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可推开门，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脸，以及身后床上半掩着被子，露出雪白肩膀的女子时，烟儿仍听到心碎成一片一片的破裂声，清楚，明了。

深吸了口气，推开试图阻挡的他，径直走到床边，转身坐下，拉开包拿出上车前才买却已只剩半盒的白骄子，抽出一根，嗅了嗅，放入嘴中，点燃，烟雾缭绕。

烟儿并不喜欢抽烟，大家都说烟儿不是抽烟的女子，不适合抽烟。第一次抽烟是在半年前，同样是面前这个男子，只是半年前躺在床上的是她。那几日，只是躺在床上，做爱，抽烟，流眼泪。他望着靠在窗边枕头上，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烟儿，疼惜的说“偶尔抽烟的女人，真的很美，只是，不喜欢你抽烟的样子”脸上一片潮湿，他又怎么会明白烟儿只是想将宏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清除在一次次的狂风暴雨里，随着空气里游荡的烟雾消失匿迹。他抬起手轻轻抹去烟儿脸上的泪水，将她拉入怀中，轻轻的叹了口气，贴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发丝间开始冰凉，捻灭不知第几根烟蒂，反手抱紧他“我答应你，以后只在想你时才抽。”

恍然若失，只在一瞬间，望着指间已过三分之一的烟，胳膊上微微开始疼痛，就算输，也要输得骄傲。

“是来捉奸吗？呵呵，你凭什么，你和我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烟儿微微笑了笑，弹了弹烟灰，这就是一年前拥着她无比认真的说，就算是劫，也要义无反顾的男人；这就是半年前她要离开时，拉着她信誓旦旦，无论任何方式也要留在她身边的男人；这就是几天前抱着她哭得歇斯底里的说已爱到无路可退的男人；这就是爱了她一年，疼了她一年，无怨无悔站在她身后，所有人眼中纵使天崩地裂也不会背弃她的好男人。事实面前，誓言和一切美好突显的那么苍白无力。原来，是自己太过于放心，却没有发现他已悄悄长大，不再是那个安静的站在他背后默默爱着他的孩子。

一年前的冬末

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稚气的脸上洋溢着阳光一样温暖干净的笑容，黑白分明的丹凤眼在初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清澈见底。单纯的像六年前站在韵前满脸通红的烟儿。后来烟儿说，爱上他就在那一刻。不知道是因为那抹笑，还是牵动回忆的那个瞬间，让那个寒冷的冬天流过一息温暖，于是毫不犹豫的走进了他的世界。不知道谁说，不要有侥幸心理，要相信因果报应。可惜，大家都是俗人，于是他怕她觉得他小，多报了两岁，她怕他嫌弃她大，少报了两岁。这一“怕”又是六年的距离，一辈子的伤。

那些甜蜜的日子都是美好的，大朵大朵的幸福溢满两个人小小的世界。善解人意的烟儿总是让他觉得无比窝心，单纯稚气的他，让无数感情中纠缠疲惫的烟儿从未有过的轻松温暖。其实，两个人要的都不多，于是以为只要用心努力经营，幸福不会吝啬给两个渴求不多的孩子。现实很多时候很残忍也很聪明，它懂得在最适当的时候，深深刻刻让你意识到它的存在，并叫嚣着告诉你，再高贵的头，我也可以轻易让你底下。所以躺在医院病床上，医生一脸严肃告诉烟儿“确定不要了吗？这可是双胞胎，而且很健康，已经两个多月了，孩子比一般的胎儿还大，这样的人流相当于小月份引产，不但危险大，而且对以后的生育有很大的影响”的时候，眼泪瞬间绝提。他尚且是个孩子，又怎么能承担起父亲的责任？自己传统的父母怎么能够容忍寄予那么多期望马上大学毕业的女儿未婚先育，并且对象还是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就读一所职业学院小自己女儿那么多的男孩，就算父母被迫无奈答应，烟儿啊烟儿，一个不满二十岁的男人，你要他拿什么来养活你，养活那两个孩未出生就注定被世人所不容的孩子。这就是现实，不能忽视，不能不面对的现实，擦干眼泪，毅然决然走进手术室，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是真的想要留下这两个孩子，跟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过一辈子。他拥着虚弱的烟儿心疼的说“看着你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一脸苍白心都要碎了，发誓只此一次。”从此以后呵护备至，千依百顺，再也没让烟儿做过一点活，洗衣，做饭，收拾屋子。

从小独立，好强，经历过很多挫折的烟儿，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干练，成熟，天性爽朗，真诚的她不但处事能力极强，善于交际三教九流各行各业朋友遍布，因而家境良好的她从来不依附与任何男人，无论经济还是生活。周围人都说烟儿像阳光一样总是微笑着面对所有，坚强到让人忘记她是女子，但，总有人看的通透，比如韵，所以韵很清楚那些坚强和微笑需要多少力量来支撑，韵也知道烟儿比她安慰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需要安慰，只是她掩饰的太好，以至于让所有人只看到了她的坚强而不知道她是个倔强到宁愿将所有伤痛留到黑夜无人的角落里独自抚摸，也不愿放下骄傲以一种绝望的姿态祈祷爱。所以，当他以一个17岁男孩单纯的方式来爱时，他并不知道，那些洗衣，洗碗，走街串巷只为买到烟儿喜欢吃的小吃，无不折射出六年前烟儿遗落在角落里的影子。于是这个经历了六年坎坷，阅历无数男人，早已看尽繁华，看透世事的女人，悄然沦陷，尚不自知。直到朋友的突然来访和家人的介入“烟儿，离开他，玩够了，该放手了。”她诧异地望着结伴而来将她围到中间一脸严肃的朋友们，旋即微笑“不是还早么，激情而已，结婚时，必定遵从父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再嫁。”话音刚落“够了，你是在骗我们，还是在骗你自己，感情的事又有谁能拿捏的准？”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烟儿，不是我们看不起她，我们只是心疼你，他一个半大孩子，没有家世，没有学历，没有本事，什么都没有，说好听点，你们一起过日子，说难听点，是你养着他，你别忘了，你还没毕业，也还是个拿着零花钱过日子的学生，房租，吃用，零花，还要养着他，快半年了，一个花钱那么大手，如此爱美的你，一件衣服都没有添吧，节省着花还得计划一下，你是在苦了谁，难道你真要和他过一辈子？别说你家人不会同意，恐怕你自己也做不到，你应该清楚你将来要走的路。”一字一句像剪刀一样狠狠地扎进烟儿的心里，幸福就是这么脆弱的不堪一击，一碰就碎，任你是诸葛转世，有舌辩群雄的能耐，此时，竟都无力到苍白。相比朋友的直白，家人的强硬彻底击垮了烟儿最后的防线“你们不可能，我们坚决不会答应，赶紧和他分手。”从始至终，烟儿没有让他知道一点，一个人疼，总好过两个人。

记忆只在一瞬，逆流成河。烟又过三分之一。

“好了，你也看到了，你还想做什么。”

“有没有带安全套。”

烟儿终于开口，淡淡的问，平静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你还有没有得说了？”

扔掉手中烟蒂，一明一暗湮灭在黑色高跟鞋底。抬起头轻瞟了一眼已近暴躁的那个男人，放入唇间第二根烟，点燃，顺手从包里夹出一盒杰士看也不看扔到身后床上。

“楼下没有你常用的杜蕾斯，只好买了杰士邦。”

身后传来咝咝的穿衣声，她，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吗。

胳膊上的疼痛越来越清晰，烟儿微微楚了楚眉，轻轻吸了口烟缓解疼痛。

“我来，一是给你送安全套，二是给你一个机会，曾经我对自己说，这一辈子要给你一次出轨的机会，你已经用了，现在，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没发生。”

青色的烟雾从烟儿的嘴里徐徐飘出，凝成淡淡的烟丝环在四周，纠结，缠绕。

“竟然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好像第一次看清楚你。”他轻蔑的自嘲着。

“你意思，我现在扔下她，跟你走，然后我们回去，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我每天呆在那个你给我开的店里，每天衣食无忧的日子，按照你给我计划的未来，一步一步走下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因为你已经一手给我操办好了。”

烟儿抬起头，四目相接，原来，他已长大。

他也点燃一根烟，狠狠的咂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情绪。

“不，我不会跟你走。”

意料之中的答案，仍旧刺的心一片血肉模糊，丝毫不亚于胳膊上尚未凝结的伤口。

“烟儿，知道为什么和你分手么？”

一个礼拜前

寒假结束，烟儿提着一堆礼品去他家看望他的父母，这并不是第一次，因此并不生分，看得出他父母对烟儿这个漂亮大方，家教良好，学历又高的女孩十分喜欢，一番客套下来已是午后，约好下午和他家人吃饭一起过正月十五后，烟儿又拉着他去给他弟弟的女朋友买了件衣服。烟儿是个懂得处事的女人，不但他的父母，他身边的人亦是面面俱到，深得人心。闲着无事来到网吧，网吧的人非常多，上了一会无事可做烟儿拔了卡去找并没坐一起的他，本来想着悄悄吓一下他，可看到他聊天记录的她，转身飞奔出网吧，烟儿是善妒的女子，人人皆知，按理说今天这种事也不是第一遭，可看到“亲爱的，背后那是谁呀，你背着我偷人”如此如此的话时，愤怒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些话让烟儿感觉好像他是别人的，而她才是那个第三者，怪不得他不肯同她坐在一起，怪不得这次来总觉得他陌生了好多，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他背弃了自己，跑到楼下时，他已追了出来，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上去扬起手就准备给他一巴掌，却被他伸手挡住，烟儿本事心性极强的女子，容不得半点沙子，若不阻挡或许这一巴掌下去气也该消了一半，这一挡激怒了失去理智的她，另一只手反手抽了上去，他却也不忍伤她，只是伸手挡，啪啪啪，几巴掌抽下来，他的脸已微红。

网吧门口就是一条繁华的小街，这天正是正月十五，满街人声鼎沸，这几巴掌下来已惹来了观望的人，他不想让人围观，强行扭住了她的手，望着一脸泪水，浑身颤抖的烟儿，一抹浓浓的哀伤潜在他的眼底。“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也听不进去了，对么，那么，我们分手吧！”他能感到手中的烟儿猛地一僵，仰起脸狠狠地盯着他，齿间的唇被咬的苍白到似乎要滴出血来，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棋，是吧，我要她死。”绝望中透出丝丝的狠毒，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他知道，上头的烟儿说的出做得到“冷静点，烟儿，不是她，并不是因为她。”他摇晃着已经失去理智的烟儿。“男人啊男人，你怎么忍心因为一个网络的虚幻女子，将我伤到如此地步，你怎么舍得呢。”一句话似乎抽尽全身力气，宛若一朵凋零的花从他手中滑落，失神间连忙扶起跌落在地的烟儿。来网吧找他们去吃饭的弟弟看到楼下网吧门口被围观的二人，一脸茫然，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哥，嫂子怎么了？”听着那声嫂子，一阵讽刺一样的酸楚和苦涩袭上心头，反手冲着自己的脸就是几巴掌，正欲回答弟弟询问的他慌忙冲来一把将烟儿搂入怀中，泪水终于决堤“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要伤害自己，不要。”他的怀抱紧的让她窒息，害怕失去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嫂子，不管你和我哥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要是我哥错了，我第一个不饶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推开抱着她的他，烟儿默然转身朝网吧附近他们这几日住的宾馆走去。

几分钟的路，漫长的像几个世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说吧，坐在床沿的烟儿缓缓开口。”“她，是我玩游戏认识的南方女孩，经常一起玩，比较能谈的来，她叫我亲爱，但这只是称呼，就像你游戏里的波一样，你不也叫他亲爱。”烟儿猛地抬头，目光里满是愤怒“他们不一样，你明明知道波和我是朋友，而且他女朋友也认识我，你也认识他，但你的那个女人，恐怕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吧！”“她知道，她都知道，她还见过你的照片。”烟儿望着慌忙辩解的他，一脸不屑“那么她为什么在看见站在背后的我时还会说那样的话。”看着咄咄逼人的烟儿他终于按捺不住喊出声“你就是这样自私，你怎样都可以，都理智气壮，从来都认识你是对的，因为爱你却又给不了你将来，容忍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自己站在你背后当你的情人，容忍你游戏里那么多的暧昧关系，可你呢？你却自私的将我拴在你身边，甚至不能有一个关系好的女性朋友，我的游戏账号，qq密码，你全都知道，可你的什么我都不知道，也不能干涉。这公平么？我是个人，不是房子里那堆你喜欢时抱在怀里玩一会不喜欢时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的洋娃娃。”失去控制终于爆发的男人，这样的埋怨是压抑了多久才蓄积出来的。“终于无法忍受了么，终于还是要放弃了么？半年前你是怎么说的？”烟儿质问着。

他望着眼前这个爱到深处全是痛的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泪水肆无忌惮的流出“这些都不是原因，也都不是重要的，她算什么，怎么能和你比”他缓缓的讲述“委屈也好，不公平也罢，都是我自愿的，所以他们都不是分手的原因，烟儿，我走不下去了，真的走不下去了，好累，好累，从刚开始我就骗了你。”烟儿猛的抬头“其实我比你小六岁，半年前你告诉我，你比我大四岁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你一定会离开我，而我，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所以我就继续瞒着你，可和你一起多呆一天，我就越恨自己一天，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生六年，为什么什么都不会，甚至连你好多时候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好多事情也理解不了，我们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吵架越来越频繁，我才发现六年，是我们根本没办法越过的距离。”一阵苦笑伴着眼泪，心疼瞬间窜过烟儿的心头，正想开口说原谅，却被接下来的话彻底撕碎“所以，今天请你让我迈出这一步。”他定定的望着她“因为，如果今天分不了，那么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再离开你。为了不让我难受，你已经放弃了条件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合适的男人，还是会考虑，因为你是不会让你家人伤心的，我想象不来，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将来有一天你告诉你要和别人结婚的时候，我会怎样，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现在我还能离开，一次疼够，因为我很清楚三年时间根本做不到你要求的程度，而你，根本等不起我，不要再为了我耽误自己。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让我来做主，好吗？”烟儿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半响无语“好吧，我们分手吧。”平静地不带一丝波澜。时间凝结在这一刻，切悄然而止在一句纠缠许久的结果里。人总是这样奇怪，真正面临了，才明白，原来，是这种感觉。

黄昏的夕阳微弱的洒进房间，映在洁白的大床上，将床沿边烟儿的身影拉的修长，望着窗外即将融入暮色的小城，目光深邃，悠长。沉默许久，站在对面的他低低的喃喃自语“分手了，我们还可不可以做朋友？”烟儿缓缓摇头“你是不是不会再见我？”轻轻点头“电话也不会接么？”再点头。他慢慢走到烟儿面前蹲下搂着她垂在床边的双腿，仰着头，像个孩子，眼睛通红。“一个礼拜只见一面好不好。”摇头“一个月，一个月见一次就行。”还是摇头“不见面也行，不要换电话，也不要不接我电话好不好？求求你，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只要让我知道你是平安健康就行。”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拉回，伸手轻轻抚摸着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一遍又一遍将他眼泪溢出的泪水抹去，温柔的像个母亲“我的男人，终于长大了。”烟儿微笑着呢喃，丝毫没有感觉到脸上滑落的泪水。“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会长大，然后离开，只是没想到是今天，看来晚上不能陪你家人吃饭了。”“不，不。”他痛苦的摇着头“我已经爱到无路可退了，我没有办法想以后没有你要怎么过，我们继续做情人好不好？”烟儿用掩住他的唇，摇摇头，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想要将这张脸刻进手里，永远藏在心里。“是该放你离开了，懂得舍弃，懂得放下，才是真正的长大，我已经没有可以教你的了，能有今天的这个决定，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泪水伴着笑容，凄美的像朵花。“不，你不知道。”他哭泣出声“你不知道，这个决定我考虑了多久，不知道该给谁说，也不能给别人说，我就一个人想，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哭了，可我没有办法。”他痛哭出声。“以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擦干眼泪，今天起不要再轻易掉眼泪，像个男人一样微笑给我看。”他将她拥入怀中，从此以后无法再爱，这样的疼，一辈子一次，足够了。

一夜无眠，他说要看着她睡，明早送她离开，假寐着一直等到他睡着，烟儿才起身，坐在他身边，望着熟睡中的他，那双梦同中出现过无数次相似的丹凤眼微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长还挂着一滴泪水，梦里也有悲伤么，轻轻磨平纠结的眉心“让我为你守最后一夜。”长久的凝望着他，回忆像水草一样从开始到现在的缠绕着，放手，竟然需要这么大的力量。人已醒，夜未央，泪已洒满床，何事更堪伤？小城的车站依旧荒凉，一张车窗，隔住的，是那么多的伤，车已经走远，脑子里却全是烟儿临别时的笑魇如花。

浅浅第吸了口手中的烟，烟儿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幕幕清晰的宛若发生在昨天。怎样避都是避不过么？回忆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只是，不去触碰，就真的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么？事实上，这正是烟儿今天来的目的，她想弄清楚，一个人是通过怎样的方法，可以轻易忘记疼痛，转瞬爱上另一个人。哪怕是今天这样的情形，也无法叫她相信，他已经不再爱她。她要的是一个答案，让她死心的答案。

“烟儿，知道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羡慕我，羡慕我找了个好女朋友，有钱，有学历，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她对我很好,还很爱我。”一股幸福夹杂着苦涩弥漫在他陷入回忆的脸上。“如果我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我一定不会和你分手，哪怕天塌地陷，也不会放弃我们的爱，多希望我是个女人，可惜，我是个男人，明白么？我是个男人。”那是怎样的目光，自卑，愤恨，不甘，失落，纠结成让人心疼的忧伤。

指尖的烟猛的一抖，洒落一地烟灰，是谁说“女人一定不要比自己的男人强。”烟儿悲凉的笑了。

半年前的夏

在矛盾中苦苦纠缠了一个暑假的烟儿最终带着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告诉他，其实她比他大四岁，而今年已23岁的她无论如何也等不起小了她四岁的他，于是放弃了好容易得来的幸福，接受了追求了她五年条件优越，家境良好的宏，既然横竖都是嫁，不如找个了解底细的熟人，既让父母称心如意，又不用费心的掩饰太多。宏必然是知道他的，烟儿没想要瞒他，如此睿智的男人，她知道，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宏只是微笑着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学会遗忘，等到你心可以容纳我的时候，我会代替他来给你一辈子的幸福。”为了不让自己有反悔的机会，假期结束的烟儿在见他之前先见了宏。当宏反身将她压在身下的那一刻，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烟儿明白，从此她已经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没有想象中的痛彻心扉，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会的，都会幸福的。”只是酝酿了那么久才蓄积起的坚强和决绝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瓦解。歌词里唱“人群中再次邂逅，你变的那么瘦，我依然沦陷在你的眼眸。”他说“女人，我已经把房子打扫干净了，你看，地都拖了好几遍。”他说“女人，衣服我都洗了，床单被罩也都洗干净了，就搭在楼顶。”他说“女人，电卡没电了，我找不到电卡，你瞧，你不在，我都只能黑灯瞎火的过日子。”他说“女人，明天就是我生日了，就我们两个一起过好不好？”闭上眼睛，忍住泪水，试图忽视那充满着祈求和渴望的眼神，却怎么也无法不去注意更加消瘦的身躯和满脸的憔悴。“男人，我……”“不，你别说，我懂，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纠缠你，也不会再耽误你。”低着头，发梢掩住了眼睛，读不到藏起来的疼痛“我已经退学了”“什么，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就作了决定？”话已出口才猛然想起，震惊中的她忘记了，他们已是路人。“我不知道在这个都是回忆，全是你身影的城市怎么呆下去。那样的学校，上与不上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想去南方闯一闯。”“太草率了，太鲁莽了，你怎么这么随便就退了学，南方，你一个朋友都没有，人生地不熟，怎么闯，你以为那是说话呢么？还有，你家人知道怎么办？你怎么给他们解释？真是太孩子气了。”一股脑的数落完，只想着他草率退学将会造成的后果，却完全没有觉察，自己言语里责备背后的浓浓关心和在意“你弟都不劝劝你么？”抬起头就朝他问去，看见他满是泪痕仰起的脸，和眼里闪烁的光，才意识到，自己都在说些什么，连忙别过头，企图掩饰，却被冲来蹲在面前的他握住了拧成一堆的双手。“看着我，烟儿，看着我，我知道你还爱着我，我知道你根本就没办法不在乎我，告诉我，你还爱我。”

歇斯底里的呼唤一度让她心软，多想转过头告诉他，是的，她对他的爱从来不曾少过，可想起母亲那些哀求，矛盾丛生。烟儿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家人持续强硬态度，她反倒会再坚持一些，只是了解她的母亲，看着她整日的愁绪，立刻换成软磨“烟儿啊，不是妈妈势利，妈妈怎么会粗俗到只在乎家庭，和学历，你想想你比他大那么多，现在或许他现在是真的爱你，可女人比男人老的快，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等你40岁的时候，他正值壮年，有了稳定的收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你还能保证他依旧像现在这样爱你？”一句话戳到了软肋上，终于让她缴械投降，是呀，她保证不了，谁也保证不了，现在她还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十年，二十年后，人老珠黄时再被抛弃，那该是怎样的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到这些，咬了咬呀，转过头认真的望着他“我承认，我还爱着你，并且从未减少过，但是你也清楚，我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搅在一起的手指拧到苍白“你也知道我家人的要求，有房，有车，学历最少和我一样，可你什么都没有。是的，听起来很俗气，可我家人很现实，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好的家庭条件可以让我们少奋斗十年甚至二十年，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的好一点，让我来给你算一笔账，我们这里一套两室的小居室需要三十万，还是在房价不会继续攀升的情况下，一辆车，一般的十万左右，结婚，装修房子，等等，保守算下来你现在手里要有五十万，今年我23岁，三年以后26岁，所以，我只能等你三年，先不说学历，三年内，你有把握挣够五十万么？三年，可以有的变数太多了，就算奇迹出现，你有了五十万，可等了三年的我，又怎么可以肯定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这个赌，我赌不起。”看着他眼里的光逐渐消失，表情慢慢僵硬，头缓缓低下，烟儿心疼到窒息，男人啊男人，我的疼不比你少，或许你现在不懂，可有一天，你会懂，那么，也就足够了。猛然他抬起了头“让我试试”眼迸射出坚毅的光芒，烟儿电击般瞬间呆滞“我一定会努力给你看，等到我又足够的能力，无论你和谁在一起都将你抢回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你要明白这个决定将意味着什么”“我只明白，我根本离不开你。”干脆到没有丝毫余地。“好，我帮你，我们一起为了将来赌一次。”激动的喜悦绽放在挂满泪水的脸上“不要高兴太早，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想要得到必须先付出。”一把将烟儿拥入怀中的他兴奋的语无伦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代价，我都愿意。”轻轻推开他“不要急着答应我，三个月，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来考虑和适应，以后我会回学校住，房子我会退掉，房子里的东西就先租个小房子放着，反正你总是要有地方住的，我会经常来看你，但是，你记住，这三个月期间有任何合适的人，我都会考虑。”沉默了半响，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感情总是需要时间来淡化的，慢慢来吧，等到他淡化的时候再离开吧，烟儿默默的想着，然而陷入失而复得兴奋中的他根本没有觉察烟儿的异样。

宏像任何一个成熟睿智的男人一样，给着烟儿足够的自由。宏总说烟儿像个带着防备的孩子，很难猜透她心里想些什么，烟儿不说，他也不过问，每天一通电话，工作不忙时开车接她出去吃个饭，朋友说他们之间客套的像朋友，烟儿笑着摇摇头，她只是不习惯同他太过于亲密。相比而言，烟儿更喜欢用多的时间陪着他，那个整日呆在不足几平米的小屋里等着她回去的小男人。他本想出去找点事做，毕竟三年说长也短，只是每次烟儿都不应允，烟儿明白，这样的社会，一个没有文凭没有任何特长的他能做的事情都是些廉价出卖劳动力还没有前途的苦力活。不是没想过要他先吃些苦历练一番，只是她早有她的安排，只有孤注一掷走险棋才能有希望，烟儿比任何人都清楚父母是怎样的刀子嘴豆腐心，否则不会早早以烟儿的名义购置了几套房，父母是舍不得让她受罪的。五十万，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做梦，所以，只有让他在三年内拥有自己的事业，最起码具备了能让向来眼高的父亲觉得有潜力才可以打动父亲退而求其次的接受他，只要父亲接受，一切就都好说，母亲绝对不会违背父亲，而父亲考虑到自己女儿将来的生活，也会尽心竭力安排他的工作。于是烟儿先以大学时间充裕想早早历练为理由让父亲投资开了个小店，实则为了让他不至于太辛苦就可以得到锻炼，最重要可以用给她看店付出劳动力为理由让自尊心很强的他不再因为让烟儿独立支撑两人生活而自卑，一举多得。一切似乎看起来很好，进行的也很顺利，烟儿买来许许多多各个方面的书，让他开始恶补，耳提面命的教授着各种做人，处事，待人的道理，将自己经历见识的各种社会现实和丑陋揭示在太过于单纯简单的他面前，在烟儿看来，想要进入社会，首先必须认识社会，没有经历过挫折和伤害，意识不到现实残酷和真实的人只会被淘汰，只是急于求成的烟儿忘记欲速则不达这样简单的道理。每每很多琐碎被烟儿不分场合的数落时，吵架在所难免，摩擦越来越多，彼此间的隔阂越来越厚，烟儿认为想要过关首先要从家人注重的细节做起，而在他看来，似乎自己连吃饭睡觉在烟儿眼里都成了问题的所在。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后总结束在他的道歉中。

而总被冷落的宏，似乎也无法再忍受烟儿一连很多天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的消失，烟儿也不解释，烟儿明白，对于聪明如斯的宏，过多的解释，只会暴露更多她掩饰的很拙劣的一切，只要宏愿意可以很轻松的得到真相，可宏很成熟。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无论是爱也好，不爱也罢，拖总不是办法，可这个选择题真的很难做。烟儿生日的那天，宏请来了她所有朋友，被祝福和欢声笑语淹没的烟儿却总是不时的想起那个孤零零守着店等她回去的他，他是懂事的，明白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他的存在，这些非富即贵的朋友无不有着深厚的背景和社会阅历，只有宏那样的男子才适合站在烟儿的身边接受她那些朋友的审视。宏并没有因为烟儿坐在韵的身边和他隔着整个桌子的直径而生气，却将她心不在焉的表情深深的看在眼里，知情的朋友纷纷替她掩饰着同宏嬉笑玩闹。韵望着倚在他身边不时走神的烟儿，轻轻揉了揉她卷曲的长发“今年想要什么”“洋娃娃”“你都不敢换稍微长点智商？”韵满脸的鄙视“年年都是洋娃娃”烟儿直接将它的表情忽略掉，这个认识了八年的男人，是唯一一个朋友里从来不给她面子的男人。别说烟儿自己，这群朋友也早都习惯了这两人的抬杠。不是吵架就是绝交的七八年了，不习惯都难。“谁叫你每年都达不到标准，你不懂跟我一样的娃娃是多大么？买了多少年了，都买不够标准，还怪我不长智商了。”“我可每次都拿的是人家那卖的最大的一个，你只能怪人家没那么大的，不能怪我。”“得了，你见过人谁买洋娃娃跑超市买的？能买着我一样大的才是出奇了呢。”“对，我还就不信了，等会再出去给你买，我就不信买不到了。”烟儿的笑终于出现在韵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里，溢出几朵涟漪。生日宴结束的很早，烟儿拒绝了要送她回去的宏，径直跟着韵去买那个还不知道在哪和一她样大的洋娃娃，望着宏远去的落寞背影，烟儿知道，宏给一直都在给她机会，而宏也一定很清楚，她也一直很努力的试着爱上宏。只是有些人哪怕相交也注定错过，正如六年前单纯简单的烟儿将所有爱全部交给还不懂什么是爱的韵却注定只能做一辈子比朋友多一些比爱人少一些的暧昧关系一样的无可奈何。十月北方的夜已有了微微的凉意，韵带着满怀的娃娃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抱着烟儿老早前喜欢上的一个穿着粉红裙子的绒毛小熊，烟儿将小熊抱在怀里微笑着说“以后你不在它就替你陪我睡”他抱着刚从烟儿手中接过的一堆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娃娃冲着韵打招呼，他亦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在烟儿心里有着无法比拟的位置“找不到和她一样大的洋娃娃，只好让她挑了一堆小洋娃娃充数。媳妇电话打了几个了，我也该走了”说完笑了笑，不待烟儿回神便以转身离去。多少年多少次了，韵总是在她寻到幸福的时候转身离去，失去幸福的时候出现擦干她的眼泪告诉她这里可以遮风挡雨。

究竟当时的选择是对是错呢？究竟一直以来的努力值得不值得呢？一地的烟灰也解不出眼前这堆迷茫。

“烟儿，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不明白么？你看看你周围的朋友再看看我周围的朋友，能比么？韵，一个私立大学没上完的人可以直接去读硕士研究生，心，才毕业就开了几百万的公司，希，不到一年零花钱二十几万。一个个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我身边呢，当兵的当兵，上高中的上高中，无业的无业，一个一个十来岁还在混日子的小毛孩子。这就是差距，知道么？如果不是认识了你，我恐怕永远也认识不了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也根本不知道牛排是怎么滋味，红酒应该怎样喝。”他自嘲的笑着。

“当然这些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了，本来以为谈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也从过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想法，越爱你深一些，就越是让我自卑，那种愈来愈明显的感觉让我无法呼吸，多想为你做点什么，好证明我的价值，可你什么都不缺，也从来没有任何要求，任何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我这个男人显的那么的多余和无能，不但什么都帮不了你，还拖累着你，耽误着你，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一无所有，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我所有的爱，所以我尽心竭力的爱着，以为爱可以包容一切，可我太看的起我自己了。自从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我担心，任何事情你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吃的用的，只要前一天说没鞋穿了，第二天你就会买回几双鞋，一到换季就给我添衣服，从来不等我开口，想要的，就都有了，我想去打工，你怕我辛苦受罪，立刻给我开个店，多少人在羡慕我的生活，呵呵，只要我愿意，只要我不去想那么多，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无忧无虑，每天坐在那个店里，然后等着你毕业，等着你爸给我把工作一安排，然后住着你家给你买的房子，开着你家买的车，过完你给我已经安排好的一辈子，呵呵。”

“可是烟儿，你家人会同意么？会愿意让你跟着一个什么都没有比你小六岁的男人么？就算你家人同意，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安排着一切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一个决定就安排了我的一辈子，可这样的一辈子，不是我想要的，我是个男人，我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亲手得来的一辈子。哪怕是打一辈子工，哪怕是出去扫马路。明白么？”

白色的烟在烟儿的唇间忽明忽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沉默。是什么时候开始烟瘾如此大，一根接着一根。是谁说，男人抽烟抽的是味道，而女人抽烟抽的是心情。

“虽然你是女子，可你却比男人还要好强，你的倔强和骄傲从来不允许你低头，你的过去我从未过问，也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不明白是怎样的经历让一个女子如此坚韧。记得在我之前和你一起的杰给你说的话么？他说，你是个野心极大的女子，有着不亚于男人的梦想和追求，这样的女子是不会驻留在一个男人身边一辈子，更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改变自己，没什么能挡住你的路，你喜欢的是追逐成功的过程而并非最终的结果。更多时候我都感觉你像我的一个长辈，或者老师一样，并不是我的女人。我知道我没有能力驾驭你，就算今天我们和好，总有一天，还是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分开。和你分手，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反对，他们怪我知道珍惜，不懂把握机会，呵呵，或许我将来会后悔，但我现在一定要这么做。”

烟儿就像蜷在一起的茧被他的字字句句无情的一层层剥开，将她深深藏起的伤暴露无疑。除了疼痛，还是疼痛。真的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么？六年前，她不顾炎热不分昼夜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拼命的学习，只因为韵的一句考进全年级前十就在一起的戏言；六年前，她收起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任由韵不分场合呼来喝去；六年前，她只身一人翻过学校几米高的墙俨然不顾手上渗出血迹被墙边玻璃划伤的疼，跑遍整个市区只为给韵买一本他随口说想看的书；六年前，她不顾所有朋友多次劝阻，宁愿被所有人孤立，终于和韵走在一起。烟儿明白，当一个人将为他洗衣洗碗，受苦受累都当成一种幸福，那是怎样一种深深深深的爱。那样的爱，一辈子只能有一次，而烟儿的那次已经在六年前韵同她最好的朋友走到一起时，迸裂在17岁那年还不懂得保护自己的青葱岁月里。哪怕眼前的男子为了她情愿放弃男人的尊严和骄傲甘愿站在她背后默默爱着她这么久，也无法让她为他改变分毫。六年前她用尽全力爱的时候，韵因为还不懂得什么是爱而错过了她。六年后，烟儿却因为无法给他同样多的爱，要错过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六岁的他。

拉起衣袖，一条刚刚凝固满是血痕的胳膊暴露在他眼前时，他手中的烟猝然落地，带着一朵明黄划出一道美丽的垂线，与胳膊上那十几道丑陋的刀痕相映生辉。烟儿轻轻的抚摸着，一道两道，三道四道……雪白的肌肤映衬着十四道长长的刀痕，在房里昏暗的灯光下格外的诡异。

是谁说，不要用互相伤害来证明爱的深厚。

几小时前的店里

帮烟儿看店的他伙计丹出现在烟儿面前时，烟儿正冲着他微笑“如果你再回来迟半个小时，你就该打110了”一地的烟头，满屋子的烟味，横在旁边的刀子，一胳膊的血痕，一脸平和的笑。丹从来没见过烟儿这个样子，苍白的脸，涣散的眼神，笑的让人心疼，丹知道，瞒不住了。“这包是谁的？他已经从家来了，对吧。”烟儿指着脚边莫名出现的红色旅行包，和他临走是拿的黑色纸袋。“包是那个女孩的”“那女孩多大了，漂亮么？”“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还可以。”“哪的人，是那个南方的女子么？”“恩”丹觉得烟儿更像是长辈在询问晚辈新交的女友，而不是一个陷入背叛极度混乱甚至刚刚自残过的人嘴里问出的话，平静的让人后怕。“多勇敢的女孩，拿着个旅行包就只身一人远行千里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找网络里相识的人，我就做不到。”烟儿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带我去找他吧，我知道你能找到他，别拒绝，我随时可以死在你面前，你知道我说的出做的到。”认识烟儿不是一天两天了，丹很清楚烟儿的狠不亚于一个男人。

出租车缓慢的行驶在午后的大街，默默的看着窗外匆匆来往的陌生行人，一支又一支烟泯灭在唇间，烟儿想起早晨遇到的那个朋友，那个唯一鼓励她给自己一次和他一次机会的朋友“烟儿，确实，失去了这个，将来也许会有更好的，可同样，如果错过他，或许再也无法遇到另自己动心的。无论怎样，不要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于是抱着这句话和那个渺茫的希望烟儿拨通了他的电话，关机，打给他伙计，也是关机，短信也罢，一条接一条，想不起来多少条，只记得发到不知道该发什么。下午辞别朋友，想着回店里碰碰运气，打开门，看到豁然多出的旅行包跟纸袋，突然明白其实人到伤心欲绝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命运总是这样捉弄想要反抗它的人，当烟儿决定不顾一切，哪怕放弃所有，也要为了彼此割舍不下的爱努力一次的时候，他转身离开。拿起刀的时候烟儿就在想，原来自己也要变成曾经最看不起的人，闭上眼睛，只要这一刀下去，整个世界就安静了，一切烦恼，痛苦都会化作灰尘消失在空气中，一滴泪溢出眼眶，原来死需要这么大的勇气，那么就让自己先麻木这种疼痛，等到没有感觉时，再结束，点起一直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刀起血溅，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还会替他找着借口，又一条血印出现，就这样一条一条，直到余下的几根烟燃完，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胳膊已经麻木，疼痛已经不再明显，门口传来的开门声将她拉会原地，再次沉沦。

分明看到他眼里的心疼，但更多的是诧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让向来爱惜自己的烟儿如此的伤害自己。十几道伤痕在烟儿手指尖的摩挲下温顺起来。

“没想到死居然需要这么多勇气，可我还是怕疼。”

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更没想到背叛竟然也可以如此的冠冕堂皇。想要别人看的起自己，首先自己得看起自己。知道为什么倔强如此的我只能听的进去韵的话么？因为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渴望爱的小女人”

嘭一声，一拳砸碎了他身后墙上的玻璃油画框，回过神的他只看到烟儿手里拿着一块碎玻璃架在手腕的动脉血管上，一丝血渗了出来，对面站着的他，门里冲进一直在外等着的丹，以及那个终于走到烟儿面前的女子，他们都确信，只要烟儿的手再使一点劲，殷红的血可以洒满整个房间。

“把玻璃给我，烟儿”

他瞪着神色平静，仿佛不是自己胳膊的烟儿狠狠的低吼。烟儿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

“好吧，你想怎么想。”

“我只是想让你回头。”烟儿淡淡的说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

“不，你误会了，就算你现在想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答应了。”

“那你什么意思”烟儿低着头看着手腕上渗出的血微微笑了笑“我不想看着你平庸一辈子，我可以帮你。”

“烟儿，你为什么认定了我离开你，一定不会有出息呢？”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我只是想给你一次别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的机会，只是给你一个更高的起点。”

“我就不明白究竟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烟儿的眼里闪出奇异的光“帮你，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原因是什么，你现在还不懂，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懂。”

沉默半响“烟儿，给我些时间好么，或许你现在说的都对，可我现在还听不进去，你将我自己去打工去试试，否则，就算现在跟你回去也不是心甘情愿的。”

叮一声，烟儿扔掉了手中的玻璃，转头望着从未打量过的南方女子，瘦小的身形，长长的卷发，小小的脸庞，竟是十分的清秀可人

“你会照顾他，陪着他么？”

“会”她跨一步站在他面前，坚定的望着我，丝毫没有畏惧。

丹后来对烟儿说“看到她将他挡在身后的那一瞬，你的脸上一片欣慰。”拿起床上的包，跨过一地玻璃碎片，似乎丝毫没有在意顺着手腕流进手掌的鲜血，微笑着离开，优雅到无懈可击。

车窗外已是华灯初上，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是那么的遥远，忽然之间就想起了八年前来到离家千里的城市私立学校上学，站在宿舍楼前等待取钥匙的老师，顺着开门声转身回望时韵就站在门口安静的望着她，微风拂过额前几缕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正待拢走再次回望时，大门已开，匆匆离去时脑里全是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桃花眼，从此无法抹去。六年前，已经彼此熟络的烟儿站在韵的面前向他表白时，那双桃花眼里全是不知何意的笑意，是谁说，桃花眼的男子皆多情。这一纠缠就是八年的光景，八年来的记忆想潮水一样侵袭，一幕幕清晰到仿佛触手可及，身边的男子换了又换，直到今天无力再继续时，才发觉，拼凑起的只是影子。拿起电话拨出那个似乎冷落许久的号码。

宾馆温和的空气里，全然感觉不出冬末的渗凉。烟儿躺在韵的怀里安静的像只猫，任由韵的手指抚摸着手腕上玻璃划出的伤口“我就没有割腕的本事，不像你能拿捏来深浅”满是讥讽的言辞反而让烟儿觉得无比温暖，这才发现伤口离血管只有一毫米的距离，竟然不知不觉间生死中走了一圈“要不是这，怎么能让我发现，越来我的血竟然是桃红色呢”韵一把拗过烟儿的脸“以后，不要再轻易伤害自己。”深深的望进他那双大大的桃花眼里，烟儿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夜，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只需要用仅仅能给彼此的小小温暖将那么多的寂寞和伤痕磨平。

一个月后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认不出眼前的烟儿，一头松软的短发，竟是乌黑清亮。消瘦的脸庞将眼睛突显的更大。伸手轻轻揉了揉烟儿的短发轻轻的说“以后就留短发吧。”烟儿浅浅的笑了笑，递过已泡好的玫瑰花茶想起赴约前收到的短信‘烟儿，我要去南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临走前见一面吧。’一壶茶添了又添，终究还是要说再见。关上车门离开烟儿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直到那条短信到来‘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看见你满是伤口的胳膊，心疼到窒息，却已知道不配再爱，对她甚至不及对你千分之一。已经习惯对你的依靠，习惯遇困难时第一个想到你，可我总要长大，总要学着自己生存。只是希望你幸福平安就好。’

已然泪流满面，猛的想起塔罗牌中的预言“你与他相生相克，最不能相守，彼此互相吸引，却又互相伤害，注定纠缠不休。”

编外：这里当然不是结尾，构思了很久，应该是个很长很庞大的故事，很多原因压缩到了一起，不过留下了很多伏笔，例如烟儿和韵，烟儿六年里发生的事，以及烟儿和他的后续，故事还有很多很多，以后有机会，还会再继续。第一个阅读的是小米，小米说，时间上有些混乱，希望我能稍微改动一下会比较更容易读，可因为故事是有原型的，所以不忍心做太大改变，还希望大家能谅解烟烟的不足指出，以后会努力完善，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哦。再次感谢小米的宝贵意见和建议。

ps：一直写到最后都没有想好给故事里那个“他”取什么样的名字，或许“他”就是最好的名字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