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发生在家乡的依稀往事最近一段时间在徐若落的心中渐渐明晰起来。他所念想的是一位叫孙夏依的女子。
五年后的今天,徐若落是真的用美丽的色彩重绘了往事,而原本的那些黑白经历被覆盖了,他大抵也忘记了孙夏依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女子。
八年前,12岁的徐若落来到大户孙员外家。徐若落是被孙员外好心收留的,在这之前徐若落是街头的乞丐。
那一天的中午,因为早饭吃了个一年来未曾有过的饱,徐若落自知有了力气,且力大无比,仿佛自己成了个武艺高深的英雄少年。走在街上,横眉对着街上各等男女,搜寻着哪家丑恶的嘴脸要吃他的巴掌。他见牛家二少爷带着几个家丁摇摇晃晃地走在离他二十米的地方,那二少爷正用手勾住一女孩的脸蛋嬉皮笑脸。徐若落走过来,锐不可当,刚到牛二跟前,却发现人群做鸡飞狗跳之状。自己也被牛屠户一手拨了出去,听见屠户说:“找死呢,皇帝的马车来了。”徐若落退到路边,蹲下去,看见两路开路先锋军走过。若落见男女老幼低头跪着,默不作声,屏住呼吸,只为喊个“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觉得眼前是一副奇怪的图景。
若小的少年陷入沉思,想诸如“我为什么不是皇帝”的问题。他越想越觉得玄妙,难道众人对皇帝就要下跪,皇帝就该如此威风凛凛吗。当黄金马车路过若落的位置,若落猛地站起来,恰好被掀帘的皇帝看见了。从来都是一副仆人跪地的图景,兀的来个木桩式的标记,皇帝一时发懵,自然来不及思考。倒是身边的卫兵破口大骂:“妈的狗头小儿,还不快快跪下。”皇帝伸出手来,打在卫兵的头盔上说:“娘的,我皇家的风范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娘的你就不能不说脏话。”皇帝的声音洪亮,吓得卫兵心惊肉跳,老百姓对皇帝的声音也就懵住了。皇帝在车里喃喃自语,“臣民中还有如此的乞儿呀,那小儿和我的二十八王子看来是一般年纪。
若落看着皇帝的马车已经二十米开外,骂了一句“装模作样”。周围是缓慢站起来的人群,没有人去理睬他大逆不道的话。若落这句话却被孙员外听见。孙员外跪了半刻时间,起身后眼前一片黑暗,若落的声音在这时进入的他的听觉。他睁开眼,只看见若落破烂不堪的一个背影。他又看到了乞儿那张明朗的脸面。
孙员外散步回家,路上想到敬爱中一十三岁的千金,打心里为她感到幸福。乞儿在前面的背影引发了他许多的思考。他来到了自家门前,抬头看见“孙宅”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着实的高兴了一把。金光门匾里的影子让他回头,他冲要走远的若落喊:“小伙子。”若落停下来看他。孙员外说:“你真的认为皇帝不是东西吗?”若落说:“皇帝还不和普通人一样,他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们为什么要向他屈膝。”孙员外便高兴地揽了若落,他说:“你是我的知己,到我家去吧,你就不用流浪了。”若落便到了孙员外家,第一天便睡在孙家书房里,各种书籍让他着迷。
孙员外对若落识字和熟练的阅读甚是惊奇,若落便解释了缘由。若落说他自幼无双亲,混入丐帮,跟随一个满腹经纶的学习。若落说出老师的名称时,孙员外不仅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竟然是我师兄的弟子,咱们二人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孙员外跟若落谈论了十多日的古今,彼此都明了对方的水平。孙员外觉得若落跟他不相上下,他也忘记了若落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若落后来就做了孙家千金的伴读。若落当孙夏依老师的资格都是有的,员外有心让长大后的若落做自己的女婿。孙员外通读儒墨道诸家学说,还做着亨通全国的大买卖,平时无暇照顾女儿的学识。他料想女儿有若落伴读,学业会大有长进。
若落听了“孙夏依”这个名字,现对名字解释了一番,他讲是夏花依依。他说:“看来你的任性自然是不用说了。”若落说毕,夏依笑脸如花儿绽放,咯咯的笑声像幽林叮咚的泉水。
若落张口之乎者也,夏依觉得有趣,时间长了便拿这来嘲笑若落。若落除对书和文章有伙人之处外,其他的也就很普通了。他少年年纪,有时候跟夏依说话也要脸红的。
孙家有个大花园,大花园里有棵桑葚树,桑葚成熟之际,两个少年便去采摘,吃的嘴唇紫色一片。夏天到了,知了的叫声不觉于耳,夏依搂住若落的脖子:“咱们去逮知了吧。”若落便挣脱出来,说些“男女授受不清”之类,倒被夏依还个鬼脸,发出一个“嘘“声。
若落认识了许多富家子弟,都是孙夏依的朋友,若落为夏依跟他们一样胸无大志而感到惋惜,也觉得他们才更能玩到一起。若落经常说:“其实我只是个要饭的。”当他们询问他以前的经历时。
五年后,也就是若落离开孙宅五年后,他回忆那些依稀往事,都有了美好的底色了。那时候天空是金黄色的,大地也是金黄色的,像是蜜蜂的颜色和细土的颜色。
他坐在繁华的京都一间屋子里,招手童年。他真的看见了那个有金黄颜色的年代,夏依的笑脸在那里出现了。他微微激动,不免泪花晶莹。美好的记忆跟苍白慌乱的现实对抗得强有力量。
而今他二十岁,为京都大宦官的一名食客。他更加的博学,举国上下首屈一指。他为大宦出谋划策,同时也为大宦的女儿传授知识,那女孩倾国倾城,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尚云云。他跟尚云云情投意合,背着大宦也做出男女之事。若落自责万分,尚云云却不以为然,她已经把若落当成终身伴侣了。
若落并不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整日衣食无忧,浸淫美色,他自感斗志衰减了许多,而他那些崇高的理想都像空气无法捉摸了。尚云云小孩子的脾气让他厌烦了,他不知道她整天除了呢呢喃喃还会干些什么。他们谈不来古书,他们根本上没有交流。若落安静地坐在屋子里,想到童年的美好,孙夏依那般的美好才是他追求的,即便那种美好已经离他远去了。
若落在一个清晨辞别了尚云云,踏上了返乡之路。他告诉尚云云他是寻找早年落在那里的东西。尚云云的别吻,让他走出几里后,才觉得不再难受。五年前,他就由这条黄色大道而来,五年后的返回,记忆若隐若现。熟悉的事物总要给他恍然大悟般的感觉。
他来到了孙宅门前,走进去后,如感曾在昨日到访。他看见了孙夏依,一身佛妮打扮,脖子挂了佛珠,手持念珠。见他来了,珍珠眨动了几下,木鱼声不曾停止。他满心的痛苦,觉得孙夏依为自己如此实在太不值得。问过了孙员外,才知道孙夏依在五年内先死了儿子 又死了丈夫,万念俱灰,才皈依佛门。
徐若落一时无语,又不知将要何去何从。
2007年夏天手稿
2008年4月1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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