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鸡毛掸子的老汉
中午,我正在房里睡午觉,突然窗外传来:“卖鸡毛掸子罗。”的叫喊声。我心烦的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窗前正欲叫他别在这里喊。谁知,正扬着头又要往楼上喊的他,见我探出头来,便改口问我:“要鸡毛掸子嘛!两块钱一把。”望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我的心不由的紧缩了一下。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五岁,总喜欢和院子里的一帮小伙伴在马路上玩弹珠。这天,我们仍和往常一样在马路上玩弹珠,可就在我们玩的最起劲时,一辆货车从我们背对的方向急速驶来,而这时我正追着一粒弹珠往马路中央跑,司机发现这突然的变故,已来不及踩刹车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把我按在了地面,汽车底盘擦着我的后背开过去了,可救我的那个大伯却压断了腿-----晚上父母下班后,邻居们才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父亲听了,二话没说,带着我就去医院找那大伯道谢。可医生却告诉我们那大伯包扎好后就叫司机送他回家了。父亲一个劲地直说:好人啊!这叫我们到哪找你?可他的相貌却永远定格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父母他们却永远收藏了他扔在路边的一捆鸡毛掸子。
此时,我俯视着他。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我忙说:“你等一下。” 说完,我急忙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那捆鸡毛掸子,拿了一把,就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楼下。他已从肩上取下背篓,放在地上,脸上挂着小贩那种特有的你照顾了他的生意而报以感谢的笑容,这笑容虽然热情,但总让人感到市侩。我不由的多了一份警惕。
他见我拿着一把脱了不少鸡毛的鸡毛掸子下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地问我:“老板,你买几把?”
我说:“买一把。”接着我把手中的鸡毛掸子递到他眼前说:“你帮看看,这鸡毛掸子是你做的吗?”
他接过那把脱了毛的鸡毛掸子看了一下说:“这鸡毛掸子怎么会是我做的呢?老板你看这鸡毛掸子的缠线是用细麻绳缠的,而你再看看我的是用尼龙线缠的。”
这时,我已经坚信三十年前救我的那个大伯绝不是他,因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敢把我按倒在两车轮之间的底盘下,而才可躲过死神的方法,只有见过世面或者当过兵的人,才能想的出。因为我长大后也当了三年兵,在新兵集训的那几个月,我就上过这一课。于是,我平静地说:“也许是我记错人了,不过,我想打听一下,你知道这鸡毛掸子是谁做的吗?”
他嘿嘿一笑说:“当然知道,不用我吹,整个江市的鸡毛掸子都出自我们村,你这把鸡毛掸子还是我们村上世纪七十年代刚办鸡毛掸子合作社生产的。你看,上面的麻绳,现在我们早已不用了,而改用尼龙线了。”
我听了,不由的又有些激动起来,忙问:“那你们做鸡毛掸子的人中,有过当兵的人吗?”
他说:“当然有,我堂兄就是当兵出身,他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复员后,他就在我们公社当武装部部长,后来被打成右派,才回到我们生产队当农民的。”
我又问:“后来呢?”
他说:“因为他有文化,又见过世面,不久,他就在我们大队当了会计,七五年那年,他就把我们大队的残疾人组织起来,成立了鸡毛掸子合作社,可是不幸的事,那一年他到街上买鸡毛掸子却被汽车压断了腿,可他又因祸得福,不然,他就会因为搞资本主义道路,而被造反派抓去坐牢。”说完,他叹了一声。
我的心也由此变的抑郁起来,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再后来呢?”
他脸上露出自豪而又欣喜的笑容说:“村里实行土地承包制后,他被大家选为了村长。”说着,他又亮开嗓子朝楼上喊道:“卖鸡毛掸子罗。”
我听了,心却不在烦躁,而却变的格外兴奋和激动。
回到家中,我就把这一喜讯告诉了年迈的父亲,他听了也异常高兴的说:“终于找到恩人了,就是死,也心安了!”
第二天,我们一家人就要了一辆的士直奔郊外的红木村。经一路打听,我们很快找到了村长的院落。一个年轻人从房里出来,站在门边,问道:“你们找谁?”
我急忙答道:“找李大伯。”
年轻人说:“我爷爷已经去世一年了,你们找他干什么?”
父亲听了,已是老泪纵横,说:“他有相片吗,能给我们看看吗?”
年轻人说:“有,那你们进屋里来看吧。”
跟着年轻人我们进了里间的小屋,该房正中的墙壁上是李大伯的遗像,两边挂满了鸡毛掸子,而且每把鸡毛掸子的插袋上都写有日期。当我仔细看时,1975年6月那一格却空着,我急忙从提包里拿出带来的鸡毛掸子插进空袋里,发现里面有一纸条,上写着:小小鸡毛掸子,不久可掸去人们房里的灰尘,还可掸去人们心灵上的灰尘。
这时,年轻人走过来说:“这位大哥,一定就是我爷爷曾救过的那男孩!”
我说:“是的,我就是你爷爷曾救过的那男孩,三十年了,我们一直在找他,今天找着他了,他却听不见我们的一声道谢!”
年轻人说:“我爷爷最不喜欢别人图报,当年他就因为怕你们感谢,才匆匆离开了医院,回来后,他对谁都没有提过这事,我知道这事,也是有一次民政局的人来落实军人伤残费的时候,问他这腿是不是在战场上负的伤,他才道出实情。”
父亲在一旁说:“能不能带我们到你爷爷坟墓上去看看。”
年轻人很乐意陪我们一家人前去。
出了院门,听到背后村人们在嘀嘀咕咕的说,原来老支书的腿是为救这城里人被压断的!
父亲没有说话,妻子搀扶着父亲走在后面,我只是微笑着向村人们打着招呼。
来到坟山,年轻人在一座坟墓前停下了,他先鞠了三个躬,才对我们说:“这就是我爷爷的坟。”
父亲叫我把带来的酒和香烟及一些水果拿出来摆在坟前,然后叫我们跪在坟头,他却一边鞠躬一边说:“老哥,你救了我的儿子,怎么就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叫我们苦苦找了你近三十年,可今天终于找到你,却已是阴阳相隔-----”说着,父亲便哭了起来。
从坟山祭拜完李大伯回来。年轻人却劝我们不要过意不去,说爷爷用一条腿换一个生命值。
父亲这时问:“怎么不见你父母他们?”
年轻人笑着说:“去广州,我姐姐家了。”
告别恩人的故乡,回到城里,我的心却是难以平静,觉得在这熙熙攘攘的挑箩摆担的小贩中,虽然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他们都有一种精神支撑着;那就是善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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