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背井离乡[在江湖]my199771

发表于-2008年04月19日 上午10:19评论-1条

1、我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呢?家再怎样的不好,那毕竟是属于自己的家,而在外面,日子虽然过得比较湿润,但那得看人家眼色。寄人篱下的日子,谁都不好受。

我手里拿着刀,这是一把黑乎乎的刀,与店里那些刀比,可就差得远了,没有用过它的人,是绝对不会选择它的,但若是用过它的人,是绝对不会再换别的刀,特别是店里那些,白白地,好看的刀。通常,很多东西,都是好看不中用的。这刀,跟我已经近十年了,当初,为了这刀,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找料找好的师傅。

手里握着它,感觉自己还年轻,依旧对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但事实是,我已经不再年轻,我的儿子都大了,也能拿刀了。看着双手吃力拿刀的儿子,我很是得意。十几年来,我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我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他跟我一样的有力气。不过,我可不希望,他将来也跟我一样拿刀。我是没出息才拿刀的,我要我的儿子将来有出息。当然,所谓的有出息,对于生在农村的人来说,虽然有三百六十行,且行行都可以出状元,但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为了儿子能够读书,以便脱掉农民的身份,我起早贪黑地干活。

我是个杀猪的,干的是卖猪肉的营生,不过,我给同样是卖猪肉的西门庆大官人丢尽了脸。西大官人,在古代,在那个封建的时代,卖猪肉,非但能养活他自己,还能取上小老婆,而我呢,却没法养活自己的老婆。

我跟老婆是在十年前结婚的,老婆看中的就是我的力气。在农村,有力气,就不怕饿死,就有吃。但不久,我老婆就后悔了。如今的生活,光不饿死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在生了儿子之后的一年后,我老婆走了。

老婆把自己收拾得整齐的,如同个花姑娘,去了沿海的一个城市,听说,那里遍地黄金。去的人,回来都这么说。我才不信呢,假如真是那样的话,黄金也就跟泥土一样贱了。我曾为此,跟别人争个面红耳赤过,后来,才知道,所谓的遍地黄金,并不是真的就是黄金,而是说那里钱多,容易赚。这不,我老婆去才一个月,就寄回八百元人民币。之后,她也叫我去跟她,还说,这么干十年,存了些钱,就可以回家干点别的,比如做点小生意呀等等。我一口就回绝了。我不能下去,丢下儿子。为了赚钱,把儿子丢给老人,结果,孩子全都没出息,成了街上的小混混。这样的例子,村庄里有好多着呢,数都数不过来。我可不想我的儿子,一辈子没出息。

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几乎各个村庄的劳动力,都跑到外面去了,只剩下小孩和老人,加上近来饲料价格上帐等,养头猪根本赚不到钱了,所以没有几户人家养猪了。因此,难得寻上生猪。即便寻得了生猪,杀了卖肉,也难得卖完。若大的村,有十二个自然庄,每个庄最少也有近二十户,但才两百斤的猪肉,经常是卖不完。夜幕降临,面对着四十来斤的猪肉,我拿刀的手,在颤抖,我有想要砍什么的冲动。

此情况连续三个月后,我赔进了我十年的积蓄,在最后一次,我把卖不完的猪肉,切成二十份,分给了同族里的亲戚。我决定不干了。我将那把跟随我十年的刀,擦干净,包好,挂在墙上,对站在一旁的儿子说。

“儿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们全家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我不在家,不能督促你学习了,你要自觉,不能跟那些学坏的人在一块。再怎样的困难,爸也会供你上大学,只要你考上大学。”

儿子在沉默,不说一句话,两眼却始终盯着墙上的刀,两眼放着光亮。那光亮,我熟悉,一如我小时候见到木手枪时的光亮。

我也把自己收拾整齐,卷上两套换洗的衣服,挤上南去的客车。车子启动了,抖动着前进,我躺在铺位上,看着故乡由慢到快地向车后飞去。我两眼潮湿。多年的努力白费了,我依旧只能同别的兄弟,同自己的老婆那样,离开生养我的土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前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呢?是遍地黄金,还是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永远地失望?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然落起雨来。

2、后爸

我还没死,但我老婆却给我儿子找了个后爸。是男人,都不想自己被戴绿帽子,我是男人,我当然也一样。然而,生活对走投无路的人,总是害怕什么不想什么就来什么吗。

面对我咆哮般地质问,老婆的冷静,让我恼怒不已,假如,刀就在我手里的话,我会冲动地把她当作是头猪。老婆的冷静,让我看到自己的心虚。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必隐瞒你了。”

老婆边穿衣服边对我说,口气平静得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事情的经过,如同书里写的情节一样,甚至停顿也是同样的,以至我不得不怀疑其可信度。但怀疑又能如何呢。正如老婆说的,即便你不相信,能有这么一个男人对自己好,一个女人,还图什么。再说了,一个女人,没文化,在到处都需要文凭的,大学生都难找工作的今天,我凭什么一个月能赚那么多。除了了出卖青春肉体之外,就是当人家的情人。两者当中,后者比前者不知道强多少倍。所以,你还得感谢人家呢,要不然,你戴的绿帽子,可就不止一个这么少了。

不把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砍了就算他走运了,如今,倒反要我去感谢他。这是什么世道呀。但现实就是如此,老婆很实在,实在得让我怀疑她是否是个人,是个有情感的人。记得,老婆是容易流泪,常为电视中悲惨的情节流泪。然如今的她,却若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改变了她呢,造就了她呢。我想,应该是生活。生活,教会了老婆坚强,学会了保护自己,利用自己的价值,更加好好地生存。

他的年纪,可以做我的父亲,但那又怎样呢。年龄不是问题,那么怎么才是问题的。我站在他公司外面,远远地看着他,从里面出来,开了辆进口的豪华轿车,绝尘而去。看着如长龙般的车流,我想,我真的是该感谢他,是他,让我的老婆不堕落红尘,以出卖肉体为生。

“我跟他讲了,他同意把我们孩子接来,安排他到好的学校学习。只要你答应。”

我一口就回绝了。老婆被他抢走,如今,他又把目标放到我孩子身上。我可不想再失去儿子。那怕儿子跟着我,没能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只要他在我身边,比一切都强。但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正如老婆说的,我不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的感受,而不考虑到孩子的将来。

“难道,你希望儿子将来跟你一样,连老婆也养不起吗?”

街上,美女如云,名车如星,我民工的穿着很显眼,我觉得很不自在,当然,这不自在,不是因为衣服不好,而是众人的眼光。我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也同我一样感受那眼光。

春节的时候,我跟老婆回了家,还有他。站在儿子面前,我鼻子发酸。儿子长高了许多,但还同小时候一样的喜欢玩泥土。儿子见到我们出现在他身后,喊他,他回过头,见是我跟他妈,傻了,粘满了泥土的双手把脸擦得也全是泥土。

儿子看了站在老婆身边,穿着整齐,如新郎般的他,然后看看我。我将头转到一边去,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在儿子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伟大的,我可以做许多他不能做的事。

“我哪也不去,就跟爷爷奶奶一起过。”

老婆的发怒,对儿子没任何作用。看着儿子,我突然间觉得他长大了,他不再完全属于父母,而有了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路。

“有怎样的父亲,就有怎样的儿子。”

老婆见对儿子无法,转而把怒气转发到我身上。在过去,她是不敢这么做的,我也不会不吭声的受气。但现在,她非但发脾气,还敢数落我的不是了。有钱,看来,就是真的牛,只不过,人的素质修养,却没能随财富的增多而提高。相反地,人的素质随财富的增多而显得低下粗浅。这在老婆的身上体现淋漓。

他没有生气,安慰老婆说,随他了,各人有各自的命。看着,他拉着老婆的手,不恼不怒地劝老婆,我走开了。我比他差远了,假如我是我老婆,我也会选择他,哪怕只是做情人,也知足了。要怨,只能怨自己没本事。而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摆大男人主义的架子。

那个春节,我不知道是如何过的。我感觉不到一丝的快乐,充斥我大脑的,都是悲伤绝望。一个男人,活到我这地步,还有意义吗?我反复地问自己。黑夜中,我看不到镜子中的自己,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

儿子私下里问我,该如何叫他呢?

我说,我不知道,你去问你妈吧。

儿子回答,我才不问她呢,她不是我妈了。

我抱着儿子痛哭。

“儿子,不能这样,不管怎样,她永远是你妈,她永远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不认她是你妈,我就不认你是我儿子。”

儿子勉强地点了头。

3、父亲

父亲希望是什么?

父亲的希望就是我呀。

站在父亲的床前,父亲摸索着从他的枕头下,掏出张片纸,那是从一本作业簿里撕下来的一角。父亲将纸条颤抖地递给我,我展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人穷志不穷。我着父亲,父亲向我点头,我也点头,之后,父亲笑着走了,

我轻轻地给父亲盖上被子,一如我小的时候,他半夜里给我盖被子一样,轻轻地。父亲一脸的安详,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如此安详,是因为,他以为我懂得了他的意思。

父亲的丧礼,不风光,但很热闹,因为,所以的远朋亲友都来了。被众多的陌生亲戚扶起,安慰我节哀顺便,我泪流满面,但不是为父亲,而是感动。在我的周围,还有这么多的亲戚朋友,所以,我并不只是一个人。

父亲的坟墓,就在地头。记得,父亲常把我放在地边,抓了只蚂蚱给我,叮咛我不要乱走,然后,他就把着锄耕地去了。父亲的农活,在村里是有名的,一板一眼的。牛儿在他悠扬的吆喝中,默契地拉锄,白的地,翻成黑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的童年,就是在地边,玩着蚂蚱,弄这蚂蚁,看着太阳下父亲高大地身影度过的。

没有了父亲的家,静得让人心慌。

4、狗、断流的河

狗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村庄,但就是找不见狗的影子。有人告诉我,好象见它往村西头去了。在地头,父亲的坟前,狗儿安静地坐着,夕阳将坟墓拉长,影子盖在狗的身上。我走了过去,蹲下,把狗儿抱在怀里,泪水,再一次的如泉水般淌出。狗儿抬起头,伸出舌头舔去我脸上的泪水,如父亲的手。

狗儿丢了,在父亲走后的一个月后,任凭我怎样地找,怎样地在父亲的坟前等,狗儿的影子,如同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狗儿能去哪儿呢,自小就跟着父亲,除了就只知道跟着父亲之外,它还能知道去哪呢。

狗儿真的不见了。

站在河边,干涸的河床,龟裂如同松树的皮,只有最深的地方,还残存着一洼浅浅的水。坐在河堤的石块上,被河水磨小了的石快,仍依稀地看到上面我的足印,踏着它,我矮小的身子腾起,翻滚,落入水中,成了条自由自在的小鱼儿。河水是清冽的,水流是打着花儿的。如今,水没了。猛窜还没到底的河,现在伸脚就可以触到泥土。

都淹没了,爷爷,父亲,我的过去……

我把儿子交到老婆手中的时候,儿子没有闹,只是两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老爸,记得来看我呀。”

我朝儿子挥手,点了点头。

我摘下挂在墙的刀,打开裹布,刀依旧黑漆漆的,拿在手里,沉重。打好行李,环顾散发着霉气的屋子,关上大门,上锁。在村口,回望,榕树下,铺了一层的落叶,青青的石板上,几个老人弓坐着,没了,都没了,曾经的嬉闹声,如今,全都被无声无息埋丧掉。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是因为爸爸太想要你了,所以,才让你跟妈妈的。”

“我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爸爸苦心的。”

故乡,我要走了,离开你。因为离开你,我会更加地眷念你。故乡,我要走了,不是抛弃你,不是背叛你,而是,因为深深地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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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川菜
☆ 编辑点评 ☆
川菜点评:

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均是钱闹的。为了钱却不可不讲道义、责任,不然这个社会就会乱套。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1]个
张贤春-评论

底层人的生存在小说里可见一斑!
全都被无声无息埋丧掉。   埋藏?at:2008年04月29日 下午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