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大山里出来,前不久我还住在那个叫天堂的山里,那里有一个大山真正的女主人。
山里有一大片竹林,竹子青翠高耸;一座座的山,树林茂密。我住的地方是一间屋子,很小但在那大山底下,却显得那么和谐。每当炊烟升起时,我便知道那是她在为我做饭,我要回家了。
她是我的爱人,她很朴实、勤劳,小屋子的一切都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我们的屋子里:有用竹子编成的凉席铺在床上,用竹子弯成的有靠背的椅子,桌子摆在屋子正中央,我们用的筷子不用说用竹子劈的,煮饭用的柴火是竹枝或者是山里枯萎的树,我们所吃所用的一切都是从山里来的。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跟着我到这山里来,这里的生活简朴,每一件事都得通过自己的手,而她原本是习惯了城里的生活:繁华,快速,美妙,她的聪明能干,快捷灵敏的头脑,她可以游刃有余地生活在这个我害怕触碰的城市。而我,注定又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来,因为这里,才是我一直想回的地方。
我之前一直不敢看她,甚至连抬头认真看看她也无法做到,我不知道她是否很美丽,因为我从未真正看过她。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女子,她那么自信,她可以很骄傲地活在这个发展迅速的城市,我怕我的懦弱和自卑会让她更看不起。
我和她在同一所大学,我学得是农业学,她学得是经济贸易。我想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光彩其实可以散发得更加浓烈,而我注定只是在寻找一个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目标,我只是一直想好好地回家种田。
于是毕业之后,当我打着行李准备回小山里时,她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坚定地说:“我想跟你一块儿回山里。”我当时简直呆了,这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可能?
我记得听说她毕业后不久就已经找到了一家大公司,每天穿着整齐的西装,梳着干练的卷发,来来往往,结交着每个很利害的大人物,脸上永远是那自信的笑容。怎么就……我忽然这是不是在做梦,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在做梦!
我站在原处静待了许多,她再次说了一句:“我是认真的,我很想跟你回大山里,我想做大山的女主人。”
就这样一句话,不容我拒绝,我带她回去了。
我带她回家后,爸爸妈妈见过她,很高兴,他们允许了我从城里带来的这个女子做媳妇,将他们仅有的一间比较宽敞的屋子分给了我们,从此我跟她在这间屋子里一起过着每一个春夏秋冬,从原来的什么也没有,到如今的一屋子的温馨的味道。
有了新屋子后,我和她开始为生活打拼。从开始的桌椅,锅碗筷,一样一样都慢慢装进这间屋子。
她开始并不太会做饭,每次都是我做好了让她来吃,然后看着她吃着饭菜那幸福的样子,她也会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我,那笑里充满了爱意还是什么?我都搞不清楚,只是此刻我才发现,这个女子,我是爱上了。爱她的美,爱她吃饭的样子,爱她笑着看我的可爱相,爱她手忙脚乱地为我做饭,一切一切都让我为她着迷。
白天我会下田里或地里干活,既然开始在这里生活,就要开始一年的粮食,吃穿用的样样都不能少。白天中午我要回家来吃饭,她开始不太会做饭,只能勉强凑和着下些面条,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吃着她为我做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幸福的。
晚上来临的时候,我一般会收工比较早,刚开始时,我要回家为她做饭,后来因为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听着收音机,那是从城里带来的,到这个封闭的山里,只能将就着收到一个台,那是离这个山最近的一个广播台的节目,不过尽管这样,仍然让我和她很满足。
山里做饭其实没有城里那么简单,用一个用了很多年的铁锅煮饭,放些米然后再加许多的水,等到水煮开时,我们会用碗接锅里开了的水,那种水我们叫它“米汤”,流出米汤后我们再用小火将饭煮熟,她其实特别喜欢喝这种米汤,很香而且还很有营养。
我开始教她时,她老是弄不懂是该什么时候开始倒出米汤,如果时间掌握不好,煮出的饭或者没熟透或者米太烂饭会整个粘到一块。后来时间长了,她也开始懂得看米的状况来倒米汤,这时她的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比我做出的饭还要香,我老是吃着她做的饭舍不得丢下碗。这时她老是笑着,那模样特像个骄傲的女主人,贤慧、而且能干得一手好活。
我一直忙着下田种稻子、种菜、红薯等,凡是她在城里没有吃过的我都种,一定要给她尝尝。春天的时候,山里的农活总是很多,而我们几乎没有多少时间能在一起,我下地,她就忙着家里的活,帮我洗衣服,做饭,有时她也会到田里来看看我,中午我没时间回去吃,她就送过来,然后便坐在田边看着我干活,她眼睛不停地往四处转动,山里的一切都让她新鲜。我总在想,哪天我不忙了,一定要带她到处走走,看看。
晚上时候,我们吃完晚饭后就没有什么事了,山里的人都睡得特别早,他们一忙完田里地里的活,吃完晚饭后就开始休息,一整天的活,确实很累。而我们吃完饭后,有时会一起听听广播,有时会相拥在一起,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许久许久,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我想这辈子我有她就够了,能够这样相拥着该是多么幸福!
而她总是在我沉浸于这份幸福中时问我:“林,为什么要到这山里来,你不想有自己的抱负吗?你当初在大学里学的知识你就丢弃了它吗?”我无语,当初我确实是为了逃避城市里的压力才来这里的,而她为什么会跟我来这大山里,我一直不知道,我不敢问她,怕我一问她就会从我眼前消失,害怕出现那样的一天,那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再问了,看到我的沉默,她便开始打破僵局,伸伸舌头,笑笑对我说:“说真的,跟你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我感觉好自在,好放松,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很美,难怪你会一直想要到这里。”我点点头,眼里充满了爱恋,能让她一直这样开心,那该多好!我想我应该努力做到才是。
在渐渐对田里的活熟悉更多时,我逐渐将我所学的知识实际运用到庄稼里,什么时候该放些什么肥料,什么时候最合适给苗子拔草,什么时候该要杀虫,做到合适的时间施放恰当的肥料,没想到效果还挺不错的!然后我便告诉村子里的其它大叔大伯我的方法,让他们的庄稼长得更快,很壮!只有这样,我想我学的知识才不会白费,也减轻了他们的苦恼。
回家时候,我没有将这些情况说给她听,我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而她更让我吃惊,她很快就和大婶们聊到一块,哪家孩子遇到学习上不懂的问题,准会找她当老师指导。她也会乐呵呵地帮助那些孩子们,有时间的时候,她也会跟那些孩子一起玩,看她的那股高兴劲,实足是个爱玩的大孩子。
夏天很快就到了,时常总会下些小雨,细雨绵绵,我在家的时间也长了。偶尔下雨,我便待在家里,不下田,跟她一块。看着外面下雨,在我们心里便于成了一道风景,山里的草,树,秧苗在下雨的时节才长得更快,嫩绿嫩绿的一片,就像城里街道上成排的树,一片生机勃勃。有时也会割些红薯的叶子,在家里门口慢慢地剪,剪成一小根一小根的,然后绑也一小扎一小所的,背到山上就地一插便活了。也许再过几个月,她便可以吃上甜甜的红薯。她老时奇怪为什么我要做这些,老向我问这问那,我只是朝她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以前孩子的时候,老是特爱玩,下雨的天老是抱怨不能出去跟伙伴们玩了,在下雨天干些农活来才发现这也是一件挺美的事。特别是跟她一起在这样的雨天,才觉得是多么浪漫!她特别爱看雨天山里的一切,她大大的眼睛,天真地望着外面的一切时,她的一切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道风景,活力、生命力、青春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前展开成了一幅极美极真实的画面。
下雨的时候,为了让她能够认真看外面的一切,我便不叫醒她,让她静静地守着雨中的一切。我做好饭,端在她手上,然后陪着她边吃边看,她却不时地看看雨,也看看我给她的饭,眨着眼调皮地笑了。我想她此刻只是拥有这份安宁,能够让她在我身边享受这份美好,我想我挺知足的。
山时的夏天有时也很热,太阳虽然不如外面的晒,但是在田里干活的我也被晒得黑黑的一片,整个人凡里露在外面的部全都中了太阳的毒,一黑一白,形象跟她形成了鲜明对比。村里的人总是取笑我黑小子,夸我的媳妇白,而我们只是傻傻地笑。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她央求我带她去小溪边,要我陪她玩一次。我突然好恨自己,来这么久了,从来都没有带她去玩过。
我带她去的溪边水很清,有很多的小石头,每翻开一块石头下面藏着奇怪,她见到每一样都高兴得跳起来。这些在我小时候也会经常玩到,那时我跟伙伴们总是大热天的卷起裤角,提着个桶或者盆到田沟或溪边去抓小鱼,虾,有时也碰上许多螃蟹,泥鳅。我们那时总是整天乐于做这些正经事,每个放暑假的夏天,这些事总是不可以耽搁。
而现在居然又做这些了,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我带着她踩着光滑着石头,那就那样简单的追逐着幸福。她淌过这不到膝盖的水,慢慢地,望着这里的一切,那模样从未有过的美丽,这样一段日子,我可以认真地看着她,让她能够一直这么开心,我想她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秋天来的时候,田地里的一切都结果了。我一直都忙着收割稻谷,然后也要收红薯,摘花生,黄豆,玉米。她有时也帮我摘些果实,我们一块儿在山上,我从地里挖出一棵棵的挂着果实的枝,然后她帮忙将它们摘下来放在篮里,带着水到山上,我们忙完了便一块儿回家,每一阵风吹过时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收获,那沉甸甸的幸福充满了一切,我总想我跟她也会有收获的,只要我坚持,她能感感受到的。
摘完果实回来的晚上,我也会弄些果实做些我们山里的美味给她吃,让她第一时间尝到这些味道,只要她觉得美味,我就觉得足够。每一样她都很喜欢吃,因为它们都很鲜,跟城里的味道不一样,或者也是因为是自己收获的果实,味道特甜吧!她总是那样美滋滋地吃着,原来幸福在她眼里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能用心去给。
山里秋收完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活,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天越来越冷,我们大多时间依偎在火炉旁,她却越来越沉默,不再说什么,只是那样满足地看着我为她做的一切。她有时也会静静的,看着我发呆,等我回过头来,她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一直没有多问什么,除非她想告诉我,不然我不想打扰我们现在的幸福。她总是经常对我说:“林,你说我这大山的女主人做得称职吗?”
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点点头:“当然!你一直是我最称职的女主人。”我想至少她现在是幸福的,虽然不像她在城市里那样可以碰上不同的人,但现在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去想太多,只是简单的拥有幸福就足够,这里没有压力,只有你对自己好好的,就行,这里的幸福简单,自然。
她很爱雪,爱得深到骨子里,爱到每下一场雪,她一定要我带她到外面疯。脚下踩着雪,沙沙地响,然后看着雪一点一点地下,飘在她的头发上,看着她在洁白雪地里奔跑,大声朝着我笑,我被她感染了,跟着她狂奔起来。看着雪地里留下一串一串的脚印,摸着她痛得通红的脸,她在满天飞舞的雪地里手舞足蹈,纯洁无邪的笑,将一切都融化了!
我跟着她一同玩打雪仗,一同堆雪人,一同抓着一层层厚厚的雪,或者用力做成雪球,或者塞进脖子里,一幕一幕,让我感觉从未有的畅快,所有被寒冷所逼成的懒散在她狂欢下通通丢下了,整个人变得如此畅快,轻松!
玩过之后,她蹲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我走近时,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我帮着她擦着一直不停流下的眼泪,她抱住了我,带着抽泣的声音问我:“怎么办?林,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带着她回去,烤热后她便睡下了,她也许真的太累了,可她为什么这样矛盾,我不知道,她的心事一直没有告诉我,什么事被我发现时,她总是鼓起嘴巴调皮地笑笑。我也不再问,只要她快乐就好,不用多问什么。
冬天快完时,她有一天很严肃地告诉我,她要回城里了。我没有说话,整个心在那一刻停止了,从未有过的恐慌,我总是担心她不可以陪我到老,我总是小心珍藏着每一份快乐,我害怕她会离去。现在真的来了,她没有再说什么,我们静静地过了好久,最后我轻轻地说了句:“好,天晴了,我送你回去。”
走的那天,她收拾好屋子里的每一处,打扫了好多遍,床单拉了又拉,她告诉我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我在一旁默默地点点头,她不管我的反应,一直不停地说这说那在哪,叫我记得用。我忍受了许久,可实在是很难再控制,我一把抱住正在收拾的她,嘴里喃喃的说:“雪儿,不要走,不要走!”
我记得我一直没有叫过她的名字,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还知道她的名字,她在我的眼里不再是那个用名字才代替的女子,我总是不会大声叫她,每次有事情时我总是会等到走得她面前才告诉她我要去干吗,我害怕我大声叫会伤到她。可这次我想如果不叫,也许以后真的没有机会叫了。她吓了一跳,见到我的举动,可是眼泪却突然从她的眼泪流出来,我心疼地放开她,却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她从我怀里松开后,仍然一直忙个不停,衣服、被子慢慢地叠着,她将它们抹得平平的,好像一放开它们就再也无法回去。只是她开始对我说些她的话,她就那样淡淡地说,像是在讲诉一个古老的故事。
“我觉得我现在像一个女主人,真正大山的女主人,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里,我开始觉得山里的生活原来可以这么有趣,真的,我的每一刻都跟这里融合了,我真的好怀念这里,好怀念好怀念。”
她说着停下来后,看了看我,在一刻眼泪又从她那有些红肿的眼睛里流出来,我知道她的泪是无法止住的,也许在她离开后会停下来吧。我又怎么可以这般残忍呢?
“可是,林,我必须要回去,城里有一个我爱的男子,我想回去为他做一切,他没有我在的日子一定很难过,所以你要在这里好好生活,将你所学到的和这里融合,你们会过得很好的!然后找个你心仪的女子,好好生活吧!这段时间我拖累你了,真的谢谢!”
我开始觉得时光静止在那一刻,一切都变成原先的那样,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她跟我一起在大山里不是很开心吗?为什么又会要回去,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吧,我错了,从一开始,她并不爱我,只是爱上了大山。
送她又回到那个我开始逃避的城市时,她跟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走了,仅仅只是用她的余光看了一下我。我懂了,她确实不属于我,不属于这里的大山,她的光茫,她的锐利又开始重新回来了,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而我只是在一个恰当的时期给了她一个停靠的码头,她确实需要休息。在喧嚣的城市里她找不到那份安宁,只有大山里才有,于是她便随我来到了大山。
而我再次回到这个城市时,我不再害怕,大山那段时间给我的经历,让我开始有能力去面对一切的压力,只要自己不把自己打倒,外面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大山的主人,我也许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那个叫雪儿的女子不再属于大山了。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重新再回来的,我会重新再做回大山一辈子的主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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