小脸上很是焦急,他还是站了起来朝桥上走去。“子强哥,子强哥,等等我……”背后传来小莲清翠的声音。子强回身赶紧下了桥,急道:“你怎么又这么晚啊?都快迟到了,快走吧”。小莲翘着两支羊角辫,气喘吁吁地说,“俺娘要俺每天早晨挖一篮子猪菜哩,今天又起来晚了点”。说着他们一前一后奔上了木桥,本来就颤微微的木桥经过他们的震动颤得就更厉害了。“子强哥,俺怕”,小莲扶着桥栏不敢动了。别怕,俺拉着你,子强不得不回头去牵小莲的手。
“明天你起来早点,来这桥头等俺,俺帮你一起挖”子强拉着小莲的手说。
“可你还得担水,放牛哩”小莲仰起她那刚刚累得有点红朴朴的脸。
“没啥,一边放牛一边挖猪菜,不误哩”子强小小的脸蛋略带成熟。
小莲和子强家离得不远,隔了一座小山坡,这条土路就通过小莲家的门口。小莲家也很贫寒,父亲有气喘的毛病,也许是家境相同的原因,他们从小就有一种亲切感,小莲喊子强叫子强哥,而以前子强是喊她小莲妹的,可后来他不愿把那个“妹”子加上了,就叫她小莲。子强处处都护着小莲,有一次好几个小男孩提着小莲的羊角辫一起喊她小丫丫,小莲吓得直哭,正好子强路过,就上去和他们摔了跤。他们嘲笑他说,她是你什么人,你帮她。子强狠劲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血,“她是俺妹子,俺当然帮她”。事后小莲问他为啥说她是他的妹子,子强不作声。
这是小山村初春的一个早晨,清新的空气中略带凉意,薄薄的、淡云似的晨雾在山腰间萦绕,渐渐地向下扩散开来,木桥下清清的溪水时而平缓涌动,时而被一块光滑的鹅卵石阻挡便急流而下,奏出潺潺的乐章。小莲早早地背着竹篮等在桥边了,子强骑在水牛的背上慢慢地向这边走来,见到小莲便翻身下了牛背,把牛绳缠绕在牛角上,让它自己啃着青草,便与小莲寻找猪菜挖了起来。水牛在呼哧呼哧贪婪地啃着刚刚发绿的嫩草,小莲抬起头对着子强说,子强哥,俺给你唱支歌吧!说着那清翠的歌声便响了起来,“水莲花开淡淡香——莲下鱼儿多欢畅——妹妹来采莲耶——哥哥……”
“别唱了”子强吼道。
“咋啦?子强哥”小莲吓了一跳
“那是大人唱的歌,你才八岁”子强说
“俺听村里广播里唱的,好听着哩”小莲有点委曲
“那也不兴唱”子强有点生气了
小莲吓得没了声音,低下了头只顾挖猪菜,她不明白子强哥为什么不让她唱那支好听的歌,直到好多年后她还是不明白。
篮子里的猪菜满了,子强让小莲把猪菜送回去,自己也把牛牵了回去,匆匆地吃了碗白水泡饭,拿起了书包便来到木桥下等小莲,他知道小莲自己是不敢过桥的,打死也不敢。有一次放学赶上子强值日卫生,他让小莲先回来,结果小莲生生地坐在桥头等子强,她是不敢过桥,也不愿让别人搀着她过桥。
时光就这样快乐地在他们之间流淌,他们都上了初中,升了高中,子强比小莲大二岁但在同一个年级,因为家境贫穷,子强又是男孩子,家里的牛要放,水要担,所以上学比较迟,这样就和小他两岁的小莲上同一个年级了,他们的成绩都名列前矛,都在班里担任干部,子强热爱文学,学校板报上每次都少不了他的大作,人也长成了强壮的小伙子了。小莲担任着班文体委员,她那清亮的歌喉和她人一样楚楚动人,小巧的瓜子脸,弯弯如月的细眉下闪着一双清如泉水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透着自然的红润,又长又黑的辫子垂到了腰间,不再是那对翘得高高的羊角辫了。胆子也大了,敢过木桥了(事实上那木桥已被修过了),虽然她从心里还是希望子强哥伸出手来拉住她,可子强还是径直地自己过了桥,这多少使小莲心里多了些许惆怅和对儿时的怀念。而此时的子强也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拉着她的手过桥,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毕竟不是儿时了,“男女授受不亲”已经在他心里有了形状。虽然他们都在心无旁骛地备战高考,可彼此心中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谁也离不开谁了。
对于这次高考,他们都看作是人生的一次重大挑战,只有上大学才能改变他们贫困的命运,为此他们相互鼓励着,相互追逐着,终于在通知书下达的那天,他们双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是这个穷山村爆炸的一天,这个落后的山村竟出了名牌大学生,而且是两个,这是多么大的喜事和荣耀啊。这天也是他们最高兴的一天,拿着通知书,他们喜极而泣。然而高兴之余,一个现实的问题又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心上,那笔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的学费从何而来,要知道他们上学已经借了不少外债,他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又不敢说出口。果然在开学的前一天,他们的父母都聚在一起,还有村长也在,双方父母都叹了口气,惊人相似地说,“娃,爹娘对不起你,我们借遍了全村,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只凑齐这一半的学费,咱娃可能上不了大学了”,说着就又叹了口气。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的眼泪夺眶而出,失望,绝望,怨恨,怨恨谁?他们不能怨恨爹娘,爹娘为了他们已经榨干了身上的所有的血肉,那么他们该怨恨谁呢?他们也不知道。这时村长走了过来说,“我倒有个建议,你们两家把钱凑在一起,供一个娃去上,你们也不是小孩娃了,看你们也情投意合,就订个婚约,一个上学一个打工挣钱,不知娃们可同意?”“让他(她)去上吧”他们异口同声,然后又红红地脸低下了头。村长说,“谁去上,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夏天的夜,凉风习习,月光把它碎银般的光芒撒向大地,田里的秧苗在静静地抽着稻穗,不时地传来几声蛙叫,小溪里的水平缓地淌着,回旋处波光鳞鳞,子强和小莲并着肩坐在木桥边看着水中的月亮,他们久久没有说话了,只有双脚一次又一次地划破水中的残月。
“明天你去上吧”小莲平静地说。
“不,你去,俺有力气出去打工”子强坚定地说。
“你去,你一定要去,俺一女娃能上到高中毕业,很满足了”小莲流出了泪水。
“现实为什么这样残酷”子强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给,这是另一半的学费,我俺等你回来”小莲把头紧紧地靠在了子强的肩上。
“子强哥,俺给你唱支歌吧”说着那清亮的歌声就响了起来
“水莲花开淡淡香——莲下鱼儿多欢畅……”
“别唱,现在别唱,你等着,等俺回来的那天你好好地唱给俺听,俺一个人听”子强把小莲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晚,他吻了她。
都市的繁华令子强眼花缭乱,他是第一次来到真实的大都市,以前只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简述,也曾向往过的地方,所以眼前的世界让他既陌生又感到新奇,相比之下家乡落后得像原始社会一样,不免让他心中泛起淡淡的伤感和自卑。可真正站在了熙攘喧闹的街头,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似的,并不属于这里。好在子强每天都待在校园里,就很少与外界接触了。可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自己成为真正都市里的一员,当然还有他心中的小莲,他也会让她成为都市里的一员,他这样想着也在努力地做着。他的能力很快在大学里脱颖而出,成了让人不敢小瞧的山里娃,每学期都获得全额的奖学金。而且还在同学的帮助下兼了几份勤杂工,可是除去学费,他的生活还是捉襟见肘,而这时小莲寄来的生活费就成了雪中送碳。从家信中得知小莲在他离开后就去打工了,捧着小莲寄来的钱就像捧着她的心一样,小心翼翼,他们在编织着美好的未来。
子强的人缘极好,他热心助人,乐观向上使他在同学中间有着很好的口碑,这是子强为人处事一贯的态度,直到现在他在公司里也广受赞誉,领导的器重,同事的敬佩,而且身居要职,这是他人生的光辉点,他的前景一片灿烂,要不是经历了那天晚上的事,他相信他和小莲应该是过着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可这一切都成了幻影。
子强清楚的记得那是在他上大三的一个夏天的晚上,是他的室友过生日,硬要拉上他们那几位室友去歌厅庆祝。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拗不过室友的再三邀请。歌厅在城市的闹区,霓虹灯把夜晚照成了白天的黄昏,踩着这昏黄灯光,他觉得自己走进了时差颠倒的世界里。歌厅里的彩灯滚动,闪出光怪陆离的光束,音响里发出的节奏时刻都想穿透他的隔膜。半圆形的舞台上扭动着穿着极少的唱歌小姐,极尽地卖弄着歌喉,台下时时传来那些无聊酒客们的口哨声和不堪入耳的喝彩声。这些都使子强极其不适应,他尽量地不去看不去听,仿佛每看一眼或者是听一句都是对自己甚至是对小莲的沾污,可他又怕室友们说他是老土,就强迫自己坐下来。这时台上突然传来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歌“水莲花开淡淡香——莲下鱼儿多欢畅……”这无异使子强打了个机灵,忽地站起来,把室友们吓了一跳。他朝舞台上望去,台上的人让他差点晕了过去,那正是他日夜思念、感恩和守候的小莲,子强的心尤如一下子掉进了七月的飞雪中,由温暖跌进彻寒的深渊,紧接着愤怒、羞辱和无地自容一起向他砸来。室友问他怎么啦,他却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由于他的反常,台上的小莲也看见了他,丢下麦克风也跟着跑了出来。“子强哥”那曾经让他无数次心热的呼声从身后传来,而此时他却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他停了下来,转身来到小莲的面前,“啪”一声清脆的声音连同五个红手指一起印在了小莲苍白的脸上,并一字一句地说,“你怎么会如此的坠落”小莲没有抚摸她发烫的脸,而是淡淡地一笑,那笑就好像晚秋原野上的最后一朵菊花,带着清冷的明丽。她平静地说,“你明白现实生活的艰辛吗?你不明白,你待在校园里,一身的清高和满腔浪漫的色彩,可我不一样,我要在现实生活中生存,可要在这样的都市里生存就必须改变自己,这叫适者生存”。“去你的适者生存,我不需要你肮脏的资助。”子强愤怒道。小莲没有愤怒,依然平静地说“那好,子强我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是一大酒店老板的儿子,我们以前的婚约根本就不能算数,再说你大学也快毕业了,我也没有违背我资助的诺言,现在我们可以各走各的了。”说着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泪水在风中飞舞。这一番话击得子强几乎站立不住,靠在路旁的树上,慢慢地滑落下去。
子强的小莲无情地走了,在子强的心中消失了,可子强觉得他要更坚强地走下去,他要让小莲看看没有她的日子,没有她的资助,他一样可以做一个成功者,而且会更加成功,他要让她知道她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到她落魄的时候,他会可怜的甩给她所有资助他的钱,而且会多几倍几十倍地砸向她。
汽车终于到站了,这时子强才发现车上的人已没有几个了。他用双手在脸上洗了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便下了车,走在家乡的土地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象是翻了五味瓶。家乡的路已经修成了柏油路,木桥也变成了石桥,桥下的溪水却还是那样潺潺地响。回家是要经过小莲家的门前,本来子强想绕过去的,可他想看看小莲家到底会因小莲的稼富而如何的堂皇,于是他就朝她家走去。当到了小莲家门前,子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或是她们的家人搬走了。呈现在子强面前的是非常惨淡的情景,还是那原来的草顶土坏屋,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烂得千疮百孔,屋里阴暗潮湿,简单的几件破旧家具上面已满是灰层,要不是屋正中的牛粪饼炉子上那发黑的水壶里冒出的滋滋地白气,子强还真以为这里已没有人住了,不过从里屋传出的阵阵咳嗽声就更肯定了这是有人住的。见有人进来,那咳嗽声就从里屋移到了堂屋,不知是怜悯还是心底里对这位老人还有感情,子强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大叔,小莲爹看了子强良久,忽地一下眼圈就红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身子也晃了两下。子强赶紧扶住他坐下,还没等子强问什么,小莲爹已经把头深深地埋在膝间呜呜地哭,那哭声像个孩子,哭得子强心里酸酸的,也想哭。一会,小莲爹停了哭声,颤微微地站起来向里屋走去,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封信和一沓钱,他说,“这是莲娃临走时让我转交给你的,你终于来了,我的心愿也了了”。子强惊恐地看着这钱,因为这钱他知道,这是他打了小莲一耳光之后的第三天他收到的最后一笔资助,当时子强认为这钱不干净,退了回去,可人已经搬走了,他就把这笔钱寄给了小莲爹。如今多少年了,这钱原封不动地又到了他的手里。小莲爹擦了一下眼泪接着道,“唉!这莲娃命苦啊!去打工的第二年被查出什么白血病,说是要命的病。可她不肯去看病,说是还要去打工,拦都拦不住。第三年病重了,就回来了,也正是你把钱寄回来的时候,她就抱着钱哭了三天三夜,这上面都是她的泪。第四天就不行了,可怜她临走时都不让动这钱治病,当时你爹也来了,莲娃走之前叮嘱我们不要把她走的事告诉你。你爹老泪纵横地说,‘苦命的娃啊!子强会回来娶你的’。‘不会了,他不会回来娶我了,我都安排好了’。莲娃说完这些就走了,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安排的,可你果真就没回来,我们知道她是想你回来的,从她淌下的最后一滴眼泪我们就知道他是真的想你回来的。小莲走后不久她娘也走了,留下我守着这没完的心愿等你。子强,去看看莲娃吧!她的坟就在路边的山坡上,她说那能看到回家的路和回家的人”。子强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双手不听使唤地抖,那沾满血泪的钱撒落了一地,终于他夺门而出,向山坡上奔去,他扑在小莲的坟上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双手扯着头发,昂问苍天。他慢慢地打开那封封存了十年的信。
子强哥你好: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子强哥了,我是多么喜欢叫你子强哥啊!可是我没这个福份了,无情的病魔夺去了我美好的梦,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自从那年你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想给你写信,可又怕打扰你的学业。想到你上学需要很大的开资,我就出门打工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尝到了在外面生活的艰辛,那偌大的都市差点把我淹没,可想到了你,我就有了动力。我找到了一家餐馆洗碗的工作,每天工作很辛苦,特别一到冬天手就开裂,可我一想到你,想到我们的未来我就很快乐。到了月底一拿工钱我才发现这点钱怎么能够你上学呢?我再节俭也不够啊!餐馆老板听我的嗓音不错,于是就介绍我去歌厅唱歌,我知道那种场合不适合我,可那不菲的收入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们未来的憧景。可是上天都不垂怜我们,把那个叫白血病的病魔降监到我的头上,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可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我打听过,治好这种病得好多好多钱,可哪来这么多钱啊?我只能向命运低头,与其伤我们两个人不如伤我一个,只要你能好好活着不也是我的快乐吗?所以我就把病情向你隐瞒了。
那天你打了我,说我是坠落的女人,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委曲吗?我虽然在那家歌厅唱歌,可我不是和那些女人一样的,我每天就唱两小时的歌,还得去洗碗呢,你怎么就说我坠落了呢?我没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或许我不该唱那首《水莲歌》
吧!你说那是我专为你唱的歌,可我想我是没有机会了,那天我虽然在那首唱,可在心里我是为你唱的,没想到你真的在那里,遗憾的是没有唱完,我想以后是没有机会
了。子强哥,我不想拖累你,你知道吗?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学业,毁了前程,所以我就编了理由离开你,那时我的心在滴泪,当你把我最后一次给你的学费退了回来,而且还加上了不洁的名义时,我的心是在滴血了,而且永远没有愈合的机会了。
那钱是我辛苦的干净钱,它不脏,它不脏……
其实我是不希望你能看到这封信的,你只要能快乐的生活,我也会很快乐的,那么受点委曲又算得了什么呢?还记得你小时候为了我被那些男孩子摔破了额头吗?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为你付出一生,我做到了,我能含笑九泉了,好想好想为你唱完那首水莲花啊!可没有机会了,这是我惟一的遗憾,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小莲妹妹,还为你唱那首水莲花。子强哥,如果这封信真的到了你手上的话,请你看这封信时不要悲伤,那不是我要的结果,不是……
小莲妹妹绝笔
看完信,子强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他又伏在坟上呜呜地哭,那哭声透着悲凉和凄惨,那晚他在坟旁坐了一夜,第二天,阴沉的天下起了真正的细雨,子强跪在坟前开始用手在空地上拼命地挖,一根根草茎划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渗着雨水顺着指尖滴在土里,很快便挖了一个深深的坑,他拿出那封信,认真地装好,鲜血和着泪水把那封信染得通红通红的,他把那封通红的信深深地埋在坟前,把他带着血和泪的忏悔也深深地埋在了坟前。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他的小莲,转身迭迭地走去,雨淋湿了他的全身,他已没了泪水,只听见身后响起那清亮的歌声——水莲花开淡淡香……莲下鱼儿多欢畅……妹妹来采莲耶……哥哥伴身旁……莲花红了脸耶……鱼儿莲下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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