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西北边,大片云块通红的燃烧着,偶尔云块分散开来,隐隐约约显现出一座正在燃烧的城池。传说里,这座城池被称作火城。此时,一股无比压抑的气流,排成强大阵势,反复围绕在火城周围,汹涌的滚动,而一根巨大的闪电,此时正从不远处迅速逼近。
朝行野,看在你我都属于火族的份上,我劝你还是立刻屈服,否则今日决战,别怪我刃下无情。幕久厚骑在一匹黑色天马上大声怒吼着。在他背后,整整齐齐排列着上万幕火族族人。各个身穿盔甲,手中的兵器,在四围火光照射下,闪闪发亮。
幕久厚,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叫我屈服,休想,我看今日决战丧命的人是你,还有你千千万万的幕火族族人。说完,朝行野将头扭转过来,对着背后的朝火族族人,舞动神斧大叫道,大家说是不是啊。是。上万朝火族族人同时发声,将几块燃烧的云块震碎,碎片降落到凡间后,坐落出一座座火山,剧烈喷发着。
此时,那根巨大的闪电,已飞翔在他们身边,并迅速暴裂成无数炽热的火焰,化成一场火焰雨,滂沱在火城上空。紧接着,火城中的火越烧越旺,温度急速攀升。忽然,一个身影从朝行野身边飞出,另一个身影从幕久厚身边飞出,两个身影朝着空中一个点逼近,直至相互碰撞,“砰”的一声巨响发出,便看见朝清岩和幕荷芙停驻在半空,二人相互凝视。
朝清岩,去年算你走运,今年我绝不饶你。幕荷芙说。小姐莫生气,去年本公子也是不忍伤你,今年恐怕就不会再怜香惜玉了。朝清岩刚说完,只见幕荷芙一个长鞭劈过来,他便一个筋斗躲闪开,接着舞动手里的长剑,与幕荷芙反复过招。
这一切,朝行野和幕久厚都在底下仔细看着,偶尔二人会对望一眼,然后傲慢的偏过头,继续张望半空中的决斗。
约莫一百招过后,半空忽然出现一个红色光球,朝清岩和幕荷芙被死死裹在光球中,激烈的兵器碰撞声向光球外疯狂散射。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先一后两声惨叫,朝清岩猛地飞落到一个火坛上,身上滴落的血将火坛内的火焰掩熄,而幕荷芙身上滴落的血则将另一个火坛内的火焰掩熄了。
朝行野和幕久厚的表情立即变得僵硬起来,条条褶皱在二人额头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目光射出严重的愤怒,而愤怒中,夹杂着无尽冷酷。
片刻之后,朝火族族人和幕火族族人都散开了,余下一个死寂的战场,和两个熄灭后又重新燃烧起来的火坛,当然,还有朝清岩和幕荷芙殷红的血,沾粘在两个火坛上,被新鲜的火焰逐渐烘干。
2
现在得说说那两个火坛,它们的岁数和火城一般大,是随着火城的诞生而诞生的。其实在火城诞生之初,本没有朝火族和幕火族之分,所有火城均归属于火族,也就是在一年半前,由于火城内的火焰不断加剧,城南和城北的人,为了争夺城内唯一的水源“覆火圣水”,便形成了两个派别,并迅速发展成现在的朝火族和幕火族。
火族祖师有遗言,说那两个火坛是火族的仙根所在,任何族人必须遵守它的一切要求。就在朝火族和幕火族决定每年决战一次,以争夺“覆火圣水”的使用权时,火坛内便喷出一团火浆,在火坛上方拼凑出一行大字:双方交战时,一方火坛内的火若被对方血液掩熄,该方必立刻停止战争,等候来年决战期的到来。正因为如此,当朝清岩和幕荷芙的血分别掩熄对方火坛内的火后,朝火族和幕火族才不得不立即休战。
火城内的火焰是常年燃烧的,且一刻也不曾停息。关于这点,火族人一直都很疑惑,并多次尝试扑灭火焰,用石头砸,用圣水浇,或者在火焰中栽种火城的植物,却每次都起着相反的效果,那些火焰是越扑越大。火族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火城熄火,这恐怕也是他们唯一的愿望了。因为对他们而言,“覆火圣水”里的水是有限的,不久一定会用完,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只剩下灭绝了,他们不希望上演这样的悲剧。
3
火城一角。一个隐秘的空屋子里。朝清岩蜷缩在墙角,身上缠满白色绸带,眼神凝重,反复渗透出一些焦虑,而这些焦虑又仿佛不是为了自己身上的伤。他一动不动的蜷缩着,时不时透过门上一条细小的裂缝,静静向门外张望,发现毫无动静后,又黯然抚摩被绸带包扎的伤口。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逐渐朝空屋子传来,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细腻。只见朝清岩猛地振奋起来,沿着乌黑的墙壁往上攀爬,直至稳稳站好后,门“支呀”一声打开了。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趔趄不断,晃动不停。进屋之后,那女子没忘记将门重新关上,然后才来到朝清岩身边,将他搀扶着,双双坐到地面上。
芙儿,对不起,我出手太重了。朝清岩轻声说。别这么说,清岩,我出手比你更重,再说,要是出手过轻,你爹和我爹肯定会怀疑。说完,幕荷芙慢慢倚靠在朝清岩肩膀上。芙儿,我们已经两次假装交战了,用自己的血去掩熄火坛,这两次倒没什么,可到了明年,我们又该怎么办?朝清岩问道。是啊,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幕荷芙叹气说,眼角不禁湿润起来。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咱们族人互相残杀的,这种情况历来就没有,现在更不能出现。朝清岩说,语气中夹带着无尽刚毅。放心吧,清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一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就是用性命,也要阻止族人互相残杀。幕荷芙说。恩,我们就是用性命,也要阻止族人互相残杀。朝清岩大声说。
对了,芙儿,你今天出来,没被谁看见吧?朝清岩问。应该没吧,我认真注意了,不过……还没等幕荷芙说完,朝清岩忙问道,不过什么?不过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幕荷芙说。是吗,我想也许是你的错觉吧。朝清岩说。
不是错觉。这时一阵声音从门外传来,然后门再次“支呀”一声打开了。幕荷芙和朝清岩慌忙朝门口望去,只见幕久厚气势凶凶向他们逼近。你这臭丫头,竟敢背着我跟这狗杂种在这约会,我说呢,怎么两次两个火坛都被你们二人的血掩灭,原来是你们密谋好的,你好大的胆。幕久厚指着幕荷芙吼叫道。
幕大伯,不关芙儿的事,这都是我要她这么做的。朝清岩急忙回应道。你这个混帐东西。只听一声怒骂翩跹到耳边,朝清岩以为是幕久厚所为,想过之后,发现幕久厚只是怒目逼视,并不曾张口。在这时,门第三次“支呀”一声打开了,这次进屋的不是别人,正是朝行野。
爹。朝清岩叫道。你还有脸待在这里,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幕大伯,朝清岩又叫道。见幕久厚没有搭理,朝清岩便沮丧的向屋外走去,临走时,他猛地跪在地上,哀声说,幕大伯,请你不要为难芙儿,希望爹和幕大伯为全火族人着想,不要再继续决战了。
管教好你的女儿。朝清岩走后,朝行野怒视着幕久厚说。真是笑话,我的女儿我自会管教,你还是管教好你的儿子吧。幕久厚尖锐回击道。在这之后,朝行野剧烈一掌激碎屋门,往屋外悻悻离去。
4
朝清岩被关押在囚牢中,而在幕火族的一个囚牢中,幕荷芙也被死死关押着。牢门僵硬至极,门上锁铐,更是难以摧毁。朝清岩和幕荷芙使尽浑身法力与气力,都无法逃脱,只能被悲伤笼罩着,日日夜夜蜷缩在狭小的世界。而思念,正好找准时机,如潮,如洪,时时刻刻向他们袭去。
眼泪常常从他们二人眼角溢出,又渐渐滑过脸颊,后坠落在身旁地面的火焰上。就这样,约莫过了半年,这天,当朝清岩的一滴眼泪又一次坠进火焰时,一个奇迹发生了。朝清岩看见那团小小的火焰渐渐飞到半空,又反复变幻着各种图形,最后变化成一只美丽的火鸟。同样是在这个时刻,幕荷芙也遇到相同的情况。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分别从身边的火鸟中看见了自己的面庞和影子。
这让他们都在悲伤的强压下,分泌出一些兴奋,这也是他们半年来第一次有点兴奋的感觉。他们忽然觉得思念不再那么庞大和深远,而分割两人的囚牢和其间一段距离,也在渐渐消隐,渐渐失效。自此之后,他们可以通过那两只火鸟进行交流和慰藉了。每一次,他们分别将自己心里的话说给属于自己的火鸟,然后那只火鸟会自动飞到对方的囚笼,使对方听到那些话,并觉得那些话仿佛是面对面说的。
是的,那两只火鸟,为他们传达了神秘的爱,为神秘的爱注满了暧昧与温存,也为彼此的心时时捎去对方给予的温暖。
5
又过了半年。在他们二人看来,这后半年是那么短暂那么迅疾,而之前的半年,却是那么漫长那么缓慢。如此巨大的反差,也使他们隐隐觉得不安起来,这种不安终于在这一天彻底凝固与清晰。因为,朝火族和幕火族新一年的决战已经到了。
这天夜里,朝清岩和幕荷芙很早就听见囚牢外喧哗的声响,也听见众多脚步声,不断整齐击打着火城的土地,还听见朝火族和幕火族族人的怒吼与嘶叫,以及朝行野和幕久厚强力而又极其坚定的决战宣言。
这天夜里,朝清岩和幕荷芙又一次拼命想打开囚牢,却仍然徒劳无获。莫非火族真的要互相残杀了。朝清岩想。莫非朝火族和幕火族真的无法避免这场浩劫。幕荷芙想,莫非我们真的只能待在囚牢里。朝清岩想。莫非我们真的要无奈的看着族人相继死亡。幕荷芙想。
正在这时,他们二人看见了身边的火鸟,看见身边的火鸟正在囚牢里反复旋转着,飞翔着,咆哮着,冲撞着。他们看见火鸟在慢慢长大,越长越大,直至身体接近囚牢的体积,直至最后,用巨大的身体,猛然将囚牢胀破,胀毁。
最后,他们二人匆匆跑出囚牢,向今夜的战场奔去。
6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在朝火族人和幕火族人准备群体交战时,他们二人终于赶到了。
住手。朝清岩和幕荷芙不约而同的喊叫道。之后,朝清岩迅速跑到朝行野面前,狠狠跪倒在地上,大声说,爹,孩儿最后求你一次,代表全火族人求你,停止决战吧,不要让我们族人的血流淌在我们族人的眼中,不要让我们族人的命葬送在我们族人的手下。另一头,幕荷芙也在苦苦哀求着幕久厚,可最终结果是,两人同时被坚定的拒绝。
所有朝火族人听命,为了“覆火圣水”,立即消灭所有幕火族人。
所有幕火族人听命,为了“覆火圣水”,立即消灭所有朝火族人。
随着朝行野和幕久厚的命令相继下出,两族所有族人将手中兵器高举在空中,奋力舞动,开始逼近。
朝清岩满眼泪珠的望向幕荷芙,幕荷芙也满眼泪珠的望向朝清岩,二人的泪光在空气中交融起来,而二人的目光也在迅速进行更深层次的交融。忽然,只见朝清岩和幕荷芙一同跃起,各自从一个族人手中夺来一柄长剑,之后飞向对方的火坛。朝清岩一剑滑过肩膀,血液便急速下落,如雨,如雹,打在火坛内的火焰上。
令朝清岩没有想到的是,另一头的幕荷芙却一剑深深刺进胸口,背后窜出的剑身,垂挂着殷红血珠,于火光中散射出冰冷和残忍。
芙儿。朝清岩歇斯底里的喊叫道,并急速飞向另一个火坛,把即将从空中坠落的幕荷芙抱到怀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啊?朝清岩的神情如土,喉咙仿佛瞬间嘶哑。对不起,清岩,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要是我不这么做,明年或者以后,他们总会残杀的,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希望能以死来劝说爹。幕荷芙颤抖着说。
你真傻,真傻。朝清岩不停喊叫着。清岩,我好冷,抱紧我,好冷。幕荷芙说。好,我抱紧你,好好抱紧你。朝清岩说。后来,朝清岩再也感觉不到幕荷芙身体的抖动了,她的双手空垂,眼睛闭成永远的黑夜。再后来,朝清岩强忍着最后一滴未落的泪水,抱着怀中的幕荷芙,一下子飞到了火坛之上。
7
朝行野震撼了,幕久厚震撼了,所有朝火族人震撼了,所有幕火族人震撼了,所有的火族人都震撼了。一个个的震撼,伴着一对对震撼的目光,凝固在半空中。
在那里,朝清岩正抱着他深爱的幕荷芙,抱着善良的幕荷芙,抱着美丽的幕荷芙。朝清岩抱着幕荷芙站在火焰之上,站在火焰之中。熊熊火焰正将他们二人抱着燃烧,匆匆的燃,狠狠的燃。
岩孩儿。朝行野尖叫道。芙丫头。幕久厚尖叫道。
在这时,两只巨大的火鸟降落在他们燃烧的身躯上空,反复旋转着,飞翔着,咆哮着,叫声在整座火城上空回荡,叫声渐渐荡过火城里的每一团火焰,叫声渐渐将所有火焰全部熄灭。
那一夜最后,火城内下起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大雨。
-全文完-
▷ 进入真江晨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