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日子我是连滚带爬地过来的,要不是我打小儿就对当兵的有特殊的好感,可能那几个星期我都撑不过来。老天也照顾我,我们教官挺帅的。海燕说我色迷心窍,我说:“宋乐天那德行你也看见了,我什么迷心窍也不敢色迷心窍。”海燕说宋乐天是我的克星。没错。
我曾经主动要求要去清华找宋乐天来着,可宋乐天说在他把我培养成基本能看的女生之前,还不准备让我去清华丢他的脸。他说:“我要在清华找一个你这样儿也就完了,可你偏是我打家里带来的,要还跟清华的一水准,以后我还混个屁啊我!”他这话亏了是在理工说的,要搁在清华,肯定被乱棒打死。
大一下半年我们装了电话,结束了在楼下电话亭排队的日子。那一整年我没去过清华,就为了宋乐天跟我说的那句不知道真假的话。海燕说宋乐天是我的克星,其实还不准确,他就是我命中一劫,怎么也躲不过的一劫,(七)
大二那年五一,我接到了一个把脑袋想掉了也想不到的电话。电话是刘海波打来的,他说,他在我们学校一食堂门口。
“瞎扯!今儿五月一啊,不是四月一。”我哪能信他这话啊,刘海波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要不怎么教语文的呢?
刘海波在电话那边儿急了,“你们学校一食堂是不是白色的扁,红色的字,上边儿写着‘第一食堂’?食堂门前俩公用电话,桔红色的亭子。”
我一听不对啊,丫真在我们学校啊?!这不是闹呢么,他来干嘛来了?“你干嘛来了?”
“看看你们这几个天杀的不肖学生!顺道来北京玩一趟。你倒是来不来接我啊?我这背着行李怪沉的。”
我扔下啃了一半的苹果,从上铺蹦了下来,“你等着你等着,我先给大牛二嫂他们打个电话,我们学校女生楼不让男生上,你等着啊,别动地方啊。”我叮咛着,好像刘海波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生怕他让人贩子拐跑了。
宋乐天一听刘海波来了,电话那边就跟踩了耗子尾巴一样,“怎么着?怎么没言语一声就来了?你跟他跟你们一食堂那儿等着啊,我这就过来。哎你别给大牛打电话了,赶紧把刘头儿招呼了,我告诉大牛成了。”
那是上午八点,还有点凉。操场上没什么人,我三步两步跑到了一食堂门口,看见了刘海波。“刘头儿,怎么一年不见你这么显老啊?让你带毕业班了?”其实刘海波一点没老,那张脸还是那么年轻,混在大学生堆里根本分不出来。可我就觉得刘海波沧桑了许多,肯定跟他当老师劳心劳力有关。
“别废话了你,有吃的么?”
我一看表,食堂应该还有早点。我把刘海波领进食堂,刷卡买了二两稀饭仨大包子。
“你就给我吃这个啊?”
“等会儿他俩来了中午咱吃好的去,留着点儿肚子亏不着你。”我抓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把剩下两个推倒刘海波面前。刘海波这两年一点没变,还是那副学生做派,好像从来没离开过大学校园似的。他在那儿忙不迭地吃包子喝稀饭,食堂的阿姨已经开始抹桌子收拾东西了。
这一年多我见天儿在一食堂吃饭,食堂的人我都混熟了。偶尔来晚了也能捞着吃的,有时候还不用花钱。胖阿姨友善地看了看我和刘海波,“朋友啊?”胖阿姨眼里,我带来食堂吃饭的男生要么成群结队,要么只宋乐天一个,单独和另一个男生吃饭,还是头一回,而且还是早点。那时刻我觉得胖阿姨特像我妈,我要真换个男朋友可能还真得跟她汇报一声。
“哪儿啊,您说我哪儿来的福气有这样儿的朋友啊?看不出来吧?这是我先生。”
刘海波一口包子没咽下去,噎着了,赶紧喝稀饭,好不容易咽下去了,这个喘呐,脸通红通红的。我瞪着眼睛看他,“你着什么急啊?我又没说什么。”扭头又跟胖阿姨说:“人家古时候不都管老师叫先生么?这位是我高中班主任。”
胖阿姨一听来了兴致,“哟,真么年轻的老师啊,我还当一大学生呐!”这胖阿姨话一向多,逮着就不放了,知道宋乐天和大牛屁颠儿屁颠儿打门外进来,我说我们要走了,阿姨才依依不舍放刘海波走。
刘海波要住我们学校的宾馆,大牛没让,说他们寝北京那哥们回家了,空了一张床,刘海波住那就成了。我们几个跟着大牛把刘海波的东西扔在宿舍,奔着颐和园就去了。
说起来刘海波真是一土人,二十七了,马上三张儿的人了,北京都没来过。一路上让我们仨好一顿损呐。再颐和园兜了一上午,饿了。刘海波说这回来就是想把几个大学的饭都吃一遍,理工的早点吃完了,现在要吃清华的。宋乐天想都没想,拉起刘海波就往清华奔。我在后面喊:“宋乐天,你不是不让我上你们清华给你丢人么?”
宋乐天头也不回地说:“得了,这一年多你也算及格了,勉强凑合吧。”
你说气人不气人?我给宋乐天当了两年的女朋友,这还是我头一回上他们清华吃饭。其实清华不是没有美女,都是外边传的。只不过清华的女生真少,也可能因为那天是五一,我走了一路就看见三个。我跟宋乐天说:“女生在清华是不是比大熊猫还珍贵啊?”
“多新鲜呐!你也不打听打听,全北京哪儿的男生有比我们苦的?”
清华的饭真好吃,那不是盖的。还不贵。我当时打定主义要连吃宋乐天一个月,专挑好的,把这一年半的亏欠全补回来。吃完了饭,宋乐天一抹嘴,“走吧,刘头儿,我带你拜见毛主[xi]去。”刘海波就像个乡下人一样跟着我们仨到了天安门广场,接着又去北海逛了一圈,本来想划船,不成,那天北海里边儿船比鱼都多。晚上在人大食堂吃的饭,刘海波面有菜色,看样子是累坏了。
把他们打发回去睡觉以后,宋乐天送我回宿舍。路上我问他:“我听刘头儿说起过,你打算找一个赵灵儿当老婆?”
“丫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呐?”
“这你先别管。那你怎么看上我了呐?我跟赵灵儿差得特忒多了吧?”
“这个…说不好。”宋乐天搔了搔后脑勺,“反正觉着你挺可怜的,不捡回来就没人要你了。”
我挥手照着宋乐天的脖颈子就是一掌,一点儿没留力气,把他打得哇哇叫,“让你再说!再说我就找一个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高干的,气死你!”
每次我一说这话宋乐天就嘿嘿笑着不说话了。这家伙倒是懂得什么时候见好就收。应了刘海波那句话:“都是哥儿们,谁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啊?”
“哎你说刘头儿一大把年纪了,咋不找女朋友呢?”
“你跟他那么铁,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啊?”
宋乐天有点不乐意了,“我告你荆盈啊,毕业那会儿我可记着呢,刘头儿喝多了说过一句,‘荆盈是我的人’。”我靠,我以为宋乐天当时喝多了什么都记不住呐,敢情还记住一句,还是最关键的一句。
“你自个儿不是也说了么,我是他科代表,当你女朋友也不耽搁。”
“刘头儿别是对你有意思吧?”
我搡了宋乐天一把,“滚蛋!瞎扯什么你!”这种粗话我一般不说,跟宋乐天说这样的粗话更是少之又少,除非是他让我愤怒的时候,不然我不会这样。“我最烦你小心眼儿这副德行,好像谁都拿你女朋友当个宝似的。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啊,你看上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
宋乐天不言语了,伸臂搂住我的肩膀,跟我一起进了宿舍区。
(八)
我并不确定刘海波是不是喜欢我,或者这么说吧,我知道刘海波喜欢我,但我不确定刘海波是不是爱我。感情这玩意儿挺奇怪的,你可以挺随便的就喜欢上一个人,可你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爱一个人。
我得承认我是爱宋乐天的,我对他一心一意,从未想过以后或者以后的以后会跟别人好。
这世界变化越来越快,年轻人也越来越开放,宋乐天他们宿舍老大过生日,他们老六居然送了他一盒保险套。老大生日那天女朋友来了,哥几个都躲出去了,跟老大说俩小时以后回来。这样儿的事儿见怪不怪,我们系也有好几个女孩大二刚开学就搬出宿舍跟男朋友同居的。我不是没机会单独跟宋乐天共处一室,可宋乐天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其实他要真要求我猜我不会拒绝,可他什么都没要求过。那会儿我觉得宋乐天特正人君子,觉着这辈子嫁给这么一个人真挺好的。
就好像当初我是因为他打架那件事儿才确定我喜欢他的,我也是因为一件事儿才敢确定我是爱他的。
大二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有天晚上上吐下泻的,不知道上了多少趟厕所。我睡上铺,厕所离寝室又远,几趟下来我就顶不住了,好悬倒走廊里。终于把海燕给折腾起来了,让我在她床上睡了后半夜,第二天早晨一来电,海燕的尖叫把全宿舍人都喊起来了。据海燕说当时我面无人色嘴唇发紫,额头滚烫滚烫,吓死个人。
她们七手八脚把我抬到校医院去了。说实在的我对我们学校那校医院真不感冒,瞅着那医疗设施就跟个乡村诊所似的,不受人待见。可现在病病歪歪的任由处置吧,总比外边儿看病便宜。
那天真是折腾惨了,我整个人都虚脱了。大夫说是急性肠胃炎,让我跟医院吊点滴。我肚子那个疼啊,疼得翻天覆地的,想吐,胃里没东西,呕出来的都是胃酸,难受死了。
正难受呢,门外边儿冲进来一人,细马长条的,我瞅着眼熟。当时我也烧迷糊了,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儿。宋乐天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看出来的也是俩脸,于是我伸手出去想把俩脸和成一个脸,让宋乐天半路把我的手给截下了。“你…你怎么回事儿啊…”这句话是个疑问句,这是肯定的,可我为什么没用问号呢?因为宋乐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发颤了,最后那问好哽住了。我尊重事实,就没写问号。我估摸着是海燕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把我说的跟个垂死的病人似的,把他吓着了。
我当时心里千奇百怪的感觉。我就觉着有他在我身边我就啥也不怕了,看见他的脸――两张也行――我就踏实得要命,肚子似乎也不疼了,似乎也不想吐了。就让他这么握着我的手吧,要是我生病他才能这么对我,那就让我病得久一点吧,我不在乎。宋乐天说我酸我也得实话实说,那时候,我真他妈的幸福。
我确实记不清当时我跟宋乐天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宋乐天非说我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儿早上没课啊?”我坚决反对。因为我从来不关心他有课没课,大学时代我曾经多次教唆他逃课未遂,我哪儿能管他那个啊。后来想跟海燕证实这件事,几次三番的都被其他事差过去了。
我记得当时我想起来高三时候宋乐天对我说的一句话:“你要不生我气,我以后都这么照顾你。”他还真是这么做的。那当口儿我觉得这就是爱情吧,这要不是爱情,那我估计这辈子我是碰不上爱情了。
因为那次生病,宋乐天一个寒假几乎天天往我家跑,准时准点儿的,比送牛奶的来的还勤。因为这,我俩那个寒假没去找刘海波玩儿,他还老大意见。我妈我爸都知道我在和宋乐天谈恋爱了,至于他们所问的是不是我们在高中就密谋谋反,我死不承认。宋乐天他妈很夸张地熬了鸡汤让我去喝,弄得我好像真生了什么大病似的。
这不,开学不多久就五一了,本来计划着和宋乐天到雍和宫烧香去的,结果刘海波颠儿来了,哪儿也没去成。我在北京呆了那么些年,愣是一趟雍和宫没去过,真是邪门儿!都是刘海波搅和的。
刘海波在北京呆了三天就张罗着要回去了,临走前一天晚上他要求到他吃北京第一顿饭的地方吃最后的晚餐。宋乐天说:“你们文人,就是麻烦!吃个饭还一套儿一套儿的。”我听了赶紧往饭卡里存了五十块钱,任由宰割。
食堂里碰上海燕了,没等我言语,宋乐天老远就喊:“海燕儿,这儿来!”那叫一个亲呐。
海燕拿着饭盒站在我们桌子边上,我给她介绍刘海波,“这俩流氓你都认识了,这是我高中班主任,刘海波。刘头儿,这是我们系第一美女,海燕儿。”刘海波正在跟一块排骨叫劲,听见我说话,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冲海燕点了点头。
“我打饭去了,你们慢慢吃。”海燕走了,比平时的速度慢。宋乐天见怪不怪,他知道海燕跟我们学校的男生都懒得说话,何况不认识的刘海波呢?要不是宋乐天大牛是我死党,海燕也不搭理。可我却觉得海燕有点不一样,究竟不一样在哪儿,就说不清楚了。
大牛跟我说,刘海波住他宿舍那几个晚上跟他聊了很多,大牛告诉我,刘海波特坦白地跟他说,他来北京就是来看我的。大牛问刘海波是不是喜欢我,刘海波没吱声。大牛说刘海波嘱咐他这事儿不能跟我说,尤其不能跟宋乐天说。大牛还是跟我说了,我再次告诉大牛,千万不能跟宋乐天说。宋乐天那人是个醋缸,把这事儿一说,那他俩的友谊就算是完了。
刘海波没对我表现出来什么,临回家乡前还是那句话,“妹子,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找我,哥帮你收拾他。”那口气,好像我亲哥似的。
我破天荒地没有臭他,真管他叫了一声“哥”,还说以后都不许反悔了。刘海波愣了一下,很是狐疑地看了大牛一眼。大牛那人实惠,心虚了。我把买的水果塞给刘海波,说:“你不是一直憋着能让我管你叫哥么,怎么着?今儿真叫了还不想认呐?”
“哪儿能啊!”刘海波笑,“小兔崽子,别忘了给你们刘老师多写几封信。”
刘海波上火车走了,我们三个又找借口吃了一顿,大牛请的。
(九)
我离开北京已经太长时间了――至少我觉得时间很久很久,以至于很多事情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像是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起来从理工去清华320到还是不到。所以对于我这种人,写回忆录是一件比较难的事儿,保不其哪儿就写差了。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怀疑我到底有没有去过北京,还在那儿呆了那么多年,怎么记忆里的东西就那么少呢?你让我回去找我住过的宿舍楼我能找着,你要问我是几号楼,我真想不起来了。人的记忆真是奇怪,这许多年过去,我连海燕当时带的传呼是几号都张嘴就来,我们寝室的电话我就记得开头的数字是6,后面的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哦,您说得对,宋乐天肯定记得。可不是么,他一天打八遍还不记得就怪了。
理工地盘没有清华那么大,可也有漂亮的时候。我最喜欢秋天的时候到小公园里边溜达。小公园里两排柿子树,到了秋末的时候结了满满当当都是柿子,据说是有人承包的,成熟了以后在公园门口叫卖。我们说那是大家伙儿的财产,不让摘,我们就去偷。那会儿柿子还不能吃呐,都是涩的,男生还是爬树上摘下来,搁窗台上等着它熟。等真熟了,就用小刀切开,一人一口。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柿子。
最好看的还是那一小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天上地下的金黄,真是壮观。每回从教学区往宿舍区走都能路过那边,那几年总想找机会在银杏林里照张相,可每次等我把照相机借回来,树叶也都掉光了,我就只好跑清华对门圆明园那边咔嚓几张了事。
您可别怪我跟拍电影儿似的,一句话就带过一年,我要是把大学里那点事儿都告诉您,写十本书也不算多。再者说了,我要是都告诉你,以后我怎么混呐?您说是不是?
大三那会儿出了点事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老买和路雪冰淇淋的那家小卖铺前边儿的空场上,一早一晚总有一群人那儿练功,还陪着音乐,怪神的。后来我妈告诉我,风行全国的那功叫x轮功,还有本书叫x轮大法,创始人是长白山脚根儿底下的。有一天宋乐天到我们学校去蹭饭,看见这群人在那儿举着胳膊练功,他就说:“荆盈,你们学校老师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我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拍了他一巴掌,“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气功。回清华看看去,我就不相信清华没人练!”
我们寝对门有一小姑娘,好像是哪个系专科的,那阵子我见她出门两只脚上的袜子都不一个色儿,经常一只绿的一只粉红的。私底下我跟海燕说:“对面儿那位练什么功呐?怎么袜子都不一个色儿啊?”海燕跟我说,那小姑娘是外地考来的,本来考上我们学校本科了,后来被一高干的儿子给顶下去了,上了专科,那以后精神就不太好了。我没敢再嘲笑她,心里特同情她。北京这地儿,皇城根儿,随便撞上一个就是高干子弟。远的不说,就说海燕。那回海燕领我上木犀地她姥爷家去(她姥爷是前水利部某厅厅长),进门见了一慈眉善目的老头,海燕姥爷让我俩叫“田爷爷”,我哪儿认识啊,就知道肯定又是一老领导。出门儿我问海燕:“这田爷爷谁啊,你外公老战友啊?”海燕等着眼睛问我:“你真不认识啊?”我摇头。于是海燕告诉我一个某前副总理的名字,我下巴差点砸脚面上。
有一天晚上,对门小姑娘上我们寝看电视,坐那儿不走。她们寝的人都歧视她,老让她受气。我们寝都是好心人,也不忍心撵她走,就让她坐那儿看了。我们几个谁也不敢换台,就让她看。后来十一点半停电了,她还不走,就坐那儿。本来我都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一睁眼睛,看见地当间儿坐着一人,吓了一身冷汗。我也不知道后来老大和老三怎么把她劝走的,前一宿我让蚊子搅和的没怎么睡好,那会儿正补觉呢。
第二天,警察就上门了。我上大学两年多了,还没见有男生上来过呢,这回一来就是仨,还气势汹汹的。
我跟海燕刚吃完饭捧了个西瓜回来,一见门口一大堆人,挤着进门,看见屋里站着仨警察。这时候我才知道,昨儿晚上坐我们屋里那看电视的女孩跳楼了,正在医院抢救呢。
我这人自觉天生不是什么好人,看见警察同志就心虚,因为我经常违反交通规则坐宋乐天的二等让他带我上新街口。警察把我们都问了一遍,说以后有什么事儿再来找我们,我们送瘟神一样把仨警察送走,人人都是一头汗。
谢天谢地那女孩没死,只是断了一条腿。医生诊断是精神轻微分裂,需要治疗。也不知道是哪个三孙子校领导,非让她退学。她那农民爸爸说死不肯,说:“我闺女好容易考上了大学,生让人挤下来了,怎么你们现在连个毕业文凭都不让我闺女拿啊?!”学校那边儿一听没词了,就办理了休学。
风波就告一段落了,可xx大法东窗事发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原来操场上花园里练功的那些人都不见了,中央台整天整天地批判,我赶紧打电话回家问我妈她练没练,我妈说没有,我才放心。
主要是后来的事儿让我窝心,要不然我也不会费这么多话。后来学校抓几个典型出来示众,居然把那跳楼的女孩给弄出来了,你说人家都那样儿了,都回家治病去了,你干嘛还不依不饶的啊?别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练了那什么功,就算是我知道她确实练了,我照骂!我把这事儿跟宋乐天说,宋乐天就说了一句话:“真他妈孙子!”
那天晚上我跟宋乐天窝在紫竹苑里边,我靠在他怀里,心里赌得要命,想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宋乐天也没说话,大热天的,还让我靠着他,长胳膊死死抱着我,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男朋友可能就这作用,你委屈了,想哭了,他就无条件地把肩膀和怀抱借给你。只要你往他怀里一靠,就踏实了,安心了。什么世态炎凉、人心叵测都可以不管了。对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的我们,这个打击不算小。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根本没我想象的美好,甚至连一半都没有。那时候就有人说我浪费了三年的时光跟宋乐天大牛厮混,不然经常去三里屯、国贸、鬼街这种地方见识见识,没准儿就看见大世界而忽视小我了。
的确,这三年我跟宋乐天大牛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我们仨在一起就是吃饭聊天,酒吧都不常去,就跟高中时候一样。都说人在成长,我们几个怎么就这么不长进呐?我也纳闷。那时候我琢磨着考研,至少还能躲在学校里几年,免得上社会挨折腾。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儿啊,永远都不是依你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想怎么样,他偏不让你怎么样,还给你弄出来一特意想不到的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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