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儿是福
有人说母亲和儿子是前世冤家。这话,我信;而且深有感触。
我和母亲就是这样。特别是“文革十年”,我和她就像斗红眼的敌人。她恨我太不听话,我怨她太罗嗦不识事务。
我真很怀念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加之父亲在外地搞“三支两军”工作,一年里难得回来几天。每日陪伴我的只有母亲。那时我身体弱,隔三差五的就要感冒发烧,每次都是母亲背我去医院,如那次要打屁股针,每打完针,母亲总要为我买些罐头或者水果奖励我。那种日子是我和母亲关系最融洽的日子。可读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不行了,我顽劣调皮的本性就在天天学黄帅,学张铁生的运动中疯长起来,对母亲的话则更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而作业本没有一本不揉得像盐菜似的。这可把母亲给气坏了,一天晚上,她气的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就要剪掉我的手指。我吓的把手死死地插在衣袋里,姐姐就在傍边拽住母亲握剪刀的手,一边大声地叫我给母亲认个错。我勾着头,就是不吭声------
那时候,我觉得和她有仇。晚上做梦,都不愿见着她,不,是离家出走,去一个她再也管不着的地方,惊醒时,却在不住的喊妈!
我照样每天吃着她做的饭。所幸的是,她每天晚上都很迟才下班。那时她在当地一家服装厂工作,那单位施行的是计件工资制。她为了多挣几个钱,常常晚上要加班。但无论她多晚回来,她都要把我弄脏的衣服换下来,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叫我明天穿。也许我太淘气了,每天都把自己搞的像泥猴似的,就是刚穿上的新衣服,没有几天,不是弄掉扣子就是把衣服挂条口子。我真的把母亲烦透了,有时她不得不向我求饶说:军娃,你能不能让我轻松几天。可我从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对老师有种特别的崇敬,解放前她上过三年小学。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她常把老师的话当圣旨,也希望我也像她那样尊崇老师。然而在那个年代,老师是“臭老九”,是我们红小兵批判的对象。我能听她的吗?
我和母亲的分歧越来越大,争吵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母亲灰心了,人也老了许多,身体也大不如以前那样健康了。一天,母亲病倒在床上,脸色苍白。我和姐姐慌了,急忙到对面七八五部队的家属院去喊卫生员。卫生员给母亲开了药,并叮嘱我们,你妈是劳碌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临走,他拧了一下我的耳朵说:你应该知道好歹了。那段时间,我一下懂事了许多,每天按时回到家中就守在母亲的傍边,给她端水递药,做作业。母亲高兴极了,时不时地含笑扫我一眼。那十几天她真的舒心极了。
然而幸福是短暂的。
也许我真的是她的冤家。她病刚好,我一高兴,便整天带着一帮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逃学,跑到山上玩“打游击”的游戏。那些小伙伴的大人们知道这事后,便纷纷跑到母亲面前告状,说我带坏了他们的孩子。母亲已是心力交瘁,但为了让我走上正道,她不在很晚才下班,有时在我放学之前就回到家中等我。如果天黑了,我还没有回来,她就到学校寻我或者到同学家打听我上哪去了?
但我还是让她伤透了心。当她得知我在上课时竟然煽了物理老师一记耳光。她绝望了,从屋檐下解下一根绳子就要上吊。我死死地搂抱着她的腰,在她的怀抱里放声大哭,并一个劲地说:妈,我不敢了,我错了,我一定改!母亲也哭了。那是冬天的一个深夜,一个万物皆静的寒夜,我们母子的哭声一定传的很远很远------
后来邻居们讲了一个故事给我听,说我母亲怀上我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大家都劝她别生了,说等日子好了些再生,可母亲还是执意生下了我,但我一来到这个世界,身体就很弱,一岁那年又感染上肺结核,是母亲在重庆步校医院日夜守护我一个多月,才把我从死神的手上夺回来。
听着这些往事,我落泪了。在这渐渐的醒悟中,我长大了,母亲却一年一年的老了;我明白事理了,母亲却越来越孩子气了。
这也许就是天意。她生下我,也把她倔犟而又善良的本性遗传给了我。因而我们才有了今世的争吵和伤感!但是,今世,我是她儿子,她是我母亲。我的出世是为烦她而来,她的存在何尝又不是烦我呢?
我和母亲就是这样,吵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现在还在争还在吵,我希望和她争吵一万年。如果真的有来世,那我还要做她的儿子。因为我爱她,因为做她的儿子真的好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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